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尋人

1、

她繼續往前走,風從身后刮過來,順著耳廓纏繞而過,帶著兩縷發絲,持續不斷地輕輕滑過臉頰,在汗毛間率動著。這樣的風最讓人舒服,可她卻無心享受。因為在她身后跟著的,不只是風,還有一個聲音。

按理說,隨著她的向前走動,聲音應該越來越小,直至聽不見。可這個聲音不是,就仿佛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后,聲音大小完全沒有變化,光這一點就很不尋常,即便是一直尾隨,聲音也不會沒有起伏,甚至頻率也一模一樣,就像復制的。

這聲音一聽就是女聲,只不過略帶沙啞,仿佛鼻子和口腔有了粘連,因為不通暢而變得支離破碎。奇怪的是,這聲音她竟然聽著耳熟,好像就是身邊的人,只是無法確定是誰,她想公司同事的可能性最大,可要說具體到哪幾個人身上,卻也完全匹配不上。

可這聲音跟了一路,害得自己一直心里惶惶然,眼看要回家了,總不能把它也帶回家吧?

因為已經跟了一路,攪得她有點兒不耐煩了。再加上是個女聲,好像還是個熟人。這三點加起來,讓她心里少了些許恐懼,決定好好找它一下,看看它的主人到底是誰。

她猛地停下腳步,靜靜傾聽來自身后的這個聲音,她要判斷方位,她要出其不意地找到它。它又出現了,可無從判斷,因為它就像貼在她耳朵上一樣,閃現閃逝。之前她覺得聲音來自身后,是因為她環顧前面、左面和右面,三面都沒有發現端倪,才據此推斷聲音來自身后,而不是像那撩面清風,有著從后往前的方向感。如今再聽到這聲音,突然感覺它無處不在,讓她心里一陣發毛。

她想,站在這里也不是個辦法,聲音不會自己現身,還得自己去找。她深吸一口氣,再一絲一絲地呼出來,呼氣的同時等著那個聲音的出現。聲音剛一響起,她就猛然轉過身來,雙眼聚焦,快速轉著眼珠和緩緩轉著頭,在聲音還沒消失之前,就已經掃視了周圍的各個角落,但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這一瞬間,她似乎覺得,那個人就藏在自己的耳朵里,真想把耳朵揪下來,查看個究竟。

這種荒誕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畢竟理智才是解決問題之道。她慢慢按著原路返回,每走一步都要向四周看幾看。那個聲音還是按著自己的節奏出現,漸漸地,她感到有點兒害怕,因為它無跡可尋。

她聽著那個聲音,緩緩向前走,風從她臉頰吹過,托起兩縷發絲放在耳后,讓它們飄忽在耳廓周圍,上下翻飛。而除了這風攜著兩縷發絲在動,世界仿佛靜止了,她走過安靜的大樓,穿過安靜的小巷,繞過安靜的人群,跨國安靜的廣場,一路走下去,越走心里越沒底,那個聲音永遠是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無影無形。

她累了,身累,心更累。她找個椅子坐下,喘口氣,呼出去的氣從斜插里打斷源源不斷的風,但是馬上又接續上了。左耳的發絲彎曲過來,伏在臉頰上,蠕蠕而動,發梢輕撫嘴角,有一點點發癢;右耳的發絲則徹底飛了出去,像一只不斷試圖掙脫的小精靈,頻頻用力,卻始終沒有進展。

她喘著氣,但是沒忘了時刻聽著那個聲音,在某一瞬間,她感覺那個聲音似乎稍稍離開了自己的耳朵,也就是說,它出現了起伏,它真正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她循聲望去,雖然精準位置依然模糊,但大致方向基本確定了。她隱約看見了一只嘴唇在動,但不能肯定聲音就是從那里發出的,她心里早已蠢蠢欲動,但還是要努力克制一下,再等等,等著下一次聲音的出現。

她不敢眨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只嘴唇,由于有綠化帶擋著,那個人的其他部分都被隱沒,甚至眼睛都看不清楚。不過有那只嘴唇就夠了,只要那人開口,同時聲音響起,就沖過去。可那只嘴唇卻不開啟了,聲音也沒有響起,這是聲音與聲音之間的間隔時間最長的一次。她略感失望,同時又異常興奮,不張嘴,就沒聲音,是不是恰巧說明這聲音就出自那張嘴呢?

