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是我大學同學。在我們班,論胖他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由于他身材矮胖、肥頭大耳,除了鼻孔,像極了八戒,我們起初就叫他八戒。但是在他的強烈抗議以及用武林絕學“千斤墜”威脅我們的情況下,八哥的名號由此誕生。
八哥是個爛好人,這種人一般會成為宿舍長。大一的時候,每天下了晚自習,你都會看見八哥手提四個暖水瓶,在樓梯間里健步如飛,直奔六樓。八哥雖胖但矯健的身手絕不是一般的胖子能比的。八哥以減肥的名義,把我們宿舍以及整個樓層公共區域的活全包了。打掃衛生的大媽,都要被他感動哭了。然而,八哥的體重依然居高不下。
第一片秋葉落下那一天,八哥站在陽臺上,憑欄遠眺,像個思念丈夫的小媳婦。我心想八哥一定是減肥失敗,心情低落。我考慮到八哥這樣下去可能會造成今后宿舍衛生沒人打掃、熱水沒人接、外賣沒人訂等慘重后果,馬上安慰八哥。
我對八哥說,八哥,你不能這樣下去,你還是運動量不夠。你還得多做運動,一定能減下來的……
八哥打斷我,小塵,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我愣在了原地三十秒,強裝鎮定說,八哥,你想好怎么下手了嗎?
八哥一臉茫然,說,怎么下手?
我冷笑著說,笨啊你,對她好啊,像孝敬你老媽一樣。
八哥咬了咬牙,說,好。
八哥喜歡的姑娘是其他院系的。那個姑娘叫夏曉曉,長相漂亮,身材前凸后翹,三圍比得上吉澤明步。打扮性感入時,兩條大長腿穿上絲襪勾魂攝魄。兩個人站在一起很難說的上般配,但是我考慮到八哥那顆玻璃心,就沒有刺激他那顆初開的情竇。
八哥自學成才,很快搭訕成功。八哥用的是很老土的方法。
午飯時,食堂可謂是人山人海。八哥尾隨夏曉曉來到食堂,隔著三四個人排在后面。夏曉曉打完飯,在兩條排成長龍的隊伍中間穿過。八哥假裝蹲下系鞋帶,等夏曉曉走到面前,八哥猛的站起來。夏曉曉躲閃不及,飯菜被打翻,但也許八哥計算失誤,那一盤飯菜準確地命中了八哥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夏曉曉驚慌失措,連忙道歉,遞紙巾。
八哥佯裝高風亮節,拿紙巾隨便擦了擦,說,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還害你吃不到中飯。你等等我,這頓飯我請你。
夏曉曉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八哥已經擠過人群,打完了兩盤飯菜回到了夏曉曉面前。
他們找了一個角落里的座位坐下。
八哥說,我打翻了你的午餐,這頓飯是我賠給你的。
夏曉曉笑語盈盈,明明是我撞到你,還弄臟了你的衣服,你為什么還請我吃午飯?你不會是想泡我吧?
八哥沒想到夏曉曉這么直接,一時語塞,憋的臉紅脖子粗,不知如何是好。
夏曉曉接著說,哈哈,不逗你了。我弄臟了你的衣服,晚些時候,把你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了。
八哥嘴里叼著一截雞腿骨,點了點頭。
八哥生活有了新的依靠,我們宿舍的生活質量開始下降。
八哥對夏曉曉展開了猛烈的求愛攻勢。
八哥對夏曉曉的行蹤,了如指掌,比GPS定位還準確。
每天夏曉曉出現在如同角馬遷徙場面的食堂時,八哥都會半路殺出不要臉地仗著體型優勢,排開眾人,打到新出鍋的飯菜,只為博夏曉曉同學傾城一笑。
夏曉曉生理期,八哥就每天送一暖水瓶紅糖水,一暖水瓶玫瑰花茶,甚至書包里還備著各種品牌的衛生巾。
有一次,夏曉曉得了病毒感冒,一個電話后,八哥嘴里嘟囔著操操操就沖出了宿舍。二十分鐘后,八哥提著一個電爐子和一堆食材就回來了。八哥說,他要熬一鍋姜湯。然而,八哥的姜湯熬到一半,就燒斷了整棟樓的保險絲。我們宿舍慘遭記大過處分。最后,八哥成功買通了食堂阿姨,終于炮制出了那充滿濃濃愛意的姜湯。
然而好景不長,八哥以為自己找到了紅顏,卻沒意識到紅顏后面緊跟的禍水二字。夏曉曉浸淫在八哥如潮水般的愛意里,卻根本沒想給八哥轉正。她對八哥說的最多的話是,你真是個好人!要知道好人卡一發,注定是千年備胎。
某日,飄起秋雨,氣溫驟降,冷的人上下牙打架。八哥早早起床,屁顛屁顛地給夏曉曉送雨傘和暖寶寶。八哥剛走到夏曉曉樓下,就看見一個瘦高的男生,騎著一輛山地車,后座上坐著一個胸大腿長的妹子,一手摟著男生的腰,一手打著一把傘,身子緊緊貼在男人后背上。
八哥不用看臉,也能一眼認出夏曉曉來。那一刻的八哥,站在凄風冷雨里內心無比凌亂。八哥隨手將暖寶寶扔進了垃圾箱,將雨傘撐在頭頂。一個胖子,打著一把粉色的有HELLO KITTY圖案的傘,緩慢地行走在樹葉落光了的林蔭道上。
八哥掏出手機打給夏曉曉,說,那個男的是誰?
