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認識小芳和浩然是因為我們有段時間住在鄰近的地方，經常在上下班的時候彼此打個照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熟悉起來了。

我所認識的小芳是一個實在而手巧的女孩。說她實在，是因為與她交談時她從未表現出裝腔作勢的姿態，說話很誠懇，給人感覺很踏實。說她手巧，是因為剛剛大學畢業的一些女孩子初涉社會，自己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只有她能變戲法似的在出租屋內短時間內就能包出兩碗餃子，和面、剁餡兒、搟皮、包餃子，一氣呵成，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餃子就能端上桌，而且色香味俱佳。

小芳與男友浩然在大學時期就是情侶，畢業后他們一起來到北京，租住在一個城中村的小房子里。浩然個子不高，肉乎乎的臉，說話時總是抖著嘴唇，一看是就是一個嘴笨心好的大暖男。因為信仰的關系，小芳的餃子基本都是牛肉餡的。但是從小百無禁忌、無肉不歡的浩然，依然愿意跟著小芳的飲食結構，吃僅有的一些食物。在浩然看來，能夠跟小芳在一起生活，就是一輩子飲食受到禁忌也無所謂。因為有愛暖著他的心，因為有小芳做的美食熨貼著他的胃。

這對現世安穩的情侶，平時上班，周末在出租屋里做點美食，偶爾會去浩然在北京的親戚家吃飯，像一對老夫老妻，彼此去過對方的家里，都被雙方的家長所接受，就等著在北京工作穩定，把婚事一辦，這輩子就會彼此牽手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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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一個周末的早晨，卻見到浩然站在屋門口，見到熟悉的人走過，就問是否知道小芳去了哪里。我走過去，只見浩然紅著眼睛，顫抖著嘴唇，穿著的外套開著懷，兩個衣襟一邊高一邊低。他說，不知道小芳去哪里了？他出差半個月回來，出租屋內小芳的東西已經搬光，床鋪上的被子和褥子都拿走了一套。屋里就剩下他的東西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各個地方。

可以看出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祥林嫂，無論是熟悉的人還是不熟悉的人，只要有人在他跟前停住，他就會說一大堆同樣意思的話：他不知道小芳為什么不辭而別，他不知道小芳去向哪里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受到這樣的傷害？

浩然此時的心情是慌亂的，因為失去從未想過要失去的東西；他也是憤恨的，因為不告而別的分手是對他自尊心的摧殘。他整個人都懵了，眼里有顫抖的淚珠，臉上有抖動的臉頰，厚厚的嘴唇一張一翕，胖乎乎的雙手也不停地擺動，他整個人都是震顫的，從心靈到肉體。對一個老實巴交的人來說，這個變故無異于晴天霹靂。

對于他的訴說，外人也是驚詫的，但是又無從安慰他，只能聽他的訴說和發泄，附和著他說“怎么會這樣呢”。透過浩然身后開著門看到他的房間，簡易衣柜的拉鏈是拉開著的，地上的鞋子和臉盆這一個那一個地扔著，在亂糟糟地床鋪上方的天花板上，是一大塊黃色的雨漬。一個房間，即使再破爛，只要有歡聲笑語，那么這個房間都會讓人感到很溫馨。但是如果一個房間里沒有了人氣，即使這個房間再華麗，也給人一種荒涼之感。現在浩然的房間里，就像經歷了戰爭后還沒來得及打掃的戰場，沒有生氣，只有悲涼感。

浩然聯系不上小芳，兩個人從大學開始的戀情，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曾經陽光照耀著的歡顏，月光溫暖著的擁抱，都像電影膠片一樣被一一抹去，不留一點痕跡，但是卻留下濃濃的傷感氣息。

浩然一個人在這個房間里也沒住幾天，就搬到在北京的親戚家去了。他的愛情沒有了，但是他還要生活下去。愛情很重要，但是畢竟重要不過生命，人得活下去。

03

小芳跟浩然的感情雖然沒有太多波瀾，但是兩個人從大學開始，到現在一起在北京打拼，見過父母，彼此已經成為不可分割的親人般存在。雖然浩然在外地出差，可是這兩個人即使有了矛盾在電話里不能解決，但是也不能成為她搬走的理由啊？

