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陰差陽錯,有人機緣巧合。
二娃四歲那年,元芬又生了一個兒子,排行老三。老三是農歷五月出生的,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麥子吃完了,谷子還是秧苗在田里。元芬白天挺著個大肚子與隊員們一起,刨了一天紅薯溝收工后,順道摸去自留地里,折了一把四季豆回家當晚飯,夜里就生了三娃。
據二娃回憶:“我童年的好玩伴兒有兩個,一個是三弟,他比我小四歲,特別招人喜歡,尤其招奶奶喜歡。除此之外就是堂弟老七,老七比我小一歲,他與哥哥姐姐們年齡相差甚遠,總喜歡粘著我。無論大人之間發生多大矛盾與糾紛,我們從不介入,一如既往。當著大人們的面假裝一副誰也不搭理誰的樣子。
紙終究包不住火,蘇霸王知道后,也并沒有責怪。兩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平時有多大的矛盾,每到逢過年過節又總是會聚到一起。孩子們見到對方也都會打招呼,也從來不介入大人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不僅是孩子們,元芬與王大媽也從不介入。”
算命的人說:“三娃就是一富貴命,是會脫下藍襯換紫袍的,他們家不會一直窮下去的,遲早會有發財的一天。”蘇霸王也很高興,即便如此,他對元芬和孩子們的打罵,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少過,仍然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稍有不慎,便拳腳相加。
老三三歲那年,年僅十一歲的大娃不幸因病去世了。二娃至今記憶猶新——事發前一天中午吃飯時飯,元芬親口對蘇霸王說:“大娃這幾天老是喊肚子疼,你下午帶他到醫院看看吧!”蘇霸王當時的職位是耕田小組長,耕田組出工不受集體限制,相對較自由,耽誤一時半會兒不影響工分。蘇霸王隨口應了一句:“總是吃多不消化嘛!有啥子毛病了。”
傍晚飯時,元芬又說:“大娃老喊肚疼也不是個事兒,要不就帶他去墳灣,讓他二奶奶給他摸一下肚皮?” (在農村,小孩兒消化不良時,找人摸摸肚皮提提背筋,有時候還是管用的)“黑地媽撒的,墳灣那么多的墳,別旁到點啥子?多的事都要搞出來。今晚輪到我看保管室,等明天再說吧!”
當晚,元芬與往常一樣忙到大半夜才上床睡覺。二娃與哥哥睡在一頭,元芬與三娃睡另一頭。夜深了大娃上茅廁的次越來越越頻繁,還伴隨著嘔吐,情況越來越危急。三娃也被吵醒了,元芬一個人忙前忙后的照顧著。她讓二娃去保管室,把蘇霸王叫回去。二娃乖乖下床,一個人摸黑去保管室,叫回了蘇霸王。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惡臭難聞的味道。
“快去他奶奶房里提大盆來,給大娃洗洗,他拉得到處都是。”蘇霸王轉身出去了,提來了一個大大的木盆,元芬從灶屋里提來了半桶熱水,倒進大木盆里。蘇霸王抱起大娃,手不停的給他脫著褲子,一邊吩咐著說:“還愣著干啥子?快去醫院叫三老表(二娃奶奶王氏娘家侄子,鄉衛生院的醫生)。”
王氏跟著也起床趕來了,元芬順手將懷里的三娃遞給了婆婆,轉身出去了。二娃你快去叫你蘇亮大哥來給哥哥退哈子,撒米(在農村,流行著遇邪的說法,人遇邪了會臉發青,嘴唇發紫或突然暈厥。找一個懂行的人撒把米,念念咒語,抹抹雞血什么的,機緣巧合時也管用)二娃叫完蘇亮接著又跑去叫蘇大大。蘇亮與蘇大大先后給大娃撒米念咒語之后,又抓來一大只公雞,把雞冠掐破,往大娃額頭上抹雞血,還各自拔下一根雞毛,粘在了抹過雞血的額頭上。二娃接著又跑去盤灣,叫來了驅邪很在行的劉三爺(二娃后來的公公)給大娃撒米抹雞血。
突然,好大一陣風刮來,煤油燈瞬間被吹滅了,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顫。把隔壁鄰居劉興明也嚇了一跳,劉興明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坐在自家門口借著朦朧月色片著片條(編竹席用的)。
兩條狗在院子里使勁兒狂噴,張大媽還以為院兒來了小偷,抄起扁擔就追,邊追邊罵。
當時正是農歷的八月底,有些許月光,俗稱黃昏天。元芬一個人摸著黑從屋基灣出發,途經沙灣子、雙水井、越墳山、大方丘、菜籽灣、關山等三里山路和一段石子公路后,她突然聞到了酒香味。
天漸漸亮了,她才意識到自己走錯路了,走到去酒廠那條道路上去了。她急忙掉頭,繼續往醫院趕。
當晚正好是王少和值班,王少和是蘇霸王母親王氏的娘家侄子,鄉衛生院的醫生兼會計。元芬與王少和一起從醫院出來,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被一個開手副式拖拉機的司機攔住了去路,他叫王良友,人稱“王師傅”。王師傅剛剛給醫院送完煤炭,急著要王少和給他付錢。隨即折回醫院,給王良友付過錢后,這才出發。
蘇霸王抱著奄奄一息的大娃,背靠門邊坐著,二娃與三弟坐在門檻上,呆呆地望著哥哥,望著來來往往的人。一會兒這個上前瞅瞅,一會兒那個上前摸摸,說些聽不懂的話,眾人焦急的盼著元芬與王少和回來。
大娃突然掙扎著坐起身來,雙手亂摸著,問:“我弟弟妹妹呢?” 他眼睛似乎看不見了。“哥哥,哥哥,我們在這兒,在這兒呢呢!你看不見我們呀?”二娃與老三異口同聲的應道,并湊了過去。
“來,讓哥哥摸模,哥哥要走了,以后你們就沒有哥哥了!你們要乖,要聽爸爸媽媽的話。”他有氣無力的摸著二娃和三娃的頭說。
“你要去哪里?我們也要跟你一起去!”
