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目
首章：展望【序】
上一章：展望【十一】
【十二】
“別動！”韓非被白鳳后肘頂?shù)靡魂囆乜诹淹矗瑓s還是拼命拉住了他。
“你干嘛！”白鳳喝止道，眉眼間已然閃過殺氣，回頭卻正對上了韓非眸中堅韌的神色，電光火石之間，白鳳還是下意識選擇了相信他，克制了身體本能的反抗。
周圍劃過陣陣突兀的破空聲，數(shù)根箭弩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射向了那些出手的刺客，把他們一個一個從空中擊落，釘在了地上，直到再無一人可以站起身來。插在尸體上的鐵箭泛著微微白光，竟是鐵甲衛(wèi)的標(biāo)志。
輾轉(zhuǎn)間，小巷便只剩下了韓非和白鳳兩個活人。而那些箭竟然未偏向他們這邊一分一毫。白鳳見到這一幕，便立刻明白了韓非拉住自己的用意，若自己貿(mào)然出手，怕是下場就跟這些躺在地上的人就一樣了吧。
不過白鳳還是面色一冷，輕咳了一聲。韓非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手還環(huán)在對方腰間，尷尬的笑了笑，連忙收起了動作。回首時便又恢復(fù)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好像剛才的事情根本沒發(fā)生一樣，招呼著白鳳趕緊走人，完全無視白鳳恨不得把他吃了的表情。見白鳳不動，韓非嘆了口氣，上前去拽著他的胳膊就繼續(xù)走，心中只道，這小子不太好糊弄啊。
甩開韓非挽著自己的手，白鳳大步向前走去，心中雖滿是疑問，卻終究沒有問出口來，只想著早點陪韓非走到相府，自己就立刻閃人。
韓非無奈地?fù)u了搖頭，跟在白鳳身后，不緊不慢地朝相府走去。
黑夜再長，終有盡頭，路途再遠(yuǎn)，焉有終點。待兩人到相府時，天已然亮了幾分，空中的云彩都染上了幾縷顏色。
“多謝一路相送，”韓非笑嘻嘻的向白鳳做了個鞠。
見狀，白鳳扭頭就準(zhǔn)備離開，卻不料聽到身后之人一聲沉重的長嘆，語氣中竟帶著三分的無可奈何的說道：“我就要離開新鄭了。”
白鳳腳步一頓，眸子中帶著幾分不解的看向韓非。
“去秦國”韓非見白鳳回首，面色上更是壓抑著，嘆息著，似乎帶著無盡的悲傷說出了這話。
秦國，白鳳腦中對這個國家沒有什么印象，只記得好像是如今七國中的一國而已。但是見韓非臉上露出如此不自然的神色，倒是讓他很是驚訝，不知從何時起，在他心里只覺得韓非應(yīng)該是一個臉上永遠(yuǎn)帶著放蕩不羈笑容的人了。
“你可以選擇不去?！卑坐P眉角微動，話中卻帶著幾分挑釁。
韓非絲毫沒在意白鳳話中暗藏的怒氣，繼續(xù)傷春悲秋的說道：“這是個交易，既然做了，自然要兌現(xiàn)承諾?！?/p>
聽著這話，白鳳腦中似乎閃過了許多念頭。
原本要殺衛(wèi)莊紫女的鐵甲衛(wèi)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巷道內(nèi)保護(hù)韓非的原因。
以及從剛才在巷道內(nèi)的鐵甲衛(wèi)的實力來看，上次自己和紫女能夠離開應(yīng)該是有放水的成分在的。
但是紫女還是失血過多而死，所以這人才大半夜的喝酒嗎？
……
白鳳只感覺自己有太多沒有想過的問題在這一瞬間紛紛從腦海里涌了出來，面色一時有些復(fù)雜，抬眼看向韓非之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他從未想過就連韓國王室的公子在這方土地上都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未來。白鳳的睫毛輕輕顫動，這一刻他似乎有些心軟了。
韓非似乎看出了白鳳變化的細(xì)微神色，不尷不尬的主動靠近白鳳，一把攬過他的肩，及其自然的說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你再送我出城吧?！?/p>
“??？”白鳳腦回路一時沒繞過來，就又莫名其妙的陪著韓非走向了出使秦國的使團(tuán)之路，直到看到韓非眼底深處的狡黠之情，白鳳才知道自己又中計了，這家伙之前的各種難過什么的根本都是裝的。
氣悶地窩在車廂里，白鳳假寐著靠在車壁上，重傷之后又陪韓非在外面浪蕩了一夜，他的身體真的有些透支了，絲毫沒管韓非和各路人士真情實意也好，虛情假意也好的告別。就連韓非上車，馬車開始出發(fā)，白鳳都硬是沒有挪動一下。
車廂里毫無聲息，只剩下車轱轆轉(zhuǎn)動碰撞發(fā)出的陣陣回響，白鳳許久沒聽到韓非話癆倒是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抬眼望去，卻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比他自己睡得還熟，倒在車廂的另一邊。
無奈地撇了撇嘴，白鳳沒再假裝睡覺，而是側(cè)頭看向了車窗外面。
青磚的玉石板被士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踏得格外震耳，出使的馬車被圍在隊伍中央，緩緩從新鄭城正中的大街穿過。
