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二年即1863年。此時距天京城破尚有一年。太平軍算是大勢已去。
這篇是寫給曾國荃的。
大約此時太平軍敗局已定,老曾寫信也不像以前那樣一直緊繃著神經,開始跟兄弟談論起詩來。老曾其實長于文辭,拙于軍事,故談起詩文來,別有一番自己的見解。
弟讀邵尹詩,領得恬淡沖融之趣,此是襟懷長進處。自古圣賢豪杰,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達光明之胸,大略相同。
邵尹即宋朝的邵雍,人稱邵康節,傳說此人精通易經,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老曾篇首發論:自古圣賢豪杰雖然志趣和經歷的事情不同,但是他們那份豁達光明的心胸大概是相同的。
以詩言之,必先有豁達光明之識,而后有恬淡沖融之趣。自李白韓退之杜牧之,則豁達處多,陶淵明孟浩然白香山則沖淡處多。杜蘇二公無美不具,而杜之五律最沖淡,蘇之七古最豁達。
老曾談到,以詩歌舉例,一定要自己心中先具有豁達光明的見識之后筆下才會有恬淡沖和的趣味。所謂“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沒有人家那樣的志趣和識見,模仿人家的用詞只是皮毛而已。
然后說道,李白韓愈杜牧,這三個人豁達多一點;陶淵明孟浩然白居易沖淡處多一點。杜甫和蘇軾兩位,二者兼具,杜甫的五律最沖淡,蘇軾的七言古詩最豁達,老曾給了這兩個人極高的評價。
接著說道自己的讀書喜好。
吾好讀莊子,以其豁達足益人胸襟也。
老曾咸豐八年到咸豐九年,開始鉆研老莊,悟到了剛柔之道,一改以前剛強的作風,做事開始變得更加圓融,更加周到,于是辦事的效率也比之前四處碰壁高了許多。
在中國這個社會,有時一腔熱血并不一定就能成事,還需要講究很多技巧,“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老曾之前辦事就是一個純粹的儒家作風,年少得志,張揚外露,之后四處掣肘,屢遭打擊之后,開始讀老莊后,于是變得剛柔并濟,做事也屢屢受人稱道。
之后開始勸老弟,現在處在名利場中,一定要時刻勤勞,像農夫侍弄莊家一樣用心,勤勤勉勉,但是在做事之外,則一定要豁達。
古人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要老是患得患失,自己努力過后,剩下的就交給命運了。這就是老曾的人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