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等緋衣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小茅草屋中,起身,下床,外面陽光正好,有人逆光走了進來,看清來人,她不由心生歡喜,雙目在不知覺間涌出淚水。
“苒姨!”緋衣奔了上去。
夏苒抱住緋衣上下仔細打量著。“緋兒,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此處的?”
緋衣濕漉漉的眼緊緊盯著對方,“昨兒有人扔了字條到我房間,上面寫著一個苒字和柳寒飛的私宅所在,我想著是你有危險,才急巴巴地跑來。”
夏苒點點頭,攙著她回到榻上。
“也是我大意了,以為只不是個窠子罷了,誰成想……”一頭撞到別人案板上。
緋衣抿著嘴笑,“誰成想一頭撞進了故人的地盤。”說話時的眼波流轉,看得夏苒微微皺眉。
“少跟我皮,老實交代這媚術是何人所教?”
這丫頭一顰一笑中帶著的神態,那眼角眉梢的神色她太過熟悉了。夏苒自詡從未教過她暗門女子那煙視媚行的一套,那想必一定是有人私下傳授與她的。
緋衣眨眨眼,笑瞇瞇的開了口,“我是跟師叔學的啊,師叔她可厲害…糟了!”她猛地站起身,又回頭看著夏苒。
“苒姨,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要先行一步,你可以去云來客棧尋我。”說完就要往外跑。
夏苒一把抓住她的手,眉頭緊皺,“你又沒有武功,如何救人?”
“我不是還有蠱么……”緋衣小聲嘀咕著。
夏苒的面容越發沉靜,“我怎得不知,暗門何時出了專門對付姑娘的媚術了。”竟把這小姑娘迷得團團轉,連自己都顧不得了。
緋衣瞟了眼面沉如水的夏苒,硬著頭皮繼續說:“苒姨,師……焚歌她是因為我才會跟暗門對上,我拼了命也要救她的。”
“怎么著,你還想以命換命?那我當年還不如讓你死在山里了,何必巴巴救活你,你今天要是去了,就別再來找我。”
“苒姨,師叔現在生死未卜,您不也是教導我要知恩圖報么,我這正是按您說的在做啊。”
緋衣死死抓住夏苒的右手,泫然欲泣的看著她。
夏苒卻反手扣住她的左手腕,將衣袖褪至上臂,只一眼臉色已大變,怒氣沖沖的甩開她。
“作死的丫頭,誰讓你把蠱放出去的!還放給暗門的人,是嫌自己命長么!”
“苒姨,焚歌不一樣的。”緋衣知道她會生氣,但沒想到會發這么大火,頓時說話也有點沒底氣。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如果還認我這個師傅,就不要再想著那個焚歌。”
說完也不顧緋衣苦苦哀求,硬是將門落了鎖,走前還收走了她身上的蠱瓶。
夏苒走后,緋衣反倒冷靜下來,她左臂內的母蠱并未有異動,也就是說焚歌還是安全的。她定下心神,按照焚歌教她的法子運氣凝神,要想辦法盡快恢復體力,這樣才好離開。
柳寒飛聽到下人的稟報,略一沉吟,“不必理會她,跑了也不用費力去捉,只派人遠遠跟著就好。”
如果不是他清楚夏苒依舊是完璧,都要以為這是她跟那個男人生的孽種了。
“柳寒飛!”一聲嬌喝從門外傳來,只見夏苒怒氣沖沖的走進來,柳寒飛揮退下人,面帶笑容的迎了上去,還沒等她開口,就伸手拉住她垂在身側的左手,帶她向內室走去。
“怎么?你那徒弟惹你生氣了?”
夏苒有些不適應,想把手抽出來,卻使不上力。
“這手,是誰弄得?”
柳寒飛狀似無意問起,笑容溫和,眼底的寒意卻無法掩蓋。夏苒看著男子的面容,跟初遇時的少年隱隱重合起來,周身的氣度卻大不相同了。
她搖搖頭,“都過去了,我這次出來也只是為了找緋衣,再說……當年我也是有私心的。”
“你確實自私。”柳寒飛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不然夏璃也不會替你去死了。”
夏苒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
“這天下事都瞞不過一個人,你,應該知道是誰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洛……”
柳寒飛捂住她的嘴,“我不想從你嘴里,聽到他的名字。”夏苒呼出的熱氣噴在他的手心,有些癢。
他收回手,端起桌子上的茶盞,輕呷一口,“你來找我什么事?”他可不信夏苒是來敘舊的。
“我本以為,你是要報仇。”夏苒舔了舔嘴唇,直直的看著他,“可現在你既不殺我,也不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柳寒飛神色溫柔的看著她,“你忘記我曾經說過的話么?”
