【武俠】六州歌之焚歌錄(20)桃花灼

【武俠】六州歌之焚歌錄 目錄

入夜后,江淮城依舊是燈火通明的景象,與兩岸踏歌的喧囂相比,江中樓船上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重重錦帳簾幕后,美人羅衫半解,玉腿交疊,斜斜倚靠在賀朗懷中。

許是因多飲了幾盞薄酒,美人的芙頰染上淡淡的粉色,一雙青灰色的美目中多了幾許朦朧之意。

男子長滿刀繭的手掌在女子細膩的雪背上流連,粗糙的指腹劃過皮膚帶來似癢似疼的觸感,引得女子不由地輕輕顫抖。摩挲過美背香肩,最后停在女子的頸側,那里有一處桃花形的印痕。

“不論你是從哪兒來的,以后就留在我身邊。”指尖反復摩挲過那桃花印記,賀朗以占有者的身份宣布了她未來的命運。

那年他受命駐守邊關,邊塞氣候苦寒,常年風沙不宜耕種,加之邊境常年有戎敵胡匪侵擾,人們生活很是困苦。整日里忙于整頓軍紀、肅清流寇,忙碌得讓人整日都不得閑。然而在處理軍務的閑暇之余,賀朗偶爾也會望著帳外的大漠孤煙,懷念江淮的春光霽月。

在那段疲乏而荒涼的歲月里,他遇到了一個姑娘,他已經忘記了她的長相如何,記憶中模糊覺得似乎并不是十分好看。只記得她的頸畔有一處桃花形的胎記,時常讓他想起江淮春日里的桃花林。她笑起來很暖,似乎令邊塞的風也變得不是那么刺骨了。

賀朗知道她傾慕于他,于是便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溫柔,而許給她的唯一承諾,就是必將守護這一方安寧。之余其他,她從未開口要求,他也就從來不問。

然而他失了約。

那日他在外清繳流寇,不想卻有另一波戎狄侵擾。待他回頭支援時,村莊已遭了劫掠,在斷壞殘垣中,尋到了死不瞑目的她。雖然他最后親手砍了匪首的腦袋,但那個身上帶有桃花印記的姑娘卻再也活不過來了。

彼時他還太年少,不明白那是一種什么滋味,塞得心口滿滿的,不疼,卻漲得令人難受。如今想來,半是愧疚半是遺憾。

纖纖葇荑撫上肩頭,賀朗回神,卻見錦瑟一雙青灰色的眼睛正脈脈地望著他,眸光閃動中滿是關切。

“無妨,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賀朗輕笑一聲拿起了酒盞,半杯殘酒傾倒而下,血紅色的葡萄酒順著女子皓白的頸項流過,頸畔的桃花被酒水暈染的愈發嬌艷。

“她與你無半分相似,除了這朵桃花,”長指在印記上點過,順勢而上撫上了女孩的面頰,“所以,你不是她。”

錦瑟對此以一個眼鋒回應,半是責備半是嬌嗔。撲進了賀朗懷里。

下一刻,驚變徒生。

片刻前還被賀朗摟在懷中的美嬌娘,卻被少將軍突然一掌震開來。纖弱的身形在半空中回轉,以肩膀著地卸去了掌力,又在波斯絨的地毯上滾了半圈,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你是誰?”賀朗從榻上長身而立,脖頸上多了一條細密的血線,傷口很淺卻很要命,只要在深上那么毫厘,就會割破頸脈。饒是在刀頭劍雨中歷練過無數回的他,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剛剛他,差點就著了道。

女子拭去唇邊血絲,從地上起身,裊裊婷婷地站在賀朗面前,朱唇輕啟,在他面前第一次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我不是什么佳偶良人,更不是你的桃花,只是個擅自褫奪他人性命的惡鬼而已。”

“有趣,惡鬼?想要取我的性命,得看你的本事了。”賀朗咧唇,露出堪稱野蠻的笑,卻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將軍是不是覺得身上酸軟,四肢開始發麻?”

“你下了毒?”賀朗一雙劍眉皺的更緊,之前檢查過女子身上并沒有攜帶毒藥,酒水也都沒有問題,她是什么時候……

女子抬手,按在自己頸側的桃花印記上,“猜將軍定會喜歡這桃花。”

“哈,有趣,你是如何知曉我貪戀那一朵桃花,究竟是誰派你來的?至少讓我死前做個明白鬼。”賀朗自負身手了得,出行從來不帶扈從,今日隨行的副官還在后面的樓船上,要趕過來只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將軍無需拖延時間,奴家這就送您上路。”女孩卻根本無意與賀朗多說,纖纖十指怒張,指尖寒芒隱現,鋪天蓋地般向著少將軍壓了過來。

