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喜歡你。
從古鎮回來的那天開始,
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著,一直醒到天亮。
腦子里一刻不停地重復著所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刻。
只要和你待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感覺就很開心。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三十五歲,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
我忍耐著,不敢說出來。
所以我試著把這些感覺寫出來。
寫廢了十張紙,最后才勉強寫好。
在寫這張的時候,我的手都在瘋狂地抖。
原諒我語無倫次,就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馬易2018.2.14
午夜時分,帶著醉意的我回到家。
把馬易送的禮物盒拿出來打開,是一枚戒指。
跟著還掉出了一張信紙,上面是他手寫的字,剛勁的字體有點歪歪扭扭的。
三個小時前,我和馬易還在KTV把酒言歡。
三個小時后,他用寫信的方式跟我表白。
(二)
我和馬易是在soul軟件上認識的,聊了不到一個月。
與其他急切直奔主題的網友不同。馬易和我聊天很沒有目的性,他只和我分享自己的日常瑣碎。
有時候我們會在k歌軟件上開個房間,一起唱唱歌。
除了不搞曖昧,基本上我和他什么都會說。
他給我的感覺也是四大皆空,對什么都不太在意。
將近過年,馬易說在家待著無聊,想來我家鄉旅游。
我家鄉是個旅游城市,但是冬天又陰又冷還經常下雨,不是旅游的季節。
我勸過他,可以等五六月份過來,天氣正好。他說他現在在放年假,其他時間工作太忙沒辦法請假,只能趁著休息過來。
我沒再阻止,并且答應給他當向導。
2月12日,我和馬易見面,準備帶他去我們當地的古鎮游玩。
正常見面打過招呼后,我們兩個并排朝坐車的地方走去。
和在網聊上的侃侃而談不同,他似乎有點拘謹。我側過身去觀察他,他比我高出一頭,背一個黑色挎包,戴著黑框眼鏡,黑衣黑褲,漆黑的頭發長而卷曲,像在寫字樓終日埋頭匆匆的程序員。
“你這個小身板,看著好文弱。”我說。
突然想到,馬易長得像歌手王嘯坤。
“哪有,我有肌肉的,還有胸肌。”他還是低著頭,不看我。
馬易在青島的一家化工廠工作,每天五點上班。
我是個夜行動物,每天五點睡覺。
馬易笑稱我和他就像“黑白雙煞”。
找不到話題,我倆就繼續看著馬路上的車流等車,不一會,車來了。
坐著專線小巴,大概半小時就到了古鎮。
古鎮在過年之前都會有一番熱鬧氣象。
鎮上的原住民加上熙攘的游客,整條街都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雖然天很冷,但人不少。
我和他去爬明長城。
這段長城大概要一個半小時才可以爬完。
在青磚上走,耳邊是呼啦啦的風聲,我們一邊爬,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你們這邊風景真不錯。”馬易邊爬邊說。
“還有更好的地方呢,你來的不是時候。”我見他有點氣喘不勻,就停了下來。
“休息會吧。”我靠在城墻邊。
他也停了下來。
我們一起俯瞰城墻外的風景。遠處山巒重疊,天上陰云密布,風有點大,我攏了攏圍巾,他拿出隨身帶的保溫杯,喝了口水。
“你似乎體力不太好啊。”我說。
“我是早產的,兄弟姐妹幾個里面,我體重最輕,大概是先天不足,一運動就氣喘,但是體力沒問題的。”他把杯子放回包里。
“你還有兄弟姐妹?真好哦,我家就我一個。”我說。
“嗯,我還有一個妹妹,已經工作了。”他說。
“結婚了嗎?”我問。
“結婚了,不過還沒有小孩。”他回答。
“那你呢?”我問。
“我還沒這個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馬易看著別處,若有所思。
找不到可以聊的,我只好閉嘴繼續和他站著看風景。
“你要不要拍照?”他突然拿出手機問道。
“啊,你還會拍照?”我有點驚訝。
他拿出手機,趁我還沒準備好就對著我拍了一張。
“給我看。”我伸手要去拿他的手機,他躲過了。
“這我自己留著。”他笑了笑。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沒有把我拍得奇形怪狀的!”我繼續伸手去奪手機,他把手機放進包里,拉上拉鏈,推了我一把說:“繼續爬吧。”
爬了城樓,轉了南街,我們又去寺廟看了看,還吃了特色小吃。
隨后坐車回去。
第二天,我和他去打了臺球。
新年期間,很多商家都在放假,他在美團上看了很久,終于找到了一家在營業,于是打車過去。
臺球廳人不多,除了旁邊一桌的兩個男生,只有我和他。我們打了一下午的臺球。我技術很爛,每次都打不到球。他技術比我好,于是耐心教我要怎么握桿,怎么找角度,怎么發力,很快我也可以進球了。
(三)
2月14日,小城的空氣中彌漫著玫瑰的甜蜜香氣。我倆約好去唱K。
晚飯后,父母去親戚家拜年。
收拾餐桌時,馬易發消息問我吃沒吃飯,我說吃過了。
“我還沒吃飯呢。”他說。
桌上還有剩下的菜飯,我隨口問道:“要不我給你帶一點吧,我家吃的,你不嫌棄吧?”