夏苒看著他眼中的柔情,有些怔忡。
“吾心悅之,柳寒飛愿娶夏苒為妻,今對月起誓,此生定不負你,若違此誓,必遭天譴。”這是他在月圓之夜,向月神起誓的諾言。
彼時她還年少,無意中救了他之后,才得知他就是這次任務中要被滅門的柳家少主。
再之后,他就變成了她的棋子,對她傾心相待,直到那一夜血流成河。
她閉上眼,仿佛還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一夕之間,偌大的柳家覆滅,而那個清俊的少年也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看到她愧疚的表情,柳寒飛皺眉扳過她的臉,讓她直視自己。
“我說過,這件事與你無關,你欠我的只是那句承諾。”
夏苒眼眸低垂,“可是,我確實殺了你們柳家的人。”
“你只是棋子罷了。”
“我是棋子沒錯,但你的爹娘,兄弟,甚至家中的下人,也確實是死在我夏苒的左手劍下。”
柳寒飛將茶盞揮到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別說了!”
夏苒看著滿地的碎片,揚起一抹苦笑,“我救你一命,卻殺你柳家上下百余人,你要殺我,我不怪你,只是你我之間便如這碎瓷,再如何也回不去了。”
說到這里,她略有停頓,“如果你不殺我,就讓我走吧。”
“你想離開,怕不是因為對不起我吧。”
柳寒飛怒極反笑,“你要去尋他才是真!”
他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夏苒咬著牙才沒有叫出聲來。
“你這輩子,就算是死也要跟我在一起。”
直到夏苒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柳寒飛才發現他的力道沒有控制住,急忙松開手,只見她的下頜處早已青紫一片。
他神色復雜的看著夏苒,“你,就這么喜歡他?哪怕……”
夏苒打斷他的話,“我說過,這次來只是為了找緋衣,既然已經找到,就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寒飛,我如今這樣,能給你的,也就只有這條命了,你想要就盡管拿去。”
說完不等他回話,徑自起身往外走。
看著她的背影,柳寒飛仿若又回到那天,夏苒穿著碧色的衣裙,臉色緋紅的看著他,“我想吃西山李叔家的薯餅。”
然后呢?
他就真的乖乖離開去買,哪怕需要翻過一座山,只要心愛的姑娘開口,就是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盡辦法去摘給她。
臨走前,五弟還抓著衣袖要他回來看畫,而他回來后,看到的卻是漫天火光和滿園尸體。
他以為夏苒也死了,卻見她立在院中,巧笑倩兮,如同初見時那樣,只不過碧色的衣裙沾滿鮮血。
“柳郎,你終于回來了,這下就算齊了。”
她提劍刺過來的時候,柳寒飛卻莫名心安,起碼可以跟家人葬在一處。
“今夜子時會有人來接你。”
利刃刺入身體,耳邊卻響起熟悉的聲音,柳寒飛睜大雙眼,只看到夏苒殷紅的嘴唇一開一合,“柳家上下,盡數誅殺,可以回給門主了。”這是他與她的最后一面。
只是他沒想到,接他的人會是洛寒。
柳寒飛從懷中掏出一條繡著苒字的錦帕,置于唇邊,“夏苒,今生你我怕是糾纏不清了。”
夏苒不放心,轉身又去了關押緋衣的屋子,開門的瞬間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她瞇著眼看向被撬開的窗戶。
“想跑?”
拿出別在腰間的錦葵,夏苒劃破食指,將血滴于錦葵之上。
不過一刻,紫玉鈴鐺輕顫,發出清脆的聲音,“看來沒跑太遠。”
她順著大開的窗戶跳出去,想要尋跡追去,卻在院墻下被人截住,
“你要去哪?”
攬住她腰的正是柳寒飛,夏苒看著顫動越來越微弱的錦葵,不耐煩的推開他,秀眉豎起,“當然是去追那個逆徒,居然敢偷跑,膽子越來越肥了!”
柳寒飛看著夏苒這樣,居然笑了起來,“你這樣才像我認識的夏苒,少裝作暮氣沉沉的樣子。”
夏苒一個旋步,脫離他的掣肘范圍。
“我的命且先留著,待安頓好緋衣我再來尋你。”
柳寒飛指尖一彈,搶先點了她的穴道,扛著她往回走。
“柳寒飛!你放開我!”
“好啊,到房間我就放開你。”柳寒飛笑得無賴,“放心吧,你的寶貝徒弟不會有事的。”
“我,我頭暈想吐,你快放開我。”
“那就吐吧,我不嫌棄你。”
“……”
“怎么不說話了?”
夏苒沒有回話,柳寒飛順著她的小腿往上摸去,在大腿的位置堪堪停下。
“你再不出聲,我就繼續向上了。”這樣說居然也毫無反應,莫非真的暈了?
他狐疑的把她放下來,夏苒軟軟的倒在地上,柳寒飛動手解開她的穴道,還是沒反應。待要把脈之時,夏苒突然睜開眼睛,對他狡黠一笑,隨后甩出一把白色粉末,柳寒飛晃了兩下,倒在地上。
“寒飛,你別怪我,我也是擔心緋衣的安危。”
夏苒將他挪到旁邊涼亭里,轉身欲走,卻被一雙大手拉住腰帶。
她回頭看向‘昏迷’的柳寒飛,“這…不可能。”
“苒兒,你這包在這里。”
暈倒的前一秒,夏苒在心里悲泣,怎么就又著了他的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