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靈】老夏常在山里走,見過許許多多的馬,老的,少的,健壯的,病弱的,安分的,不安分的……但我始終沒能成為伯樂,因為我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良馬、劣馬或者殺了來吃肉的馬。
我也曾很多次花老半天呆坐著看馬們食草,研究它們在這片土地上的各種樣子,看它們發呆、漫步,或者奔跑、蹦跳、打鬧、嘶吼……但我無論如何也沒能成為畫家,我永遠也畫不出八駿圖或者萬馬奔騰圖。
說到底,我是壓根兒就不了解馬的,我既不關心它的實用價值,也不喜好它的食用美味,甚至也不研究它的美學體征。
但我偏偏喜歡看馬!與以上三種主流態度都毫無關系!
我只是或遠或近的站著看它們,不會喜歡了想去摸摸或者去拍拍馬屁,也不會去驚擾了它們吃草、耽誤了它們交歡、或者破壞了它們發呆。
作為草原的子民,我覺得它們本來就是草原的一部分,它餓了食草、渴了找水,孤獨久了發發情談談戀愛,有心事了站著發半天呆,都是萬物生靈本來的樣子!
在草原上走得久了,這個被人稱為“老夏”的人也是草原的一部分。雖然大部分在人前的時光我都是努力保持兩條腿走路,但實際上爬山的時候我也學著像馬一樣四條腿著地。
從這一點上看,我與它是同類,甚至它還是我的老師!
有那么幾次,我在草原上見到幾匹倒下來的馬,遠遠的看,我以為它們死了,走近一看才發現它們還尚存一息。
它們的主人——牧民已經遺棄了它們,大約醫生也有挽不回的生命,大約病死的牲畜是主人認為不潔的食物,它們被拋棄在草原上。哈薩克族的牧人們認為它們的生命本來就是應該還給草原的,牧人說,那些溜達在草原夜晚的四腳獸和飛翔頭頂的鷹鷲自會打掃。
老夏走近它們的時候其實它還有一絲氣息,我看見它肚子在微微鼓動,四肢可能還輕輕顫過,眼睛已經不再會眨動。我心有戚然的蹲下來,看著它的眼神,它灰暗的瞳孔可能已看不清人類,那暗淡的光芒已是生命最后退守到一簇一點的僅存的光芒……
是的!我看不到掙扎和不甘,沒有嘆息和絕望,草原和它的生命都亙古平靜,甚至附近的馬匹還在吃草,牧人已經掉頭去尋他走遠了的羊……
一些時間后,我在那片草原上尋藥草,低頭見草叢里有一整根的馬腿骨和幾片灰白的肋骨,山腳下水溝里我發現一個殘缺了一塊唇骨的馬的頭蓋骨。
我習慣性的抬頭望望坡上食草的馬群,它們還是在那里吃草,發呆、漫步、奔跑、蹦跳、打鬧……都還和從前一樣。我沒有數學的意識,也不知道是多了還是少了!
在草原上走久了的老夏,有時候我也越來越習慣發呆,沒有緣由,無關喜樂。
與馬一樣,作為草原的子民,作為自然的一部分,我知道自己的四季是由不得自己的,我得隨著草原走,來時自是平靜,走時也亦安寧!它賜我來時,只是草原上多了一匹馬駒;喚我走時,誰又能帶走肉身?
這一來一去的中間部分,就叫生命!唯其如此,有來有去,自然為母,萬物生靈,生生不息!
弄明白了這些,那么食草、發呆、戀愛,或者漫步、奔跑、蹦跳、打鬧、嘶吼……都是真實的、走心而過的屬于生命的一部分!
——新疆·老夏手工社? ? ? 2017.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