“不啊,你帶來吧。”他回道。
我換了衣服,然后把飯菜打包好就出門了。
入夜后,雖然寒風肆虐,但因為是節日,街上充斥著各色男女,還有沿街賣花的商販。
我站在街頭的十字路口等半個小時,馬易才匆匆趕到。
“等急了吧?”他邊喘氣邊問。
“還好,現在去唱歌嗎?”我問。
“我先回酒店去,你和我一起吧?”他冷得搓了搓手。
我沒說話,點了點頭。
進了房間,我把外套脫下在床上坐著。馬易去了衛生間,隨后水聲響起。
我一下就緊張了。
正當我局促不安時,他出來了,應該是洗了澡。濕濕的頭發耷拉著,眼鏡也摘了,穿著的黑色修身羊毛衫勾勒出上半身結實的線條。
“我剛才出去了一趟,買了點東西。”他邊擦著頭發邊說。
“喔。”我答應了一聲,想起他還沒吃飯,就把隨身帶的飯盒拿出來,放在床頭柜上。
“你不是還沒吃飯,先吃了。”
他坐在了床上,端起飯盒就吃了起來。我在一邊看著,不到十分鐘他就吃完了。
這時,敲門聲響起,我過去開門。
“您好,這是您在本店訂的花,請查收。”是送快遞的小哥,手里是一大束紅玫瑰。
我接過花,關了門,轉頭疑惑的看著馬易,他微笑著說:“過節呢,怎么也要應個景。”
“謝謝。”我把花放在柜子上,挨著他坐下。
房間空調開的大,鼻腔開始變得異常干燥。我和他的呼吸都有點急促。
他突然起身去拿外套:“差不多了,我們去唱歌吧!”
“嗯。”我轉身也把外套穿上,跟著他走出酒店。
(四)
我們要了一個中包,點了兩打啤酒還有一些小吃。
酒還沒送過來,我們開始玩起了色子。今天他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話也多了起來。
“我好久沒有進過KTV了,上一次還是五六年前呢!”馬易拿出煙,正準備點,看了看我又放下了。
“沒事,你抽吧。”我笑著說。
“我戒煙戒了好久,就是沒成功過。”他點著煙吸了一口,又說:“也怪了,和你一起就沒怎么想抽,這是今天第一支。”
“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我拿起色子筒邊搖邊說。
“好啊,怎么玩你教我。”他吐了口煙說。
“你沒玩過?”我難以置信的盯著他。
“真沒有,我以前進酒吧光傻乎乎的喝酒了。有一次我被人忽悠去當了陪酒,被人死命灌了一晚上,后來其他人都被帶走了,就我一個,被仍在街角不省人事。第二天下午才醒來,醒來的時候,兜里還有一千塊錢,應該是給的小費。”
“啊?那你沒損失什么吧?”我問。
“記憶中我睡得像個死狗,而且醒來沒覺得痛,也沒流血,應該是沒有。”
“哈哈哈哈……”
包廂門被推開,服務生把啤酒和小吃都擺了上來。
我們開始一杯接一杯的對飲。
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我開始點歌,然后一首接一首的唱。
馬易沒點歌,邊喝酒邊安靜的聽。
“咦,你怎么都不唱歌?”又唱完一首后,我問他。
“我聽你唱就行了。”他說。
接著繼續搖色子喝酒玩真心話。
這局我贏了,我問:“你現在穿什么顏色的內褲?”
“灰色的。”他說。繼續搖色子。
還是我贏,我又問:“你睡過幾個?”
