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還鄉記

孩子爺爺患糖尿病多年,腰腿也因低血糖摔過之后不好使了,不良于行很久,平時從家里走到院里的活動中心三五百米的路都得歇上個三五回,因此宅家的時候居多,誰說多出去轉轉都不予理睬。

以前他經常哀嘆:我這吃不能吃吸不能吸(糖尿病人吃飯需嚴格控制,吸煙更是不行,奶奶把控很嚴)玩又出不去,活著干啥?混吃等死罷了!自從我懷了二寶,常跟他說:您老可得多鍛煉好身體,還指望您抱孩兒呢!他嘴里說著“指望不上啊”,估計心里還是愿意好好的多抱抱孫女吧,據奶奶說吃飯明顯配合多了,周末奶奶開著電動老年車帶他出去轉轉,他也不那么找別扭不去了。

二寶出生了,還是孫女,我怕三個孫女沒孫子的爺爺失望泄氣,沒想到開明的爺爺說,孫女好啊,女孩體貼,看小東小剛(他的倆兒子)忙的,誰都沒空理我!我休假期間,爺爺奶奶還沒搬來,爺爺經常讓奶奶帶著來看二寶,拐杖放一邊沙發上坐定,抱著二寶逗逗笑笑,很是愉悅。

我要上班了,碰巧對門的出租房空下來,我們就租下來讓爺爺奶奶搬來,互相有個照應。二寶也逐漸大了,認人了,看見爺爺奶奶就笑,手舞足蹈咿咿啊啊的,爺爺天天高興得合不攏嘴,偶爾搭把手抱抱二寶,很滿足。

五一假期到了,計劃全家出游,爺爺仍是說,你們出去玩吧,我看家。我一再鼓動,爺爺終于動搖了,說,我這一年都沒住院(以前三不五時的就得住院,大病小病不斷),看來身體還不錯,那就出去轉轉?他多年沒怎么出過遠門,問他想去哪兒?他想了半天說,回老家看看吧,給祖宗們上個墳。又說去看看武侯祠和丹江口水庫,作為南陽人沒去過這倆地方實在說不過去。那就這么定了,回南陽!

一大早,奶奶帶齊了爺爺的藥品,出發。假日高速路總是會堵,因為一些不熟練的私家車司機上路所以路上不時看見刮蹭事故。一路上聽爺爺講他小時候的故事,大寶聽得興趣昂然。爺爺老家在南陽白河邊上,現在屬于宛城區。他在七八歲時被參加革命的大哥帶出老家,在開封度過了上學的青少年時代,工作后來到鄭州成家立業。所以他念念不忘他大哥的提攜之情。如今他的大哥已不在人世,他也有很久沒回過老家了,南陽城的模樣,他已記不得了。

中午才到南陽,對爺爺來說已是全新的地方,沒有一點記憶中的樣子了。車沿白河南行,爺爺感慨白河邊如今綠化的真好啊,寬闊的河面上白鷺成群,河上幾座橋也是風景各異,比缺水的鄭州好太多了。據說晚上每座橋都上演不同的燈光秀,五彩繽紛美麗異常。

我們吃了午飯先去武侯祠。爺爺坐車時間長了仍是稍有不適,奶奶陪他在“諸葛井”亭子間休息,我們草草看了一下。“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劉禹錫的《陋室銘》讓南陽諸葛廬成了簡而不陋的代表,李白、白居易都有詩贊史上三顧茅廬三分天下這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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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武侯祠,就導航定位“張營村”,然而地圖上卻找不到。只得采取最原始的問路方式,在城郊結合部高架橋、高速路、未完全建好的寬闊馬路之間折騰了很久,終于問對了人,在一條斷頭路邊上找到一條不顯眼的土路,剛好容一車開過。經過一片快要成熟的麥田,爺爺激動地說:是這里是這里!他終于回憶起了少年時老家的大致位置和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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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口,大寶驚呼:媽媽快看,別墅!可不是,家家兩三層的小樓,帶個寬敞的院子,這在城市孩子眼里可不就是別墅嘛!爺爺在“別墅”排成的街道里,也找不到親戚家了。街邊樹蔭下幾個婦人帶著孩子在閑聊,一問才知道,其中一位就是爺爺的本家侄媳婦。終于找到了!

爺爺的侄子又找來兩位爺爺的堂兄弟,老人們拉著手激動地說起家長里短,那份親近并不因多年未見而疏遠。爺爺想去上墳,那位侄子就張羅著族人一起去。奶奶去買了香燭紙錢及一些簡單供品,大家就簇擁著爺爺到村頭的祖墳去。

幾棵高大的白楊樹在夕陽下閃著金光,爺爺花白的頭發也變成了金色。爺爺借著拐杖的力想跪下,大家都勸別跪了,心意到了就算。最終爺爺因為身體原因沒能跪下去。他喃喃地說著:祖宗們啊,我回來了,我回來看看您們。離得遠,我回來不易,祖宗們原諒我這不孝男吧。紙錢你們多拾點,隨意花吧……我過的很好,這不兒子媳婦孫女都跟著回來了。祖宗們也不要操我們的心,我這一大家子不會給祖宗們臉上抹黑,我會教育好子孫,好好做人,向上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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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余暉中,爺爺依依不舍離開了他小時候的村莊,帶著族人贈送的干菜、面粉等特產,也帶走了一顆眷戀的心。他一路傷感地感嘆:不知能不能再回來了……

這次出行明顯爺爺提著心勁呢,七十多歲又有糖尿病等多種疾病的爺爺,深深覺得時日無多,留戀人生最后的美景,不忍離去。

我們拿話岔開,讓八個月的二寶來擔當逗笑爺爺的任務,總是屢試不爽。爺爺一看到二寶可愛的笑臉不由得就笑了,捏捏她的小胖手,無限慈愛。

晚上我們返回南陽住在白河邊上,第二天早飯后直奔丹江口水庫。這里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水源地,我們鄭州如今喝的就是丹江水。飲水思源,看看美麗的丹江,品嘗這里豐富美味的淡水魚,是來到這兒的人都要做的事。

我們先來到渠首所在地陶岔,在跨渠大橋旁邊摸一摸“中線渠首”的豐碑,了解庫區移民對祖根的深情、對工程的貢獻,看一看藍得透亮的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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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們到碼頭坐船,到水庫深處去看一看。從停車場到碼頭有五百米左右的路,必須走過去,爺爺走走歇歇,堅持走到了。

丹江口水庫真不愧是亞洲第一大人工淡水湖,船到深處只覺煙波浩渺一望無際,簡直像在大海里。大寶在甲板上吹風,爺爺和奶奶在船艙里欣賞這內陸不常見的水景,連不懂事的二寶都一臉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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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上岸時,爺爺已經有點氣息不勻,在岸邊休息了好久,才堅持著走回停車場。

返程路上,爺爺說:我知足了,沒有遺憾了……

我們都說,爺爺身體好著呢,想回來就再回來嘛!

爺爺說:我自己知道。

然后望著窗外夕陽下的云彩,雕像一樣沉默……

夕陽無限好, 只是近黃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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