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慎點

接到訃告的時候，芥川剛剛做完一個任務。黑色大衣的下擺上還染著鮮血，硝煙在蒼白的面頰上留下灰黑的印痕。明明精力幾乎枯竭，他在聽到具體是誰的時候有些恍惚的意識幾乎在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 ? ? ?港口黑手黨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是并沒有誰真的對此習以為常。上級對待貢獻很大的干部自然不會敷衍，于是葬禮的場面并不小。芥川站在人群之中，一如往常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但樣式比之尋常要更加莊重。身邊的銀也將頭發盤起，戴上白色的頭飾，一襲黑色的長裙，以手掩面，發出小聲的啜泣。于是芥川伸出手輕輕拍了妹妹的后背以示安慰。

? ? ? ?芥川看著棺材的蓋子蓋上，送上靈車。耳邊依舊環繞著唱詩班柔和的頌歌，在這下著微弱秋雨的早晨反復回響著。黑色的人群保持著一成不變的沉默。芥川又一次看了那黑白的遺照，里面的男人依舊是自負肆意的笑容，但在黑白灰的色調里失卻了平時的意氣風發明朗張揚。芥川覺得心里鈍鈍地疼，但又遺憾地發現自己的眼眶依舊是干涸的，于是他開始羨慕起銀，羨慕她能夠以這種方式宣泄這難言的苦悶，而他只能憋在心里任它腐蝕心肺直至穿腸爛肚。

? ? ? ?人們都說秋風秋雨愁煞人，當芥川站在墓園里，在一群黑色的人中間，淋著這秋的冰雨，看著那純黑的棺木一點一點消失在褐色的濕土中間，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被主人狠狠抑制著的啜泣聲，他才第一次當真感覺到這一滴一滴的雨在一點一點地將他抓撓啃食著，令那疼痛成倍地增長。人群中突兀地響起一聲泣音，芥川微微抬了眼皮尋聲去看，只覺得這動作都耗盡了全部的氣力。于是尾崎紅葉淺橙的發就闖進了視野。她穿著漆黑的純色和服，沒有化妝，眼眶通紅。芥川望著她的頭發出神，腦海里卻又精準無比地浮現出另一綹色澤相像的頭發。但是還是不太一樣，記憶中的橙色色調更暖，發絲彎曲搭在它主人漆黑的外套上，男子勾起嘴角，依稀是個瀟灑肆意的微笑。于是芥川又一次低頭，仍聽著鐵鍬挖動泥土的聲音在如浪潮一般的哭聲中安靜地等待這場秋雨將他整個人侵蝕殆盡，腦海里神父的悼詞還在一遍遍回蕩，“這位亡者，曾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 ? ?當墓碑立起，芥川便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如今已經躺在這片土地之下的人。他第一次看見他，是透過模糊的視野，看到蜜橙色的發絲，黑色的衣裝，湛藍的瞳色。后來他知道對方的身份，黑手黨五大干部之一，有著強勁的異能，和自己的導師是搭檔。但他每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都與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聞不同。他比自己的老師對工作更加上心，在太宰先生的忽悠下氣憤起來有著鮮活的感情，那雙湛藍的眼睛是海的顏色，被憤怒浸染的時候卻亮得像是晴朗的青空。芥川當時覺得這個人好奇怪，明明是黑手黨位高權重的干部級人物，卻又有著這樣清明的眼神，和他見過的大部分組織成員都不一樣。有時在太宰先生不在的時候，他會蹲下來揉自己的頭發，說別聽青花魚胡扯，你做的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好了。那樣的橙色，就好像他無權去碰觸的陽光。

? ? ?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得到允許開始執行任務，跟著太宰先生去完成一些日常的事務，他才感受到黑手黨高層的任務都有多么危險，是真的刀口舐蜜的活計。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能力做好一切并且活著回來，當真是一群命硬的亡命之徒。而他雖從沒見過[污濁]的真正形態，卻總是能見到身材嬌小的男子戰斗的兇悍，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招招都有效而致命，但勝利之后他卻會收起張揚的笑容望著那些尸體短暫地出神。芥川不理解他為何不為勝利而開心，但又沒有開口去問的打算。

