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夜碎梧桐碧 雨打芭蕉寂寞回
從九萬英尺高空滑落的雨滴,砸在寬大釅綠的芭蕉葉上,復回少許,又重重落下。
秋雨又至,冷冽爽利,撐著傘走著,路上行人滿當當地擁著,風一吹,雨滴砸得臉生疼,把傘打低一些,再打低一些。薄薄的布料將內外隔開,傘內自成一統,往日路上的喧囂,大多變為了傘下的私語。
沐大約是不怕冷的,一件薄秋衣,一把大黑傘,挺著身子,又低著頭。
樹塘里的泥水漫溢出來,就著地面的波折,淌成一條條黃色的小河。
我撐著傘小心翼翼地避開渾濁的水流,用手背敲了敲沐,指著路面 。
“看,多有樹木的南國也是會有水土流失的。”
“那又怎么樣?” 沐愣了一下。
“揚城的雨還是熱的吧。”
沐沉默著沒有接話,只是緊緊握著手中大黑傘的傘柄,向前走著;也沒有避開地上渾濁的水流,泥水揚起落在白色的鞋面上,格外顯眼 。
“總歸是要走的。就如那些泥土,即便是被保護著。換把傘吧,用了快四年了。”行至宿舍樓前,人少了許多。
沐佇立著,喉頭動著,眼神不知飄向了何處,略有渙散,良久,張了張嘴
“好”
聲音有些無力,聽不出太多情緒。只是攥著傘柄的手的骨節逾發得白了。
夜里的時候,沐來寢室尋我要墨水,說是要寫日記。我在墨水瓶堆里挑了瓶藍色的,早上夜色將褪未褪的那種藍,略顯凝重,又嬌艷欲滴。
“太亮了。 ” 沐拿著玻璃瓶,對著燈光看著。
“亮些好,秋冬的夜,重的很。”
傍晚,秋雨就突然地來了,放學時仍沒有停的意思,書包里的課本和作業已足夠沉了,沒有多少人愿意再往里添一把傘,來應付那一年中不多的幾場雨。所幸父母們早已帶著雨具在校門口候著。
和沐做完值日,天已經黑了。走到教學樓門口發現琛還未回家,應該是父母忙于工作未能來接她吧。
好在沐與她順路,只不過沐的傘是單人的,小了些。
第二天,沐沒來上課,中午打電話過去,才知他感冒了,因為淋雨。
秋末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雨,沐的傘換了—— 一把雙人的大黑傘,傘下也多了一個人——琛。
開學前的時候,沐去了揚城,去看海,也是去看琛。搶了幾天的車票,最終只搶到了硬座,二十多個小時的車程。
“要不就別去了,二十幾個小時,太難熬了。”我笑著勸沐。
“怎么能不去?我還沒見過海呢。”沐躺在躺椅上,微閉著眼,一邊從桌上的盤中捻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一邊輕快地回著。
河面上吹來的涼風,帶走了些許暑意,當然也帶來了淡淡的泥腥味兒。夏天的陽光,透過涼棚防曬網的罅隙,灑下光影斑駁。茶葉在杯中被熱水舒展,熨貼,浮浮沉沉。
只是,誰能想到呢——除了琛。沐看到了海,一個人。
我自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些什么,但不妨大致猜想一番。
大約是某個傍晚的飯后,在海邊綠道散步的他們,牽著手,迎著海風,殘陽半鋪在海面上,若是將這些用顏料涂抹在畫布上,定是極美極溫暖的。只是,海風還是……冷了些。
琛抽回了自己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夕陽,瞇著眼,“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么?”
“我們分手吧。” 琛轉過頭,看著沐的眼睛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雖是夏天,海風,還是過于冷了。
當然,這些只不過是我的臆想罷了,沐什么也沒告訴我。
沐提前回來了,好像沒什么變化,只是胡茬長了些,亂了些。那把黑傘,不知道還會用多久。
天明前的夜色,少了些肅穆,多了幾分活潑。雨又落了。呼出的煙霧裹著尼古丁和焦油,剛飄出窗外就被雨滴沖落,只是,隨著一起落下的雪白的煙灰,被雨水沾濕后變成了窒息的黑褐色,涂抹在地上,有些扎眼。
《雨打芭蕉寂寞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