夏曉曉笑了笑,說,他在追我,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答應。
八哥說,我喜歡你。
夏曉曉說,我知道,可我不喜歡胖子啊。
八哥說,當我沒說。說完八哥就掛了電話,刪除了夏曉曉的電話號碼。
八哥回到宿舍,我剛起床,一眼就看出八哥大臉盤上寫滿的失落。
我問,八哥,咋了?不是給女神送傘去嗎,怎么自己打回來了?
八哥長嘆一聲,說,我失戀了。
旁邊剛起床的楞叔,來了一句,你什么時候戀過?
楞叔毫無懸念地挨了一記八哥的絕學“千斤墜”。
等楞叔慘叫完,我說,夏曉曉拒絕你了?
八哥特悲哀地說,他不喜歡八戒,他喜歡吳剛。
我說,別難過,你終會找到屬于你的高翠蓮。
八哥回到了從前沒有夏曉曉的日子,我們宿舍的生活水平重回峰值。我們中午再也不用擔心聯機打游戲吃不到飯了,熱水壺也總是滿的,熬夜賴床的毛病也在八哥的鐵腕施壓下得以改善。
八哥可能受了刺激,開始瘋狂減肥,加大了自己的運動強度。八哥嚴格控制自己的飲食,每天早上只吃面包雞蛋和牛奶,中午和晚上只吃七分飽,晚上餓了就吃一顆木糖醇,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八哥肚子抗議的巨大聲響。早飯前,八哥都要跑上4000米。周末八哥經常出沒在學校周圍各大游泳館健身房,以及馬路,因為八哥開始騎自行車。
出于某種恨意八哥喜歡把自行車蹬的飛快,有一次八哥不小心撞到人,交警處理時,對八哥說,你以后要注意,自行車也不能騎這么快,你要是超速了我就按機動車違章處理啦。
八哥的魔鬼訓練減肥法效果很好,在壓彎了五臺自行車的車輪后,八哥終于瘦了下來,從曾經的兩百多斤減到了一百四十斤。
要不是我們每天同處一室,我們都快不認識他了。曾經如同倒扣的大馬勺般的肚子消失不見,變成了六塊腹肌。原來的圓臉有了凌厲的棱角。曾經圓滾滾的四肢,現在滿是虬結的肌肉。
八戒重返天界,變回了英俊瀟灑的天蓬。他的減肥事跡,在胖子圈里成為一段佳話。無數人慕名而來,向他取經。
其中有一個叫李子的姑娘。李子其實并沒有多胖,只是臉長的有點圓身材有點微胖而已。
李子加了八哥的微信說,親,求減肥妙招。
八哥回:多鍛煉就好了。
李子說,沒毅力……
八哥回:發張照片讓我看看你多胖,我給你想個辦法。
李子猶豫了一會,選了自己最滿意的一張照片發過去。
八哥點開圖片,看見那張圓乎乎有幾分可愛的臉蛋,心里春潮涌動。
八哥發了一句話,你長的真漂亮。
李子發了一個齜牙的表情。
八哥說,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我告訴你怎么減肥,在這說不清楚。
八哥看對方半天沒回復,又說,別想多了,我是收學費的。
李子回復了一句餐廳見,下面留了一個電話號碼。
八哥和李子在西餐區見的面。兩個人見面一點也不生疏,從世界經濟聊到中東局勢,從莎士比亞聊到北島顧城,從古埃及聊到東京,就像有聊不完的話題。
八哥看著李子對著那盤披薩大快朵頤,心里生出一絲親切之感。
八哥等李子吃完,說,你也沒有多胖啊,干嘛要減肥?
李子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孩,我跟他表白結果他嫌我胖。
八哥有過同病相憐的遭遇,義憤填膺,拍案而起,嚇了李子一跳。
李子瞪著大眼睛看他,你怎么啦?
八哥說,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
李子說,人生總會碰到幾個人渣。書歸正傳,你該告訴我你是怎么減肥的了吧。
八哥詳細地講述了自己減肥的經歷,李子眼睛里泛著光,一臉崇拜。
這之后八哥煥發第二春,開始追求李子,像曾經對夏曉曉一樣無微不至,只是這一次,八哥不再是那個自卑的胖子。
李子抵抗力薄弱,沒幾天就被八哥的糖衣炮彈收買,脫下石榴裙,迎接八哥的槍炮進城。
李子的第一次給了八哥,八哥的第一次也給了李子。在旅館,八哥脫掉上衣,讓李子看自己身上像妊娠紋一樣的疤痕,八哥說,我曾經也是個胖子,這些都是證明。我愛你,就像愛曾經的自己。你就是我要找的高翠蓮,不,應該是嫦娥。
李子很感動,熱淚盈眶,一把將八哥推倒在床上。
誰身邊沒有那么一兩個胖子,他們或可愛,或樂天,或樂于助人,或幽默風趣,但我們卻不知道那豐滿的體型下面藏著怎樣的脆弱和倔強。
最后的最后,希望全天下的胖小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嫦娥姑娘,希望全天下的胖姑娘都能找到自己的天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