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詩4首

《機器，一起登上太陽的兄弟》

? ? ? 馬飚

1.塔磨機值守：

我用詩，把日子的細膩

——韻部一樣記下來

多么窈窕，電的噸位灰色的

山野的繁茂，是轉速啊：落日，也是一天多出的才干

天，望著我，發深藍

用云朵自言自語

——安全帶系著彩虹結。我要把機殼背面刷完

紅油漆，火的香味，似星期日

閃耀

從米易回瓜子坪，給女兒過生日

勞作吧，生活不會辜負眾人，在天熱起來的11月

祖國不離棄一朵淚花

值守，類似空曠一個世紀

我望樹葉為樂，光線圖使館。樟香在學習色彩

工人不喧嘩，機器轟鳴大過山峰

每天與一生多么相似

我是個愛大海的人，卻聽見大地嗚咽，扶著絕壁

——深淵如指尖撫摸落日，它塔磨光陰

彼此總遇見不同的人，氣概會繼續

干旱，諸神的相冊，看透世界，美撫育苦難

之后的海拔是冰，冷在燃燒，雪花沸騰

在芨芨坪，用烈酒寫信，火星是一個品牌

——似鹽、像糖，彈掉灰燼一樣的雪

那些山巒啊認出我，長得像守皮帶的父親

是的，太陽放縱眾多兒女：高原、尾礦庫、磨選車間

比我行程滿，大地似飛起來的寬厚

相信大地是一切奇跡

——勞累在活下去

惟手中詩篇，可抵萬頃風光

這么荒涼的狂熱，似一瓶金墨水，侵染巖壁

我望著市中心

愛人在藥房，為春風接骨

——它竟去樹葉上尋找嘴唇

亞熱帶啊，從年底到新春有一萬年的溫潤

人們用生活的喧嘩重復真理

夜班，一半因用力而黯淡。對世界的愛，中藥般濃烈

一切救贖，不可少一味

落日

——它愛勞動，每天扛出黎明

在新的一天，它叫日出。時光的馬車叮叮當當，像濃妝的太陽。

又到高原的早上，新月如紙

風的窗口，含著天——如海可扶持的歌聲

大地在向上，人高貴而純粹

與夢尚未分開

各種鳥獸的棉花心，浮在半空

它們隱身山勢，獲得虎皮養殖 的枯草

一種神態：我是我影子在黎明的紅色心跳

山峰過窄，用蒼茫做胸部

像旗子懷上了風

輸送管，鐵的地平線一樣

比光線迅猛，與我的人生相銜接：塔磨、塔磨

2.地質工：

——生持五谷，逝有安處

這無關財產，是天理。

給每個人一塊土地，像天空是萬物的

——峰巒，隱身于黃草

聲聲不斷的虎嘯，貴金屬一樣閃耀

天性在天空下豐沛，我是地質工

——向群山，尋找自己的門類。

發現絕壁中的良種，對石英巖，仙女一樣的沉迷

比一天的勞作，還要重

荒涼，是大地的赤誠，人類啊，用石器、通電的鋼鐵

也不過時間的農具

小城周圍的山勢，是上蒼珍貴的花紋

安寧河送回流逝的燭火

把一切深淵填平，人們不斷投入燈影

大水啊，在夜間行走

海枯為山，石爛入水，少一點私心

胸懷——能聽見曠野在移動。星球的自轉啊，由卑微的事物積聚

進入山巒，心底神圣升起

就在世俗附近，海拔似燈盞，撥亮每根骨氣

人，面對巨大外界，學會珍惜人世

勞作——可以是尋師問道的形式

用地質錘游走，訪山拜水

金屬，是一條礦脈之魂，氧化鐵、生石灰在太陽下

峰谷

如血、如雪，滌蕩著世界

神圣一般，庸俗盡退下。

我卻謊報數據，品位低、儲量少

為一片野花

一座如佛的山頭

或彩云與牛羊的混淆

大地奇崛處，我們靠善意通過

——山里每次如此，沒有平常都是奇跡

大地上，我

可以飛天，卻高不過山

觀音橋外掛榜鄉，時光完整，丘壑浪漫