“你們不能去,我去了就不回來了。”
王氏與蘇霸王一抽曀著罵:“胡說八道,哪兒都不許你去,這里是你的家。”
“這里不是我的家,是我弟弟妹妹的家。”大娃反駁道。
接著他又對為他撒米抹雞血的人挨個道謝!最后又跟蘇霸王和王氏道謝!
王氏一看不對勁,慌忙把他從蘇霸王懷里接了過去。她不想讓大娃死在蘇霸王的懷里,據說孩子死在父母懷里,接下來的孩子就不更好養。
王氏含淚埋怨道:“你這不孝子,我還沒走呢……”
大娃聲音越來越越微弱……只見他眼睛眨巴了幾下,身體抽動了幾下,頭和手都垂了下去……
這時,元芬與王少和氣踹噓噓的趕來了。看到這一幕,元芬當場就暈了過去。王大媽連忙上前扶著她,王少和立刻為她打搶救針。一會兒蘇霸王又暈過去了……
眾人手忙腳亂,吵吵嚷嚷,“快、快、掐人中……”現場所有的人都在哭。王大媽、劉二媽、堂嫂李芳……
大娃被抬到了一塊門板上面。燒熱水為他擦身子,幫他換上了干凈衣服……
請剃頭匠為他剃光了頭發,用青布(黑色)疊了一頂帽子給他戴上。還找來一名道士為他念經祈福:“祝福他能盡快轉世投胎到一戶好人家里,來世不再受窮……”
二娃與三弟寸步不離的守候在哥哥身旁,靜靜的看著他,滿以為哥哥只是睡著了。叔叔伯伯們紛紛找來木板,為他做了一個簡易棺材。
深夜了,二娃三娃實在撐不住睡著了。睡夢中,二娃像往常一樣,跟哥哥睡在一頭。醒來的時候,哥哥已經被裝進了棺材里。二娃與三娃一起又哭又鬧,吵著要把棺材蓋掀開,把哥哥叫醒。用棍子敲打幫忙人,央求蘇霸王把所有幫忙人都趕走。姐弟倆攔在門檻上,死活不人讓抬走棺材……
堂哥堂姐編出了一個個謊言騙他們:“哥哥沒死,他只是睡過頭了。現在沒人能叫醒他,這些人是幫忙抬哥哥去縣醫院瞧醫生的,讓縣醫院最厲害的醫生給他瞧病。等病好,他會自己回來的。”
姐弟倆半信半疑,并默默祈禱:“哥哥會回來嗎?”
元芬痛失愛子兩個月后,有一天,趕場回家的路上,走著走著,突然聽到有人喊:“哪家的娃兒暈倒了?”走近一看,是同一生產隊的一個叫劉芳的女孩兒,與大娃同歲。眾人七嘴八舌,有人說:“趕快送回家吧!慢了就進不到屋了。”
又有人說:“肯定是遇邪了,趕緊找個懂行的人撒把米吧!”女孩兒的父親劉成,母李淑芬當時也沒了主意,劉成抱著孩子蹲在地上急得直哭。
元芬果斷的站了出來,態度十分強硬的說道:“撒啥子米?進啥子屋哦?那些都是假場合,趕緊調頭往醫院送,救命要緊。放放心心的去!東西都交給我,我負責幫你們拿回家。趕快去,別再耽擱。”元芬當時的果斷與強硬與平時叛若兩人。
劉成與李淑芬急急忙忙的抱著人事不省的劉芳,剛走到公路上,湊巧遇到縣醫院的救護車送完病人返回醫院,順便就捎上他們。把他們捎到離區醫院三百四米遠的三叉路口下車時,湊巧遇上退休老院長,老院長清楚救人如救火。區醫院最好的醫生劉主任,前天做了一整天的手術,當天正好休息,老院長為他們叫來了劉主任……機緣巧合,劉芳得救了。劉主任驚嘆的說:“好險啦!要是再晚半個鐘,這娃兒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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