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約在學校的大操場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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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夜晚，大操場上闃寂無人。皓月當空，是那種朗徹乾坤的亮，伴著涼爽的秋風，讓人感覺天地間只剩下這一輪月。
在這空曠開闊的操場上，在這一瀉千里的月光下，在這清冽舒暢的晚風中，筱婷心情釋然，完全沒有坐在教室一隅的那種束縛感。他們沿著跑道散步，不知不覺走得很快。筱婷習慣性地按照平時的步速，吳凡似乎一直在跟隨她的節奏。
不知是因為秋夜，還是因為月色，抑或是因為這是一場專門的談話，對于身旁的吳凡，筱婷沒有感到尷尬，也沒有太過靦腆，而是像面對一個可以談心的、充分信任的朋友一樣。認識吳凡以來的第一次，她主動開口訴說。自己的性情喜好、人生理想，對于世界的種種看法和感悟，凡是她當時想到的，都向他娓娓道來。
“我不是一個很樂觀的人。我總覺得人和自然界的花草樹木一樣，都是這個世界上渺小的生命。而且冥冥之中似有天命，一個人所能掌控的太少太少，很多東西都不是個人能夠左右的。所以一件事情我常常傾向于去想不好的可能，雖然很多時候并不會真的發生。可能我活得不夠灑脫。”
“悲觀一點也好。”吳凡沉靜地說。
筱婷向吳凡描述她心目中理想的生活：周圍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去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大家一起努力，沒有喧囂和無聊的聲音，每一天都懷著更好的希望和憧憬。她說她想找到那樣一種激動人心的氛圍，而不是像現在所處的環境里這樣乏善可陳。她說她想去遠方，想盡可能地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生活。
她同他講起自己讀過的托爾斯泰的小說，作品中那個莊嚴、繁復、典雅、華麗的世界，在她眼中充滿神秘的吸引力。加之她從電視和圖片中看到的廣闊無垠的冰雪世界，面容美麗、身材修長的人們，使得她很想在年輕的時候，去那個獨特的國度走一走。
筱婷問吳凡最喜歡哪個季節。吳凡說他最喜歡冬天，喜歡被衣衫層層包裹的那種溫暖和厚實感。筱婷說自己最愛秋天，她愛那高遠的湛藍天空，金色的燦爛陽光，不羈的颯爽秋風，旋舞的成熟落葉。
他們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筱婷開啟了一個又一個話題。幾乎都是筱婷在說，吳凡沉默著，有時回答她的問話。
“你為什么這么沉默？”筱婷終于微笑著問。
“我在想。”吳凡沉思著說。
后來吳凡說，我們找個地方停下來吧。于是，他們爬上操場邊緣的看臺，站在最上面一層，幾乎與看臺兩側的路燈齊平。背后是教學樓，前方是一覽無余的大操場，視野相當開闊。秋夜寧靜，風清月明。靠著圍欄，筱婷抬頭看那輪月亮，還有邊上的幾顆星。她在等吳凡發話。
沉默了許久，吳凡突然說：“我喜歡你。”
筱婷很驚訝，簡直懷疑自己沒有聽清，下意識地輕輕疑問一聲：“嗯？”
“我喜歡你！”這一次吳凡大聲而確定。
這是表白無疑了。筱婷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從來沒有想過，吳凡竟會向自己表白。在這樣一個月夜，在剪去了長發的高三，十六歲的許筱婷，第一次被一個男生正式告白。而這個男生，正是她關注了許久的吳凡。她此刻的心情很難描述，沒有激動，沒有喜悅，有的似乎只是平靜，和一點點震驚。
“不是我理想的類型。”筱婷沉吟著輕聲說。她沒有辦法清楚地表達出她的意思。突然間她又覺得心煩意亂，好像多了一層負擔。她不知道為什么男生女生之間轉來轉去都逃不出這個圈子。她只知道，高二時因吳凡而起的那場等待，太苦澀太無望了，她不要再那樣被動地等待什么了。誰是她理想的類型呢？她在心里想。曾奇崴？顯然也不是，曾奇崴分明辜負了她。
她的身旁是一片沉默。吳凡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朗朗月光下，路燈弱弱的光線斜照在兩個人身上。月光和燈光，分別在看臺的水泥地面上映出濃淡不一的投影。
在一片靜默中，筱婷輕聲問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不會放棄的！”吳凡的聲音很堅定。
筱婷有點不明所以。她不動聲色地接著問：“還有呢？”
吳凡沉默了片刻，又堅定地說道：“我會找到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筱婷不再問下去，似乎這是一個理想的回答。他們又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筱婷想找些話題打破這沉默，她想起很久以前那篇文章，文中那“蒙娜麗莎般的微笑”。
“你喜歡過杜靜怡是嗎？”
“是。”
“高一時你那篇作文里寫的就是她吧？”筱婷笑著問道。
“不是！”吳凡說，“寫的是你！”
筱婷又有些驚訝。她的嘴角不禁彎起微笑的弧線：這件事終于確定了，她由衷地感到開心——那么美的文章，她真的是女主角。
“其實我以前學習一點也不好。”筱婷的問題似乎勾起了吳凡的回憶，他緩緩地道出內心的想法，“后來認識了你，我的成績才漸漸好起來……我在心里發誓，我一定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學。”
筱婷說：“我的目標是N大生物系，我希望你能考上N大物理系。”
“我一定會考上的！”吳凡語氣堅決，充滿信念。
他們沿著看臺陡峭的石階一級一級下來，下到最后一級的時候，筱婷輕輕一躍，跳落在地上。
“我送你回家吧。”吳凡說。
“不用了。我們一起走到校門口就好。”
他們一同走出操場，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恢復了在跑道上那樣的談心模式。月亮被兩旁的建筑物遮擋住，路燈很少，周圍一片寂靜的幽暗。
“我有時候想，人要是能預測未來就好了。”筱婷抬頭仰望樹影和夜空，“這樣未來的自己就可以告訴現在的自己，哪些決定是對的，哪些是錯的，就可以少走很多彎路，而且可以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別想太多。”吳凡勸慰道，“事在人為。”
同窗兩年多以來，他們之間所有的談話，幾乎都集中在這個夜晚。
將要分別的時候，筱婷微笑著說：“做朋友不好嗎？”
“好，做最好的朋友！”這是黑暗中吳凡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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