? ? ? ?后來太宰先生不告而別，他覺得自己的堅持在一瞬間崩塌了，一時萬念俱灰不知此身去向，不知心里是何滋味。當自己一個人縮在橫濱某個巷道的角落里，將頭埋進胳膊里的時候，那個男人看上去漫不經心地路過，卻眼尖地注意到自己。他記得對方說了很多，但有那么幾句說進他的心里，直至今日不會忘懷。

? ? ? ?“你似乎太過在意太宰那家伙了。但你不可能成為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即使在黑手黨這種不知道哪天就要斷送小命的地方，不，大概說正是因為在這樣的地方，你更要為自己而活。這是你自己的人生，而所有在其中出現過的人都隨時可能會離開，包括我。既然他不要你，你就不應該太過耿耿于懷，因為這并不是你的錯。如果有一天他認可了你，那么接下來的你又該怎么辦才好？力量？那是最不可靠的目標了，它從來不是一個真正的人存活下去的支柱，你要力量，是為了什么？想要守護什么？想要毀壞什么？想清楚這些，你再去煩惱當下的事吧。”

? ? ? ?恍如隔世。那人在月光下面部柔和的線條，蜜橙色的發鍍上的微白的亮澤，幽藍的眼眸里面情緒復雜。他沒有笑，說完以后轉頭就離開，黑色的背影在一個轉彎后消失在狹窄的小巷。芥川望著他的背影，對這番話似懂非懂。

? ? ? 后來太宰先生對他說“做得不錯”以后，他似乎又有些迷茫于自己的去向，突然就回想起這天晚上的這些話。他意識到他的前輩在那個時候就為他指明了今后的一條道路，而他這個愚笨的后輩直至今日才明白其中的意義。

? ? ? ?他的上司喜歡酒，而芥川覺得這個人本身就像是酒。入口辛辣刺激，而后的回味卻是醇厚馥郁。只是愿意稍作停留品嘗后味的人太少，所以人們大多只看到他鋒銳的模樣，卻忽略了這個強大的家伙也是一個人，重視著一切在意的東西，并在這險惡的世界努力地活出獨一無二的中原中也。然而如今他被裝進巨大的黑匣，要在陰暗的地下開始他永恒的長眠，這酒也就再也不會有人去品，他的滋味只留在活著的人心里。

? ? ? ?不知不覺間，人群已經開始稀疏。新建的墳墓上只有裸露的泥土，華麗的大理石墓碑上有著西式的浮雕，卻只有名字刻在中央，簡單粗暴的就像是中原中也這個人一樣。芥川一直覺得這位前輩是一個比他要鮮活許多的人，覺得他這么厲害的人一定不那么容易死，至少應該比他活得更久。然而世事難料，他的上司兼前輩在圍攻之中打開了[污濁]，選擇了如此壯烈而又豪邁的方式步入死亡。的確是極具中原中也風格的決定，充滿了中原中也式的驕傲自負。

? ? ? ?這場秋雨依舊沒有停下，而他也終于沒有消亡在這沉重的雨中。芥川走近了些，低頭看著墓前的褐土。到了明年春天，這里也就會和周圍一樣，長滿青綠的草吧。他是芥川生命里的第二個航標，而他所指明的東西令芥川真正可以獨自不依靠他人而活，才成為真正的獨立的芥川龍之介。他將繼續活著，等待著有一天以相似的方式死去，而這一天還并未到來。

? ? ? ?這時候，有一把黑色的傘在芥川頭頂撐開，擋住了冷雨，擋住了壓抑的黑云。他回頭去看，銀的眼角還泛紅，卻依舊向她的哥哥遞上一個微笑。

? ? ? ?秋天很快就會結束，等到這個冬天過去，就又是春天了。如果那時我還活著的話，就再來看您吧。到那時，這里大概也會長出新綠的草，蓋著與您發亮的眼眸一樣的晴空。這惱人的秋雨也終將轉晴，時間也從不停息。我將接著走下去，承蒙您的教誨，走得更遠。而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在地獄里見到您的話，請您姑且聽聽我想對您說的、還未來得及出口的話吧。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