我想起了以往跟小芳聊天時的只言片語，也許能拼湊出點什么。

有一次小芳笑著說：“我們家姐妹兩個，就我們家浩然最矮了，也不帥。過年帶浩然回家的時候，一對比，我妹夫又高又帥，把浩然一下子就比下去了。浩然也不會說好聽的話，明顯看出我爸媽喜歡我妹夫更多一些。更何況，我妹夫也能跟我家人吃到一起。”

在浩然出差的那段日子，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但是有一次小芳來跟我借數碼相機，并讓我幫她拍幾張單人照片，說給同學發過去看看。那時候手機拍照技術還不成熟，我記得小芳站在一個朱漆的大門前，讓我在那給她拍一張，她沒有看鏡頭，而是斜著眼睛看向遠方，但我總覺得那雙眼睛里有相機拍不出來的憂郁。

她在跟我聊天的時候還透漏過，她在本族人聚會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男人，干凈帥氣，無論是學歷還是能力，都比浩然高。每次她在拿別人對比浩然的時候，她笑著貶低浩然的樣子總讓人感覺她對浩然是一種最親近人的一種因愛而來的哀其不爭。

在小芳不辭而別后，我總覺得她的那些照片是送給那個本族男人的，而且她的搬走也跟那個男人有關。我沒有什么證據，只是我的直覺。這個直覺是那么強烈，所以我更覺得浩然很可憐。

04

從此，小芳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有了消息。網絡上的小芳永遠是灰色的頭像，就像她看向遠方的眼神，帶著憂郁和不舍，最終卻絕然而去。隨著浩然的搬走，他們的故事也就這樣戛然而止，就像人生中的其他很多過客，遇見時歡喜，離開后沉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走好自己的人生路，才是作為重要的。

我想，可能再也不會與他們有交集了。

也是，應該是沒有生命的交集了，可是我卻聽到了他們的后續故事。而告訴我這個故事的人，就是浩然本人。

在一個寒冷的冬日，我正瑟縮著頭從一個超市里出來，猛然聽到有人喊我，我一抬頭，是浩然。寒冷的天氣了，他穿得很薄，臉凍得要僵了似的，他紅著眼睛看著我笑，我走進才發現，他喝酒了。

“你怎么在這里？”我問他。

“請幾個朋友在旁邊的那個小飯館里吃飯呢。”原來他是從路邊的小飯館里出來上廁所的。

“過得怎么樣？”從那次見到他祥林嫂般地訴說小芳的搬走以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但是感覺他跟上次的那個他神情并無大的差別，可能是喝酒的緣故，他說話依然抖動著嘴唇，口齒不清的樣子。

“挺好的。結婚了，兒子都有了。”他笑著說。

“真的呀，那恭喜啊。”我沒敢問他跟小芳的事，時過境遷，每個人都要開始新的生活吧。

“嗯。還好，還好。我是跟小芳在一起……”他很冷的樣子。

“啊？那好啊。終于在一起了。好事，好事。太冷了，你趕緊進屋去暖和暖和吧。”我想趕緊結束話題，作為他那段傷心往事的見證者，我不想在他過上幸福日子的時候讓他回想起過往的不快。另外，他看起來真的挺冷的。

“呵呵。好的。以后有空見吧。”他說完就跑進小飯店里去了。胖胖的背影，在冷風里笨拙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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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么。小芳當初的決絕，是在怎樣的一種狀況下又回心轉意？而浩然是怎樣走出那段傷感失落的日子？是如何排解對小芳的愛恨交織的感情的？他們又是誰主動聯系對方走到一起的？

兩個曾經相互傷害那么深的人，再走到一起，還會和好如初嗎？

無論怎樣，他們現在結了婚，生了兒子，即使就在兒子的份上，兩個人也應該擯棄前嫌，為兒子共建一個快樂的家庭吧。

世間有很多感情都不夠純粹，但是，依然能夠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也許，有些人總要放棄生命中的一些東西，才有力氣去堅守另外一些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