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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是張繼科的生日。馬龍記了很久,日歷用綠色的筆重復畫了幾個大圈,用力得把厚實的銅版紙都戳破了。他在前一天晚上左思右想,手機就放在床頭柜上卻不想去拿,六點多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餅。客廳里的電視聲音不小,哇啦哇啦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隱隱約約能聽到掌聲和笑聲;有人在小區里放前幾天沒放完的煙花,黑緞子似的天空上開出大顆金燦燦的花朵,然后散落成無數星辰消失在積雪中。
“龍?你做啥呢?”門外母親在喊,“龍來幫媽削個土豆,你爸出去買黃豆醬了——”
“來啦。”
馬龍一骨碌從床上翻下來,踩著拖鞋出去搭把手,下地時還差點絆了一跤。木地板配著硬鞋底,走路啪嗒啪嗒的響。
時針咔咔走到零點,不遠處教堂開始敲鐘,鐘聲從窗戶縫里鉆進來,當當當十二下敲在他心上。馬龍把字打了又刪,趕在手機沒電之前將短信發了出去。他對著黑乎乎的窗戶看了很久,把已經自動黑屏的手機拎到眼前,又借助枕頭換了個不那么累的姿勢盯它,好像要用意念讓屏幕上開出一朵花。
他等了很久,等到上眼皮開始和下眼皮打架,放在肚子上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把他嚇了一跳,手滑得幾乎把不大的機器丟出去。狀態欄上冒出新消息的提示,馬龍戳開信息,躺在收件箱里的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龍,新年快樂,收到祝福很開心,馬上回隊啦,見面再聊。
他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用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新年快樂,繼科兒。
周日下午,張繼科帶回一顆小小的仙人球,邀功似的放在馬龍面前。
“送你的。”他對馬龍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得露出八顆牙齒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覺得好玩就買了。”
仙人掌胖乎乎的,待在滾圓的白色塑料盆里,頭上頂著朵粉色的小花,青翠的身上一層毛茸茸的短刺,看上去毫無威脅。
馬龍收了這份禮物,將它放在桌上,和他的相框以及日記本待在一起。他給仙人球起了個土氣的名字叫勝利,隔幾日澆一點水,每天看看。
盡管算是確定了戀愛關系,他們依然猶猶豫豫,彼此間隔著一層不透明的柔軟墻壁。男孩們要不就是無時無刻不在滿口談愛,要不就是從來不會輕易說出,而他和張繼科大概都屬于后面那種。越面對熟悉的人,反倒越講不出口。
馬龍也曾經想過他們中間會有一方提前說出那句話,他在腦袋里模擬了兩次,每次結結巴巴的念完,都覺得十分不好意思。結果那幾天他總是夢到一個相同的場景,夢里張繼科和他跑完二十圈,滿身大汗地吹著夏天的熱風,盤腿坐在臺階上分享一根五毛錢的棒冰,張繼科將棒冰分成兩節,把其中一根遞給他。他笑著去接,等兩個人的手馬上就要接觸的時候,棒冰突然變成了一朵玫瑰花,張繼科若無其事地從背后抽出一沓密密麻麻全是字的紅格子稿紙,快速翻了幾頁,對著他念道: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
馬龍忙叫繼科兒你別說了棒冰我不要了,丟了棒冰紅著耳朵撲上去捂張繼科的臉,然而張繼科的嘴還在一開一合,在他的手下掙扎的把最后一句念完:“卻又終身相依!”