——像一群返回人間的金紅光芒

更多時候，我在想，如何把地質錘，還原為荒野

3.測塵工：

山巒，在高原之下，光芒

——如塵埃飛翔，這最小的土地

在荒原，也胸懷太陽神

有溫情的涌動，有青草自由的氣息

無數的土，在半空萌發

比億萬年的山脈多，人間隱于其后

濃烈得純凈

——世界由它們構成，包括生死

3月，是旱季。工人們雨點一樣

趕赴荒山，哪里紅土

正等著被水點燃

萬物都隱藏鐵，我們要去尋找更大、更多的鐵

星辰和整個生活一樣，絕壁是打開的窗

比記憶和藝術，更難以捕獲

塵埃有著諸多形狀

車輛的速度，超不過河流

? ? 并被山脈淹埋

頑石壯士一樣，拉不盡

它們占據所有時空——發亮的都有生命

月亮白得不生病

我的女兒身認為：太陽是一匹白馬，愛情是一匹青馬

在米易長大，大若功勛在奔騰

可以依靠

安寧河像飛揚的低語，我們必須高喊如遠方

——白鷺最慢，像沒寫完的書，空的紙在飛啊

管線，用意外創作一幕颶風

水電的鋒利

在工廠，熔鐵、斷鋼，讓意志驅動磁吊

——一臺發動機何止百噸

從火山取出氧化物，讓氧仙女一樣

濃艷的飄走，騎著碳的黑馬

貴金屬，歷經星際般的磨難

——返回自己的分子式，藥劑是好郵差

浮選很擬人，刷機像黑色海浪，工位上玄月一樣

粉塵，服毒的塵埃（包括酸）

——我要測出它的體重、年齡、姓名

它——變形、多色，輕率，藏匿于我的聽力、眼神和呼吸

甚至幻覺、腐蝕，用失誤指揮球磨機、運輸帶

和火藥

不能向人間吹送。麥田，比太陽風光

——一場雨，在收獲后醞釀

山黑著臉

一萬里的拒絕

風，疾燃著，身材很小

粉塵像噴農藥——氣溫中毒一樣炎熱

流年不斷涌來

我的班組在分級機下端，噪音壞脾氣一樣散開

嗅覺爬上三角梅，紅色陰涼般，能濾掉密度

女班長年輕，反光鏡也讓她漲潮

取樣，更換除塵罩

收藏粉塵的試管，像城墻

——我是一個統帥看不見世界的女王，是的，我姓王，名為求米草的米

大地和太陽，不在乎的

? ? 在遠處閑賦

4.測量工：

像為落日打更。眾多絕壁手搭涼棚

張望成一個口型

深刻采場

是財寶的身軀，財寶是它的靈魂

沒有人守夜，滿天星星、遍地懸崖

沒有人，能從絕壁，取出絕路

——不驚動神俗

山下鄉村百戶，山腰轟鳴

這里，適合看日出——采場，世界的缺口

露天礦，紅土飛揚似太陽曬衣裳

云團生于此山，天空百十里的家鄉

人，視線是個定律條件

電鏟如拇指

旭日是一塊粗玉，必經人世

一切符合美學，測量像修改古文

正午的花椒樹是濃烈的黃金、青銅之芳菲

干旱，是黃昏這宮殿——通透的墻紙

鳥飛過，似量角器留下風云

重卡的長嘯，上天龍虎狀在遠遁

黃金的荒涼哺育著想象，它們是我活下去的職業

一個詩人的世界，在礦山長草

我愛國，電器一樣工作

沒有人工智能年輕

不會買斷工齡，青春與歲月，貨幣化很線性

比測量儲量簡單

我走過一萬遍山河

? ? ? 一千種植物

? ? ? 一百個設備

? ? ? 十幾個婚禮

會一兩個工種，極少與人交往

過錯有二：

我的樸實讓濃艷失色

我的羞愧比時光激烈

光如幕的細膩，似壯年對我的情意

采場，像太陽——每天那么努力

——我測量出自己10年后

像大地不再為流水所動

并終于聽到太陽——獲獎的消息

2020-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