街邊的百姓有些好奇的朝隊伍觀望，嘆息道不知是哪家的貴公子又出門踏青，幼兒的嬉笑聲從巷道深處傳來，也不知是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的東西，大街上多數(shù)的人還是在各干各的活，仿佛這輛馬車的經(jīng)過對他們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鱗次櫛比的青磚壁瓦從馬車邊上一一劃過。吆喝聲，喧囂聲，嘆息聲，腳步聲構(gòu)成了新鄭的景象。白鳳已許久沒有這么仔細(xì)的看過這個地方了，熟悉而又陌生，平靜而又暗藏著不知多少看不見的波瀾。
在一如平常的新鄭城中，只有街邊一處燒焦的房屋顯得格外突兀，因此輕而易舉地吸引了白鳳的注意力，那結(jié)構(gòu)，那裝潢，那個位置，竟然是紫蘭軒。
昨夜他們離開后發(fā)生了何事？等不及細(xì)想，紫蘭軒的焦屋就已擦肩而過，而周圍的百姓只道是尋常的走水，誰也沒有多管。
一夜之間，盛極一時的紫蘭軒在新鄭城中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好似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地方，里面的人也從未真實的存在過一般。
出現(xiàn)時，喧囂奪目，離去時，無人掛懷，這大抵就是這個時代最普通的場景了。人生在世，不過終歸塵土，一旦所有與之有聯(lián)系的人消失，誰又真正記得過誰的存在。古之城悠悠，今乎國緲緲。
白鳳心下已然是一片悲涼，卻突然想起一人來，衛(wèi)莊！昨日那人還在紫蘭軒內(nèi)。不過待冷靜細(xì)想開來，其實這場大火大概是用來掩蓋一些不愿讓人發(fā)覺的痕跡吧。
那韓非是為了這個才把自己帶出紫蘭軒的？白鳳腦中有些混沌，看著馬車對面坐著的那人，竟一時還有些莫名的感動，就連原本的悶氣都跟著消了不少。
伴著出城后漸漸稀少的人煙，車軸繞動的響聲愈發(fā)明顯，韓非輾轉(zhuǎn)反側(cè)，卻終歸被馬車顛醒過來。
白鳳看著對面那人睜眼，心下頓時一陣嘆息，好不容易安靜了會，又要聽他念叨了。
韓非卻只是抱怨著睡得不好，睜開眼卻迎面對上了白鳳臉色一黑的看著自己，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嘛，面色不禁多了一分迥異。
車廂里的氣氛一時變得尷尬了起來，空氣也中多了份莫名其妙的冷寂。
還好韓非臉皮比較厚實，心不跳氣不喘的，只當(dāng)做什么事沒發(fā)生過，該吃吃，該喝喝，該說說，該笑笑。
出城后，整個隊伍仿佛有些趕路的跡象，于是車程不到一日，便到了韓國的邊界處。裸露的巖石，雜亂無章的草叢，讓邊境的荒涼顯得愈發(fā)明顯。而韓非下令，今夜在驛館停留一夜，明日再出發(fā)。
安排好出使團(tuán)的一切事務(wù)，韓非卻在隊伍中四處找不到那個白衣少年了。正當(dāng)韓非以為白鳳已經(jīng)走了時，卻又猛然在自己休息時頭頂?shù)臉溟g發(fā)現(xiàn)了那個身影，見白鳳未走，略喜卻帶著幾分無奈的說道：“你就坐在這，看著我到處找你?。俊?/p>
白鳳看向天空的眼睛未移一寸，只是淡淡的答道：“恩。”
韓非對于少年的直截了當(dāng)一時倒也沒了脾氣，無奈的笑了笑，側(cè)身坐在了樹干旁。許久才言：“明日你就可以走了?！?/p>
“恩？”這下倒是讓白鳳有些驚訝了，他原本以為韓非死纏爛打是有什么目的，不想居然真的只是讓自己送他一程而已。
沒有管白鳳的反應(yīng)，韓非在樹下自顧自的又開始說了起來：“我走之后，子房會去桑海讀一陣子書，算是了了張相的遺愿，暫時離開那個是非之地?！?/p>
……
“衛(wèi)莊兄也會去赴一個約，恐怕好些日子不會回來?！?/p>
……
“新鄭終歸是個虎狼之地，你既然想要離開，便趁著這次一并離開吧……”
……
“流沙之道在于執(zhí)法，讓那些脫離法度之外的惡人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
“但倘若一人連心中的度都找不準(zhǔn)，又如何在世人的唾罵聲質(zhì)疑聲中去執(zhí)行好這個連他自己都不認(rèn)同的法……”
……
“現(xiàn)在的你，并不適合流沙……”
……
“……去找你想要的未來吧……”
……
“而我也要為我想要的未來去努力了……”
……
夜光瑤瑤，伴著邊境清爽的風(fēng)，韓非的話也顯得不如以前那么討厭了，白鳳頗有幾分認(rèn)真的聽著，好似一個友人在告別一般。
韓非磁性的聲音隨著夜風(fēng)漸漸飄散，卻深深地刻在了白鳳腦子里，連同那些他聽不懂的話一起保留了下來。
未至清晨，白鳳便已悄然無聲的從出使團(tuán)的隊伍中消失了，好似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過。
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韓疆，向秦國駛?cè)ァｍn非這次出使，既是和韓王的一個交易，也算是為了調(diào)查清楚蒼龍七宿的秘密。流沙實力雖大損，卻從現(xiàn)在開始潛入暗中行事，所有的明器皆成暗局，只待下次重抖乾坤。
路遙遙兮遠(yuǎn)去，白鳳站在一處高聳的崖邊，看著那群人逐漸消失在天際交接處，心中只嘆，不知道何時那人才能回到韓國一展他的宏圖偉業(yè)了。好奇像一顆帶著好感的種子，在不知不覺中深埋于心，而白鳳本人卻渾然不察。
下一章：展望【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