“兩個女人。”他喝了一口酒。繼續搖。
是他贏了。
“你呢,談過幾個?”他問。
“那要看怎么算,有睡過也有沒睡過的。”我挑釁的看著他。
“睡過的。”他繼續問。
“九個。”我說。
接著又繼續喝。喝得興起,我開始唱歌。
一曲完畢,馬易和我碰杯:“我給你點一首《白夜》,你唱給我聽好嗎?”說完,他走到點歌機前,開始操作點歌界面。
“好啊。”我喝了口酒說。
前奏響起,我晃悠著站起來,拿著麥克風,熟練地唱著:
人海茫茫
無風起浪
暗潮洶涌
此消彼長
春暖秋涼
別來無恙
明月當空
乘風破浪
……
“今天玩的開心嗎,我這個導游怎么樣?”我捧著酒杯,醉眼朦朧的盯著他。
“可以的啊,你會的東西好多。”他不溫不火的回答。
我笑著,沿著桌面慢慢把手移向他,他看著我伸過來的手,許久沒動。
我渾身燥熱,一股血液沖上腦門。
“嘭!”我重重地把酒杯頓在桌子上,酒撒了一桌。
“你怎么了?”馬易詫異的問。
“我身上有病毒嗎?!讓你這么害怕?!”我借著酒勁沖他嚷道。
馬易沒說話,拿出紙巾把臺子上的酒擦了,然后又拿出一個干凈的杯子,又倒了一杯酒。
“說話啊,你是不是不行啊?”我受不了他這樣無動于衷,繼續嚷道。
“你休息會,我去給你買瓶水。”他轉身出了包廂。
不一會他就回來了,拿著水遞給我,我接過來喝了一口,歪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感覺頭痛欲裂。
“不好意思,今天我喝多了。”緩了半天,我知道自己剛才失了態。
馬易把我的外套拿了起來,說:“沒事,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我踉蹌著跟著他走出了KTV。
冷風把我的酒吹醒了一半,想到剛才說的話,更覺得無地自容。
一路上,我和馬易沒再說話,我在前面走,他默默在后面跟著。
來到我家小區門口,我停住腳步,轉身沖他揮揮手,說:“謝謝你送我,回去吧。”
“等等。”馬易叫住我,從背包里拿出來一個藍色方形禮物盒,遞給我。
“送你的,節日快樂。”
我接過盒子,轉身進了小區大門。
(五)
不知睡了多久,我從混沌中醒來。
天已經黑了。
摸索著找到手機,已經關機。給手機充上電后我去洗臉刷牙。回到房間,轉眼瞥見那束玫瑰花,我過去拿了起來。玫瑰都開了,馥郁的香氣占滿房間。
手機開機,彈出一大堆消息短信還有未接來電。
“怎么樣,好點了嗎?”
“頭痛嗎,痛的話可以多喝點蜂蜜水……”
“你還在睡著吧?我已經醒了。”
“你唱歌很好聽,有機會我還想再聽你唱。”
幾十條微信消息蹦了出來,是馬易發的。我沒有看完,把手機往床上一丟
手機響了,是馬易打來的。我接了。
“睡醒了嗎?感覺好點了沒有?”他問。
“好多了。”我答道。
“我想明天去梵凈山,你有空嗎,我正在買票。”他說。
“不了,我明天有事,就不陪你去了,玩開心點。”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
收拾好換了衣服,我出門了。
我和好友小露約著去看電影。到了電影院,小露已經在那等我了。
票是小露在美團上定好的,電影是正在熱映的日本動漫改編的電影《我想吃掉你的胰臟》。
看片名,我以為是一部愛情恐怖片,結果只是個美麗辛酸的謊言故事。如果喜歡的人命不久矣,一般人最多哀傷一段時間,最后還是該干嘛干嘛。
小露是滿腦子浪漫思想的小女人,她才會被這樣虛幻浪漫感動。
我喜歡王家衛的《春光乍泄》和《重慶森林》。劇情已經不重要,只喜歡電影里的這兩句臺詞:
“如果愛情也是一個罐頭,我希望它永不會過期。”
“寂寞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樣。”
看完電影,我們去喝咖啡。
“喂,最近有沒有新動向啊?”小露用勺子攪動著咖啡問我。
“認識了一個男生。”我回答。
“真的?不錯不錯有進步了,你們現在發展到什么程度呢?”她漆黑的大眼睛直盯著我。
“什么都沒有,他似乎對我不感興趣,連我的手都不碰。”
“為什么?都什么年代了還害羞?”小露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也不懂,可能是他比我大幾歲,想的比較多。”我苦笑了一下。
“那他是不是對你沒興趣?”
