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原文:
是故以微子而代紂則成湯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故曰禮莫大于分也。
胡三省注一:
史記:商帝乙生三子:長曰微子啟,次曰中衍,季曰紂。紂之母為后。帝乙欲立啟為太子,太史據法爭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鼓肆⒓q。紂卒以暴虐亡殷國。
胡三省注二:
吳王壽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次曰馀祭,次曰馀昧,次曰季札。季札賢,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于是立諸樊。諸樊卒,以授馀祭,欲兄弟以次相傳,必致國于季札;季札終讓而逃之。其后諸樊之子光與馀昧之子僚爭國,至于夫差,吳遂以亡。
商王朝帝王“帝乙”有三個兒子,長子微子啟,次子中衍,最小的叫紂。皇帝想立長子啟為太子,太史公根據禮法爭辯說,“有正妻的兒子,不能立妾的兒子”所以立了紂王。眾所周知,最終商王朝在紂王的手中結束。司馬光說“如果讓微子代替紂王,那么成湯開創的商王朝就能想蒼天一樣亙古永存了?!?/p>
另外一個類似的故事,吳王壽夢有四個兒子,長子諸樊,次子馀祭,三子馀昧,四子季札。季札賢能,壽夢打算立他作儲君,季札避讓不同意,就立了諸樊。三個兄長重視愛護季札的才德,都想讓他做國君。打算兄弟間把王位依次相傳,一定能傳遞王位給季札。最終季札避讓而逃開,諸樊的兒子光(吳王闔閭)和馀昧的兒子僚爭國位,諸樊系的勝出,當國家傳到了光的兒子吳王夫差時,吳國滅。司馬光所以說“如果讓季札做國君,那么吳國開國君主太伯就可以一直享有子孫的祭祀了?!?/p>
司馬光認為,微子、季扎二人寧愿國家滅亡也不上位作國君,實在是因為“禮之大節”不能亂掉啊。司馬光描述的禮之大節,是君臣的位置身份。當時名義上還處于周王朝統治下,實行嫡長子繼承制,微子和季札都非嫡長子,不是繼承國君的人,因此在周禮下注定是臣的身份。
立誰做繼承人,是一個很龐大復雜的命題。微子是否比紂王賢能不得而知,勝利者書寫的歷史里是紂王殘暴無道??纱炔徽票?,何況一國之君,任何一位君主都血腥暴力的一面。
季札賢能,兄弟都推舉他,但季札還是避讓王位?!妒酚洝酚涊d季札推辭時說過,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有類似的先例,鄭國公子臧也讓王位給曹成公。繼承人問題在當時并非個例,說明周王朝的嫡長子繼承制已經不適合當時的社會環境,而且一些國家還做出了改革與變法。比如吳國國君之位在兄弟之間依次傳遞,雖說最終沒有把王位傳遞給季札,但長子諸樊的兒子還在時,就傳遞王位給諸樊的兄弟,就是對嫡長子繼承制度的一種打破。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時,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正常的自然規律會淘汰很多東西,舊的規矩已經不適合當下,被歷史變成翻過的一頁會是一種必然。歷史車輪滾滾向前,從不停息。從宏觀上看,因循守舊會被車輪碾壓在背后的塵埃里。
除了嫡長子繼承制之外,王朝的毀滅是由多方面的原因綜合在一起導致的。既不可能簡單的是蘇妲己美色誤國,也不會因為單單一個紂王。勝利者書寫的歷史中,每一個朝代的末代國君治國都會有一堆的天怒人怨的缺點。雖然國君難責其咎,但一個王朝的滅亡,或是內憂或是外患,是原本流轉的一個系統爛掉了,一群人不行了。況且在中央集權微弱的商王朝,單單的一個人不至于亡國,哪怕是國君。但總應有人要站出來對亡國負責,那作為國君的商紂王就更加難責其咎了。
回歸到《資治通鑒》里,司馬光認為,微子、季扎二人寧愿國家滅亡也不上位作國君,實在是因為“禮之大節”不能亂掉啊。但立紂王和諸樊做太子時,國家尚未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何來“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
把王朝的滅亡歸咎到沒有立微子為太子,沒有讓季札繼承王位。這兩個假設就像一個人身體虛弱,受了風寒著涼而生病,就假設“他要是呆在暖和的地方,就可以一直身體健康了”。人生病是多方面的原因,王朝的滅亡也是多方面的原因。立錯太子就亡國,在邏輯上明顯是倒果為因。《資治通鑒》是很棒的作品,但這里的邏輯論證看起來不免太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