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01]? 秀才哥，大昌

大昌是重山疊抱的窮鄉鎮里的一名秀才，鄉里人總夸贊他識的字加起來有十匹騾子都拖不動。

不似其他讀書人，大昌就像山花開在峭壁，清新自在。他對功名利祿沒有深入探求的欲望，向來只有遵從內心的聲音。

興致來了，他可以隨時隨地自得其樂的“吟詩作對”，可以做一個一蹦一跳穿越花蔭歸家的少年，路上怒放妖花錯落滿衣襟也從不留戀。

讀書人以他為榜樣，不過前面得加個“負”字，給他戴上鬧騰做作的高帽。他也恥笑他們，人生長行寂寥，賞心悅目卻少，這叫生性沖淡清和。兩不往來就是最好的相處。

[02]? 千里收賬

在樹蔭和水塘邊提籠架鳥，或在橋頭捧書坐定的悠然自得生活是大昌的追求。

然而，溫暖閑逸總要被物質侵奪致湮滅，在日影銜山的時候，他也要牽著馬，背著裝滿柴火和蔬果的籮筐；在薄暮西山的時候，他也要脫下長袍，挽起褲腳在田間露水泥巴中勞作。

長躺青茵看云的閑淡時光對他一家人生活的給需并沒有半分幫助，夫人要吃飯，孩子要長身體，頂風冒露就是一家之主的歸宿。

孩子越來越大，大昌再也無法曬曬太陽偷得浮生半日閑！為了補貼家用，他托關系找了一份私活，不是寫信寫狀詞，而是替廖記錢莊收死賬。什么叫“死賬”？就是欠錢不還，還拖了很久很久唄。

今天是他接的第一個活兒，要長途跋涉到千里之外收取兩筆賬目。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巨大的挑戰。告別夫人孩子，大昌獨人、只馬上路了。

[03]? 當了回山賊

世道兇險從前只在書中知，初涉江湖的大昌盡管處處小心謹慎，卻依然掙不脫逃不掉江湖的漩渦。

這不，他遇上山賊了！

“小子，你孝敬給本大王的錢我收下了，但是我還是不會放了你！哈哈哈…”山賊頭子粗獷地放聲大笑，銅鈴般的大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著大昌。

大昌被看得毛骨悚然，心中不停哀呼：我命休矣！

“本大王見你容貌清奇，一張嘴能夠起死回生，是塊當強盜的好料子！只要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可保你性命無憂。”說完，山賊頭子目光冷厲地看著大昌。

同時，他一直手按到了刀把子上，仿佛只要聽到一個“不”字就將大昌生劈兩半。

大昌冷汗直冒，什么讀書人的高風亮節的骨氣也顧不得了，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于是，大昌連忙應承加入他們，自此當起了山賊。

一個月過去了，大昌多次跟隨著山賊們打家劫舍，血腥殘酷的現場次次都讓他作嘔不止。

無時無刻！他都想著要逃離這個鬼地方。

隨著對地形的越來越熟悉，一個潛出山寨的計劃終于在心中形成。

月上枝頭，這晚山賊們正舉行著一場篝火慶功會，慶祝今天干了一票大的。

“大昌去哪兒了？怎么還不回來！你快去找他，看著不會喝酒的秀才哥喝得狂吐真是太刺激了，哈哈哈…”虐待大昌是山賊頭子的嗜好，這是他留下大昌的唯一目的。

“報！不好了大王，咱們的糧倉起火了！”一名嘍啰飛奔過來稟報。

山賊頭子聞言跳起來，糧倉要是燒了那還得了！他心急火燎地帶上所有人前往救火。

火勢不大，很快就被撲滅了。

“怎么會起火的？”山賊頭子怒目圓睜，氣急敗壞地責問看守糧倉的嘍啰。

“報大王，是大昌哥見我們無聊，他說替我們值班一會讓我們也好去喝口酒……”嘍啰越說越小聲。

“大昌？糟糕！這兔崽子想逃跑！來人呀，給我把大昌抓回來，我要看看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搜尋大昌的隊伍浩浩蕩蕩，然而搜了三天也始終找不出大昌。毫無疑問，大昌成功逃出魔掌了！

[04]? 出了虎穴上了刀山

大昌的逃跑計劃其實很簡單：放把火引起混亂，然后趁大家救火之際潛在糞池中，用一根蘆葦桿呼吸。他料想到沒人會愿意跳進糞池里尋人，而糞池每三天一次疏通，到時就會排入附近的河流中。

到了河流之后，大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洗個十遍八遍。能活著就已經謝天謝地，大昌沒有怨天怨地，只是不斷地安慰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吃一虧長一塹，大昌有了第一次的經歷后，現在專走人多的路，而且都是白天結伴趕路。就這樣，他來到了目的地。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收賬的過程異常的順利，店掌柜二話不說就吩咐下人去給他準備銀兩。帳收好了，心中的一大塊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原本想立刻踏上歸程的他卻被店掌柜攔住了，告訴他現在天色已晚，這里可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靜，勸他休息一晚明晨再離開。

大昌對殺人不眨眼的亂賊仍然心有余悸，對于店掌柜的好心相勸倍感溫暖。他決定明晨再跟著城里的商隊一起出發，這樣會安全很多。

入夜漸微涼，大昌起完夜回房間準備睡覺時，突然聽到隔壁房間有人在竊竊私語。抱著小心使得萬年船的態度，他立馬將耳朵緊緊貼墻上，想聽清楚對方在說些什么。

“大哥，這小子傻得可愛，等會我們就宰了他。”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記得下手要干凈利落。哼！從來只有我能欠別人錢，誰敢從我這取走一分錢，這小子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這聲音大昌認得，是店掌柜的。