“可能吧,但是他又寫信跟我表白。”
“搞不懂……”
小露不再多說,低頭去刷手機。
我繼續啜飲著咖啡,苦澀里面帶點幽微焦香,越喝越上癮。
馬易發消息給我:你在哪,我過來找你。
我回道:和朋友一起喝咖啡。
他繼續問:在哪?
我把地址發給了他,隨后告訴小露:“他要過來找我。”
“那行啊,正好我男朋友叫我吃宵夜,我過去了。”說完,小露抓起包,給我飛了個吻就迫不及待溜了。
我站在咖啡館樓下等著。
遠遠就看到馬易修長的身形在人群中禹禹獨行,他從馬路對面穿過來。
“要不上去坐坐?”我問他。
“好。”他抬手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手指上還夾著根煙,臉上滿是倦容,似乎一夜沒睡的樣子。
坐下后,我幫他要了一杯水。
馬易抓起杯子喝了精光。
“我一天沒喝水了。”喝完以后,他繼續抽煙。
我沉默著沒說話。
“我后天要回去了。”他說。
“喔。”我點點頭。
“我記得你的生日是明天,本來想說一起去梵凈山玩的,結果你還有事。”他把煙使勁摁在了煙灰缸里。
“沒關系,我已經很久不過生日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忽略的。”我笑了笑說。
“這個,我想告訴你,可能這次回去我就要結婚了。家里已經給我安排了一個女生,結婚的事情是年前定的。”馬易低頭皺眉,表情復雜。
“那很好啊,你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我繼續笑著說。
馬易望著空杯子說:“你之前說的睡過九個,是認真的?”
“是啊,騙你干嘛呢,我會對自己的欲望負責。”我回答。
“那你?”馬易繼續盯著空杯子,眼神定定的。
“放心,正常接觸不會傳染的,我有按時服藥。”我笑著說。
馬易抬眼看我,一字一句說:“你看沒看我寫給你的信?”
“看了啊,謝謝你喜歡我。”我說。
“你……”馬易被我的冷淡刺激到了,一時語塞。
他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我,我坐在沙發上抬頭看他,我們四目相對了好一會。
馬易掏出幾張人民幣扔桌上,然后一把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一路拽著。
我力氣沒有他大,只得任由他把我拉到馬路上。
“放手。”我使勁掙脫他。
“有時候我覺得你挺溫柔,你能理解別人的感受,你會鼓勵我,在我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對一切都不關心的時候,你每天和我聊天,跟我說著點點滴滴……但是你現在為什么會這么冷酷。”他喘著氣,眼睛里燃燒著怒火,緊攥著我胳膊的手慢慢松開。
馬易生氣了,真難得,我以為他對什么都無所謂。
“沒什么,我就是厭倦了。說實話,我不希望你過來玩,我這幾天還要花時間陪你玩,我想找樂子,但是你這個人好乏味,我已經沒有耐心了。”我平靜的看著他。
馬易愣了一會,隨后伸手招了一輛車,不由分說地把我也拽了進去。
回到他住的酒店里。
一進門,馬易把外套脫了仍在一邊,隨即就把我推倒在床上。
他強有力的胳膊把我的手臂死死箍住,我拼命掙扎但沒用。
他把我的外套剝下來,臉慢慢靠近,
他的胸膛貼著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
“現在呢,你覺得我對你有感覺嗎?”馬易眼睛盯著我問。
他的嘴吻了上來。
我一口咬住他的嘴唇,他吃痛了,叫了一聲。
我和他都愣了好一會。
隨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慌忙爬起來,似乎心有余悸。
我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說:“好好結婚去吧,你沒事的。”
說完我留下一臉迷茫嘴唇帶血的馬易,徑直出門。
(六)
后來,我們還是偶爾會聊天,不過誰都沒再提感情的事。
2019年的第一天,我用錄歌軟件唱了一首《溫柔》送給馬易。
兩個月后,我在醫院做檢查。馬易發了兩張照片給我,一張是婚紗照,另一張是他在城樓上拍的我的照片。
隨后他又發了一句話:我會記著你的。祝好。
婚紗照里的女生笑靨如花,一臉甜蜜,馬易摟著她的腰,笑得很開心。
我的那張照片里,我半張著嘴,眼睛瞪大,如同癡呆。
我咯咯地笑了好一會,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
我回了他一句:你幸福就好。再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