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這個有著響亮大名的李時珍,她在我的記憶里是一個粗壯的農婦。
? ? 她身材高大,四肢健壯,她臉頰飽滿,眉粗眼大,她勤勞樸實,善良大度,她目不識丁,擅長口算--對,你沒聽錯,我也沒有說錯,這個出身貧農,沒有上過一天學,經過多次掃盲班學習之后仍然寫不出自己名字的農村婦女,她卻能夠又快又準的口算出她所買賣的任何物品的價格--是她最早讓我明白了什么叫“學以致用”。
? ? 很多年后我和母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告訴我,那次父親第二天要去離家十幾里外鎮上上班,而地里種的黃麻正是收獲的時候,必須在那天把黃麻全收回家。母親和父親在太陽偏西的時候出發,那時我正好在睡覺,就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家里。他們一直在地里摸黑到十點才把黃麻收完。
? ? ? 說了這么多,大家應該知道我為什么分不清堂屋的前門和后門了吧?前門雖大卻視線閉塞,出入不便,鄰居也不討我喜歡,而后門就不同了,雖然小但是視線開闊,來去自如,還有和藹善良的大舅一家。
? ? 老屋所在的地方叫做平原村,地勢北高南低,是一個三面環水的狹長半島,沱江河從西北邊跑來,在這里拐了一個彎,略略歇了歇,喘口氣,繼續向西南邊前進。村子北邊靠河的是山地,南邊靠河的是廣闊的平原,還有很大一片河灘地,在山地和平原的中間是水田。
? ? 從老屋后門出來向右穿過曬壩,在糞坑旁邊有一條小路,沿著小路走六七十米是一片竹林--穿過竹林需要走四十米左右。在竹林里下個小坡,就到了平原地,沿著小路筆直的穿越平原,大概四百米又走下一個緩坡,就到了河灘地。走過河灘地到達河邊還有三百米左右的路程。
? ? ? ? 我之所以如此詳細的描述這段距離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接下來要回憶的事情是被記入了歷史的,要描述這件事情的重大性就離不開這些數據。
? ? ? 那時我剛滿三歲不久,那是八一年的七月--我的老婆剛出生幾天,沱江下游地區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原本一百米寬的河面在不到一天的時間里,暴漲到一千米寬。這距河八百多米的田野全部成為一片澤國,田地里還沒來的及收獲的莊稼全部被洪水這個強盜掠到了龍宮,當成“投名狀”獻給了龍王。
? ? ? ? 洪水一直淹到了我家的屋基下面,差一點沖進曬壩。但是,無論它怎樣掙扎、翻滾、跳躍,無論它怎樣咆哮、恐嚇、叫囂,卻始終未能跳過曬壩邊緣的條石,闖入到我家的曬壩里來。倒是曬壩旁邊那個吃里扒外的糞坑--這個骯臟的叛徒,毫不猶豫的接納了它。
? ? ? ? 洪水在曬壩面前折騰了大半夜,終于累了,倦了,厭了……在天亮前,在月光下,在人們半睡半醒時,它無可奈何的拖著疲倦的身體悄悄的溜走了。
? ? ? 我關于這場洪水的記憶是支離破碎的,一個三歲的孩子能記住多少呢?
? ? 三歲的我不了解洪水的威力,更不知道它帶來了怎樣的災難,只是覺得大人們在忙亂的搬東西,趕牲口,東家哭,西家鬧的,雞在飛,狗在跳的,很熱鬧,很好玩,所以我很快樂。
? ? ? 關于這場洪水我只能依靠一些碎片來盡量還原它。
? ? 我只知道洪水來的很突然,沒有任何征兆,似乎我們哪里根本就沒有下雨。
? ? 我只模糊的記得,母親帶著我在河灘地掰玉米,聽村人大聲的呼喊:“漲大水了!” 確實,洪水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了,一浪接一浪往上爬,迫使大家不得不放棄了河灘地里還沒來的及收獲的莊稼。
? ? ? 我只清楚的記得,洪水淹沒了竹林后,還在繼續上漲,大人們聚集在離洪水不到一米遠的地方,焦急的走來走去,討論著著洪水上漲速度,商量著是否應該立馬搬家。而一些大點的孩子則試圖在洪水里抓魚。
? ? ? ? 我只依稀的記得,天快黑的時候,父母在鄉親的幫助下把家里的各種東西往高處的山上搬,那時似乎我餓了,困了,正睡意朦朧的樣子。
? ? ? 我只確定的記得,第二天上午,洪水已經退去了,站在曬壩里已經看不見滔滔的洪水,只有水田里漂浮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能證明它昨天的暴行。
? ? ? ?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這次洪水是因為上游地區連日暴雨,幾條河流突發特大洪水,為了避免更大的災難,上游地區幾條河流都向沱江下游地區泄洪分流。當然這不屬于我的記憶范疇,也就不用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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