大昌心中一驚，終于明白這是家黑店！哪里是收賬順利，分明是已經落入了別人的圈套成了待宰的羔羊！他知道，他們口中的“那小子”指的就是他啊。

他發現原來是上完茅廁后，自己陰差陽錯地走錯了房間，真是上天保佑！如若不是及時地聽到敵人的全盤計劃，今夜定是要交代在此地了。

大昌讓自己鎮定下來思索脫身之策。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徑直走向窗邊，輕輕將窗戶推開一點點，發現房間離地面一丈左右高。

一個計劃油然而生。，大昌將隨身攜帶的匕首拔出，將房間里的被子床單全部割成一條條再拼接一條。

拼好之后，只見他將布條的一端綁住床腳，還用力扯了幾下試試是否結實。看到布條的受力情況比預想中的要好就放心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

夜更深，隔壁房間的人出來了，朝他房間的方向走去。

大昌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待他們稍微走遠點，他立馬輕輕推開窗戶，把布條放了下去，自己爬上窗櫞緊緊抓住布條，接著順著布條慢慢往下爬……

再次死里逃生讓大昌深感討生活的不易，也慶幸銀兩和賬本都時刻隨身攜帶，不然這次出來就白忙活了。

[05]? 騙鬼呢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這天夜幕剛剛降臨，大昌要趕在深夜時分到達大鄉鎮——一座離家非常近的小鎮。

趕夜路是危險的，他更加不想風餐露宿地過一晚，很明顯在大鄉鎮找一家客棧投宿一晚是最明智的選擇。。

再過一個山崗就到了，大昌用衣袖抹抹額頭上的汗，大鄉鎮的燈火已依稀可見，就像墜落塵世的星河，散發出忽明忽暗的光。

突然，大昌看到一個老婆婆從一棵合抱大樹上順著樹干爬下來，還朝他爬了過來。

“我是一只鬼，我要吃掉你。”老婆婆一邊爬一邊陰森森地說。

大昌傻眼了，莫非逃得過人窩卻要死于鬼口？“不行不行，都到家門口了才死，太憋屈了！不能放棄。”大昌心中暗想。

大昌再次急中生智，只見他也趴了下來，朝老婆婆爬去。“我也是鬼……”大昌陰陽怪氣的說。

“你是鬼？為何你可以站著走路？”鬼婆婆不信。

“我剛在前面不遠處遇害，還是只新鬼。”大昌信口瞎編。

鬼婆婆果然被唬住了，不再繼續爬過來，一鬼一人就這么對望僵持著。

過了好一會，鬼婆婆率先沉不住氣，開口打破沉默。“走吧，我們一起去前面那個小鎮吃人。”說完她就調轉方向朝大鄉鎮爬去。

大昌見狀深吁了一口氣，至少暫時安全了。他害怕露餡，也跟在鬼婆婆身后爬著。

“人老了腿腳就是不方便，你快來背背我老人家。”鬼婆婆突然停住，腦袋直接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對著身后的大昌喊道。

看到旋轉的腦袋，大昌都快要尖叫出來了，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過了好一會，大昌終于心情終于平復些了。

“可以！但我們要先渡過眼前這條溪流再背。”大昌按捺住心中的害怕，用手指了指不遠處那條小溪。

鬼婆婆聽大昌這么一說也默許了，腦袋又是一轉，再次往前爬去。

來到小溪邊，鬼婆婆姿勢都不變一下，直接爬入水。大昌可不是鬼，這樣下水他肯定要淹死在這里。于是，他站了起來把腿就跑。

“你不是鬼！我要吃掉你！”鬼婆婆突然像發瘋似的追向他，速度超快。

大昌見狀更是不要命地跑，只要上岸了就安全了，因為岸邊有好多的柳樹。鬼怕柳枝，這是大昌早已耳聞的事。

就在鬼婆婆快要抓住他之際，大昌矯健地往旁邊一滾，同時拾起旁邊掉落的柳枝，接著用力往身后亂揮，成功阻止鬼婆婆的靠近。

“哈哈哈……”大昌往天大笑，“之前都是你們欺負我，現在輪到我了吧！”大昌沖向鬼婆婆，柳條揚起甩下打得鬼婆婆滿地打滾，慘叫連連。

“你騙鬼呢……你騙鬼呢……生前我被謀財害命，死后還要被騙……”鬼婆婆凄厲地呼天搶地。

聞言大昌心中咯噔一下，剛要甩下的柳條在空中定住了。

“是啊！世道艱難，人也好鬼也好何苦互相為難……”大昌將手中的柳條丟掉，轉身撿起掉落地上的包袱，“大家都不容易，希望你不要繼續作惡！”說完，大昌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06]? 夕陽下，等一聲喚

日起日又落，大昌向廖記錢莊交完任務已是黃昏時分。

這一趟外出教他領教到了在城里打拼的人一點也不比待在這種窮鄉僻壤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輕松半分，他們甚至是連性命都難保！

看著周圍熟悉的人和景色，內心滿是疲倦和委屈的大昌忍不住找了個樹蔭坐了下來。

之前一直忙于奔波和逃命沒有時間去體味這段經歷，現在卸下了防備身心輕松，眼淚竟然忍不住直往外冒……

路人都好奇地圍觀著這個坐在樹頭留著淚笑的人。大昌的妻子也在看著他。

“大昌，飯做好了，快回家吃吧。”

大昌對這高甜清潤的嗓音再熟悉不過了，隨即看到了妻子在夕陽余暉中溫柔地望著他。

他展顏一笑，沖過去緊緊擁住她。

全世界的榮華富貴，不及這一聲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