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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實踐的第一天,和三位同行的志愿者去發放問卷被拒,無奈之下,未果輒返。

正是中午時分,沉重的心情,似火的烈日,邁著的腳步一步似一步的鉛沉。來來回回,拐入了一家的餐館。狹小不堪的店面。老板娘渾渾噩噩地倒在椅子上睡覺。瞥過黝黑而干瘦的她,不思進取的庸碌度日,讓我心里充斥著不屑的鄙夷。但應有的禮貌還是盡量使我在言語和舉動里盡量善待于她。

油膩膩的炒面,是我吃過的最糟心的一次。

伙伴用紙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的單反。“我年輕的時候在外邊打工,也是想著攢錢買上一部這樣的相機,”老板娘插了句話,笑著拍了下雙腿,“哈,現在年紀大了,也就不再想了。”我聽她說著,轉過頭,看定了她,之前她臉上的那份疲憊和無力忽然找不到了蹤跡,像是從天上落到雪地里的一片雪花。于是發現她也是有著年少歡喜的,只是,我實在難以把眼前早已年老、充滿著歲月雕痕的她與難以言說的青春的歡喜聯系起來。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種不明白和混亂。

又匆匆忙忙地過了幾日,在各種調研與采訪中,原本的一腔熱血被自己的無能一點點消磨干凈。在找不到光亮時,我的那顆不肯低頭的心在黑暗的山洞里跌跌撞撞,聽到的都是自己回響的腳步聲。

凌晨十二點,母親突然給我發了一個長長的語音。當我看到她的頭像忽然出現在我的鎖屏界面時,我心里涌起一陣不安。自從到了菖蒲,因為時間的緊湊和情緒的連續波動,沒有跟母親好好地聊過一通電話,甚至是發一句微信。

她的這條語音,用詞和語氣,無一不告訴我,她在生我的氣。

只是,從兒時起,每次使她生氣,她都不曾多說一句話,總是在家里做家務活做個不停,目光不與我交集,我似空氣中的氧氣、氮氣,時刻圍繞著她、跟著她,她卻始終保持著無視和沉默不語。沉默,是她生氣時的戒備和武器,這個武器傷我最淺,傷她最深。她不懂得爆發,萬千痛苦的重壓放到自己的心里,就像被手掌恰到好處地壓了一下的番茄,沒有裂開的口子,只有暗紅色的痕跡壓抑地疼痛著。

我數次在夢里見到一條大魚緩緩地在封閉的海域里游過許多次,總也找不到離開的空隙。

在這條語音里,她卻越說越氣,“你到山里這么長時間都不給我發一條信息,你不知道我擔心你嗎?你眼里有我這個當母親的嗎?”我百口莫辯。

來上大學之前,我和她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了一次。一直以來,最親密的,往往對抗最多。總感覺,孝應該是兩代人的握手言和。父母子女一場,這一世終該和解,不留遺憾。父母在時,我尚有來處可棲;父母走后,天地間茫茫不知來處,滿眼盡是人生的遙遙歸途。

那時她說,一個人在外求學,忙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要時常記掛著我,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以前有時忙工作也經常忽略了你。我說,我明白。只不過,父母是最容易出爾反爾的人。我兒時便對這一點深信不疑,現在竟不及兒時的“聰慧”。

我可以獨自遠行看遍海棠的開落,唯獨不能控制住一個母親想念她孩子的心。游學在外,最容易被我忽視的人竟真的就是她了,每逢過節,和朋友一起不瘋魔不成活,唯獨忘記了獨自在家的母親,沒有一個電話的問候,我能想象到她數次握起電話的手抬起來又放下。

我不是不關心她,但在所有或緊急或重要的事情面前,她往往退居到了后面。

我不知如何去面對這份指責語氣中的想念。

隔了良久,她打破了我的死寂。她說:“你起碼要每個星期給我打一次電話。”我說:“媽,你放心,不用你說,我會打的。”

她又說:“明天下午我要去參加同學會了,不知道該穿什么。”

光影交疊轉換般,始終脫不去生命中該有的魔咒,就像魚跳得再高,依然要落回海里一般,漫無目的地過完自己不可名狀的所謂的人生,無力掙脫,又無可奈何。

一直以來,“同學會”在我的意識里都是我的同齡人才有的名詞,它突然出現在母親的生活中,一扇巨石砌成的門轟隆一聲伴著刺目的光在我眼前打開,那份不明白和混亂又來了。

我遲疑了一下,撥通了她的視頻。她挑揀著床上的衣服,說她嫌粉色太嫩,又嫌黑色太單調,黃色容易招蚊蟲等等,反反復復,幾次遲疑不下。這午夜的藍色時分,母親像是驀地回到了新婚不久后,穿著新做的裙子對著鏡子來來回回地照,編起來的麻花辮長度可至腰部以下。我見過她和父親的那張照片,從未想到過眼前的母親,竟也有著少女般的羞澀。

我說:“媽,你穿什么在兒子心里都是最漂亮的。”母親雖沒什么回應,但我看到她眉目間的結化開了,眼睛里是暈染開來的笑。做父母就是這樣的簡單,兒女的一點微不足道的關懷,便足以使他們收獲一天的好心情。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同時也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從沒聽說過母親的同學,怕他們也是有十年不曾見面了,人年紀越大越容易懷舊。母親說:“是當年的班長組織的,想當年,你媽也年輕過,你看看我這一生,全繞著你打轉了,你還總讓我不放心……”她一邊啰嗦我,一邊說著自己年輕的事情,說著怎樣和我父親相遇,一直說到怎樣結婚。我從不曾聽她說起這些,也從來沒有意識到,她以前的生活對她是一種多么大的支撐。即便只是沖破海平面看過一次太陽。

我剛想建議她穿藍色的那件連衣裙時,四十多歲的她低下頭,似乎是捏著自己腰圍上堆積的肉,突然說:“啊呀,我是不是該去買包荷葉泡茶喝了,這腰上的肉自從生下你之后,就再也沒能減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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