然后馬龍就嚇醒了。他靠著墻坐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心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別強求繼科兒說了,免得被夢影響睡眠質量嚇短命。
相處磨合的時間漫長但并不令人難以忍受,相識的時間太久,久到對對方的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但每一天,馬龍都能在張繼科身上收獲到令他驚喜的新發現。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在乘坐一列慢速行駛的綠皮火車,沿途有無數新鮮風景,而列車行駛的方向,是通向另一個人。他本來過度冷靜的思考回路和行為方式,在認識了張繼科之后被全數打亂,平靜的水面突然被丟入石子,便再也無法恢復從前平淡無風的狀態。
馬龍喜愛和張繼科待在一起的所有時刻。他們比之前更加多的湊在一起,哪怕只是握著手勾著小手指,甚至什么都不做,坐在場邊的折疊椅上休息,張繼科靠著椅背打盹,而他隔著半米的距離看著他的睡姿,不遠也不近。
雖然男孩們之間從來不缺少親密的身體接觸,但兩個人真正的肉體關系仍然停留在互相用手解決上,再也沒往前邁過一步,純潔得好像小說里的初中早戀小情侶。訓練消磨了年輕人大量的精力,他們并不住在一起,盡管每天都能見到面,但比賽集訓總是到處飛來飛去,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再去進行更多的嘗試。張繼科就在兩個人都閑著的時候膩著他,眼睛半閉著靠在他身上小憩,仿佛一只熱戀著桉樹的考拉。他好像特別喜歡十指交扣這個動作,每次都從背后抱著他,一只手松松地扣著馬龍的,不讓馬龍抽出手指來。
“龍,這叫十指連心。”張繼科憂郁地說,目光慈祥地看著馬龍,如同街角整日曬太陽打毛線的大娘看著背著書包逃學泡網吧打游戲的娃兒,“懂不懂啊。”
是這么解釋的嗎。馬龍氣得想要踹他一腳,被張繼科靈巧的閃過了。他一屁股坐在那兩條不老實還在亂動亂踢的長腿上,按著他的肩膀讓馬龍整個人向后靠在床柱上,低下頭去吻他的男朋友。
吻落在馬龍微顫的眼皮上,帶著一絲虔誠的意味,甜膩又滾燙。張繼科伸手去解馬龍的短褲,靈活的雙手順著他的腰線一路摸下去,手抖得差點把那兩根本來不難解開的繩拉了個死結,馬龍看了他那樣子,閉著眼睛,用毛巾捂著嘴悶不吭聲地笑。張繼科泄憤似的掐了他的腰一把,隔著內褲去舔他已經站起來的部位尖端,然后滿意地聽到戀人按捺不住的悶哼。
他抬眼從下往上的看他,睫毛映著昏黃的日落,目光裝滿了整片天空。馬龍忍耐著沒有叫,只是身體一直在顫,一只手抓著他的頭發,另一只手緊緊抓著已經被擰得看不出型的白毛巾。來不及收拾的水壺和球拍隨著他們剛才的動作丟了一地,周圍安靜得要命,只有輕微的喘息和黏膩的水聲混在一起,聽在耳里有點情色的味道。
“繼科兒……繼……”馬龍小小聲的叫,聲音軟軟的輕飄飄的,用他一貫的那種語氣,臟,別,你不要這樣。張繼科沒管他,加快了喉間吞吐的動作,馬龍幅度很小的搖著頭,想推他手上又完全沒用上勁,力度軟綿,反而搞得像是在邀請。
他很愿意看馬龍被他弄得黏糊糊沒什么力氣的樣子,捂著臉說不出話,聲音都發不出來,這是他一點點不為人知的惡趣味。
馬龍受不住,很快繳械在他嘴里。張繼科把那東西吞了一半,把自己嗆了個半死,忙猛灌了半瓶水順掉,又去看靠在原地不住喘息的另一個人。馬龍依然閉著眼,圓溜溜的眼珠在眼皮下亂轉,睫毛不斷地在抖,眼角因為剛才的快感冒出一點水光。張繼科小心翼翼地伸舌舔去他眼角溢出的那滴淚,舌尖品嘗到些許咸腥的味道。
很苦,卻又意外的甜。
待到倆人終于分開,抱在一起平復亂掉的呼吸,馬龍才來得及說話。
“昨天……我,我夢見你念詩來著。念情詩。”馬龍氣喘吁吁地說,“把我給嚇醒了。”
張繼科正在專心致志玩馬龍的小短毛,聽到這話莫名其妙地問:“……啥詩?”
“舒婷的《致橡樹》。”
張繼科看著馬龍愣了半晌,一臉不可置信地說,“我真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