賀朗下意識抄起一旁的酒壇去擋,只聽“嚓”一聲脆響,酒壇如同被什么無形之物擊中一般,瞬時四分五裂。隨即而來的,是右臂傳來的劇痛。

“什么?”賀朗不由驚奇,只見他右臂的衣袖寸寸綻裂開來,跟衣服下面破開的血肉絞在了一起。他知道不妙,立時撤身要退。

而女子根本不給他退走的機會,雙手角力向后一扯,賀朗本就遭了暗算四肢酸軟,更是被帶得向前撲去。

染了血色的酒水滴落,賀朗看得真切,在女子十指間纏繞有許多絲弦。那些線極細,不借助外物顯形幾乎讓人難以察覺。又極鋒利,此刻已經牢牢地切入到他右臂的血肉中,若他想強行掙脫,只怕要將整個右臂的血肉盡數剝落。

女子蓮步踏前,腰肢旋舞眼見絲弦又要卷來,賀朗右臂受制一時閃避無方,只感慨吾命休矣。

清越的劍嘯聲響起,一道身影迅疾破門而入,一劍將女子逼退開來。

“道長!”賀朗劫后余生,見到來者,不由大喜。

來者正是太上卿,他一劍將女子逼退開幾步,隨即仗劍護在賀朗身前。

“少將軍,我來遲了一步。”

女子的行動被太上卿擾亂,面上不見絲毫驚惶,卻是抿起嘴角,露出絲冰冷的笑意,左手揮動間,萬千寒芒直逼太上卿面門,待他仗劍格擋時,右臂突然發力,將賀朗向自己的方向拽來。

血肉被絲弦攪動的痛苦豈是常人能忍受的,饒是賀朗性格堅毅,也不禁痛叫出聲來。

太上卿持劍擋開撲來的絲弦,那些絲弦與劍鋒交錯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也不知那些線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他的劍竟無法斬斷!

眼看著賀朗受制,太上卿不再遲疑,閃身避開再度卷來的絲弦,挺劍向女子刺去,但顧忌著賀朗還被絲弦控制著,卻不敢輕易與那女刺客較勁。

那些絲線在女子的手中如同有了靈識一般,時而鋒利如刃,時而席卷如鞭,萬千細絲鋪天蓋地的卷來,將房中的一應的鋪陳擺設紛紛攪碎,而太上卿卻只能只能被動閃避女子的絲弦,月白的道袍上逐漸多了幾分血色。

“斬!”賀朗被拽著在地面上拖行,見太上卿顧忌自己安危才陷入被動,自知不能這般僵持,便轉首沖太上卿大吼。

太上卿聞言也不再遲疑,銀光滑落后,賀朗的右肩突現一道血痕,旋即血花四濺,賀朗的右臂便從肩上脫落下來。

絲線上突然失了力量,女子腳下的步伐不由地一頓,踉蹌了一下。太上卿再無顧忌,就勢揮劍迎上。

這一劍出勢極快,其中卻含千百招式變換,女子不敢大意,趕緊撤弦回防。然而她的絲弦防得住劍刃,卻防不住鋪卷而來的劍氣。上清派太一劍法,素來以劍意縱橫而聞名。太上卿一式劍訣刺出,劍意沛然凝如實體,以絕云氣負青天之勢,向女子劈了過來。

女子見勢不妙,反手擊碎身后窗闌,旋身從屋內脫出,才堪堪避過了那凜然的一劍。

太上卿隨即追出窗外,跟著女子躍于船塢之上。那女子身形有些踉蹌,被太上卿幾劍逼到船尾,身后的夜色中便是深不可測的江水,已然是無路可退,終究是停下了腳步。

那女子淡紫色衣衫被血跡染得斑駁,鴉青發鬢早已散落開來狼狽不堪,此時姣好的面容被月光映得慘白,口鼻中隱見血色,顯然是被之前的劍氣傷的不輕。

“你若隨我回去,或許還能留得性命。”太上卿劍尖直指女子命門,逼得她無法施展。

“呵!”那女子自知不敵,也不再反抗,只定定地看著仙風道骨的太上卿,青灰色眸中神色閃動,卻忽的笑出了聲來。

太上卿眉頭緊鎖,似是不知眼前究竟有什么能令她發笑的地方。

“你真的要抓我回去,送死嗎?”女子伸手,捋了捋鬢邊散亂的發絲,眉眼間再沒有之前的一絲風情,只剩盈盈的波光澄凈若水,“卿哥哥!”

“你!”太上卿持劍的手不由一頓,神色驟變。

女子面對寒光畢露的劍鋒,分毫不退反而逼上前去,而持劍的太上卿卻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眉宇間神色都是悵然。

“是你……”他記得那雙眼睛,青灰色,永遠帶著笑影,澄澈的沒有一絲陰霾,“你怎么……”

“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怎么會變成如今模樣?”現在的她面頰染血,滿身殺孽,雖披著一張美人皮,有萬種風情,骨子里卻成了不折不扣的蛇蝎尤物,“這還是要問你啊!”

說罷,女子神色突變,美目中再不見之前的澄澈溫潤,眉宇中盡是無盡的煞氣,長袖揮卷間,萬千細絲鋪天蓋地而來,直逼太上卿面門。

太上卿被逼迫得后退兩步,女子便趁隙翻身一躍,投身于江水之中。

待太上卿追上來,只見夜色中江水流深,哪里還尋得到她的身影,只有一縷紫色的絲娟,漂浮于江面之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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