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前一次游玩家鄉的鴛鴦溪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當我在擁擠人流中移步在鴛鴦溪白巖下(注:以前的土名,現在叫〃夫妻峰〃)的凌空棧道上,從陌生的視角俯瞰曾經熟悉的風景、與游客一同淹沒在景區小賣點噪雜的人聲里、駐足在溪畔瀑流前留影的彩裙中,我真切感到鴛鴦溪已經從當初待字閨中的村姑出閨外嫁為嫵媚的女郎了。
記憶中最早的一次造訪是讀初一的時候,老師帶我們來游玩,其中有幾個是從福州來二中支教的講師團老師,那時似乎己經有了開發旅游的傾向,縣里開始做宣傳,鎮政府前圍建了個假山水池,養了幾對鴛鴦作展示。學校要求每個學生要會唱《鴛鴦溪,我的故鄉》(谷建芬作曲,陳剛作詞)---“鴛鴦溪,秋色美,鴛鴦年年從北歸……山深不聞車馬喧,波平更映秋葉美……”但景區沒有開始收費,也沒有通公路。我們帶著炊具行李全程沿山路步行約4小時,晚上露宿在現在稱作小壺口瀑布邊上的溪岸邊,燃著浪漫的篝火。
第二次是高中時,情蔻初開的年齡。那時從雙溪通往景區宜洋村的公路已經有零星的幾段建成,但似乎還沒有通車。景區還是原始狀態。我們照例帶著炊具步行前往,晚上在仙人橋附近的一個山洞里過夜。我在記錄這次游玩的日記里有一句話:“什么時候能帶著我的“鴛鴦”行走在這里呢?……”如今也算是實現了。
最近一次造訪已是十幾年前世紀之交,當時我就住在景區附近的一個小山村里,有一次村里一家人來了幾個親戚,我隨同另兩個村里的弟兄帶她們去游玩。當時景區已在建設,簡易的沙石公路已有機動三輪車可以顫危危通過。景區除了一些景點名牌外還沒什么設施,但宜洋村的入口處已開始設卡收費了。因為有當地人帶路,他們都是熟識的親戚,也就免了門票。
此后我遠漂去了福州,這十幾年來,在城鎮化大潮中,家鄉的小山村日漸衰微,小學校撤并,許多山村幾乎荒廢,只有白水洋和鴛鴦溪旅游區給小鎮帶來了人氣。景區得到了深度開發---高速路,水泥公路,山間步行道,凌空棧道,觀景電梯,旅店賓館……營銷手段也越來越專業,商販的叫賣是如此嫻熟……所有這些幾乎可與國內頂級旅游地比肩。像這樣的旅游旺季里,也常常車滿人喧,商業經濟的特征在這里突顯無虞。曾經的山水己由土氣嬌羞變得妖艷大方,嬌媚之余己難尋往曰的清純靜美了。
這些年故鄉的發展總體來說是讓我感到欣慰的,許多鄉親、同學經營著與旅游有關的產業,有的開著旅店,餐館,有的做著各種生意,還有的成了旅游開發公司的股東,都賺了不少錢。家鄉的山山水水終于尋到這種別樣的方式養育著愛她的鄉民。
在景區喧囂人群里,淹沒在商業大潮中,作為即是主人更像是客人的故鄉游子,我總顯出些許不自在,骨子里似乎總有著些廉價的浪漫,我是希望鴛鴦溪仍能如往日那般純情靜美,但我也不想看到故鄉如往日那般貧窮艱難---我們離開故鄉不也是為了生活得更好嗎?時光向前,總不能老是讓故鄉守身如玉做窮村姑,終究要出閨嫁作人婦吧。這些年,我在外鄉成家生子,她在故土生根開花,我們各自得著時代機遇給予的好處,也難免損失了一點純樸與安寧,得失之間,我們都殊途同歸。
? ? ? ? ? ? ? ? ? ? ? ? ? 高世麟(2015.07)
? ? ? ? ? ? ? ? ? ? ? ? ? 本文發表于《海峽時報》(總第13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