就在她緊盯著它,觀察著它,揣測著它時,它突然開始移動了。她一下子變得莫名緊張,眼皮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點兒什么。那張嘴還在繼續移動,眼看就要出了綠化帶,卻忽然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也停了,心跳在那一瞬間也仿佛停了。她盯著那張嘴,身體也不自覺地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而那張嘴,一動不動,變得異常靜止。她感覺到綠叢后面的那雙隱藏的眼,也正在盯著自己,自己的一舉一動盡在那人掌握中。她意識到自己不該站起來,追擊目的太過于明顯,不如再次坐下,靜候時機。她剛要坐下,那張嘴突然沖出綠化帶的遮蔽,向前奔去。她屁股剛著椅子,看見這情形,趕緊跳起來去追,這一坐一起銜接過于倉促,動作就慢了,這一慢就誤了先機,心里一陣懊惱,好在那人好像并不急于擺脫她,只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她緊追不舍,卻始終無法看清那人的全貌,因為她從沖出綠化帶開始,就一直處于濃密的人群中,她是等著有了濃密的人群,才選擇沖出來。她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腦勺,和自己一樣留著不長不短的頭發。

奇怪的是,雖然街上有著密密匝匝的人,那人卻似乎絲毫不受阻擋,而自己好像也沒有碰到過什么人。想不了那么多,當務之急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追上那個人。她加快腳步,而那人也提了速,等她再次加速后,那人卻突然消失了。

她停在最后一眼看到那人的位置,轉著身體觀察四周,人雖然多,但視野卻出奇地開闊,商場、地攤,犄角旮旯,都完整地呈現在自己眼睛里,可都沒有發現那人。

這十字路口,風也變得不再規則,開始胡亂吹起來。她的頭發變得凌亂,交叉在一起飛舞著,甚至有點撕扯頭皮,原來這風的力道也變強了。左路有一股風撲面而來,強過其他支流,頭發順勢扭到右邊,吹得她眼睛有點睜不開,頭也順勢扭到右邊,一睜眼,看見那人就在不遠處,還是只見后腦勺,但是靜止不動,與周圍的人流形成鮮明對比,很扎眼。

她毫不猶豫地向那人走去,剛一起步,那人也開始動了,于是她加快步子,甚至小跑了起來。穿過一整條大街,那人始終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這種追了這么長時間卻始終無法縮短距離的情況,讓她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甚至產生了只要能看清那人的臉就滿足了的想法,追上的希望在她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似乎那人猜透了她的心思,竟然放慢腳步等著她,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首次縮小了。她雖然心里不痛快,感覺自己受到了戲弄,但總算又有了些許希望,追上那人的心思又重新活泛起來,甚至變得更加強烈,可能是源自尊嚴的力量吧。

她目光如炬,腳下更是如同借了風速,仿佛腳不沾地地飛了起來。而那人也不再提速,只是開始和她兜起了圈子,在街道上左右穿插,甚至上躥下跳,可即便如此大動作,她還是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腦勺,因為那人總能巧妙地利用各種條件,比如花壇,比如垃圾箱,比如路燈桿,比如廣告牌,等等等等,來遮擋自己的身體。

而她也已經不管那么多了,她只需要盯著那個后腦勺,她的目的只有一個:抓住那人!

她追著那人跑過步行街,步行街上人頭攢動,像一排排移動的欄桿。本來那人就擅長利用有限的資源來隱藏自己,這下好了,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最好的遮擋物,而且他們負責主動移動,這種移動事先沒有排練過,更沒有劇本,完全隨機,讓遮擋變得更加靈活多變。一個人是一個人的遮擋方法,那人會穩穩走在這個人的前面,不露出分毫,她向左錯錯,那人也會跟著向右挪挪,角度掌握地非常精準。三五個人就更不用說了,無論橫著排成排站,還是散亂著堆成堆站,都足以將那人遮擋得嚴嚴實實。如果是十幾個人,那就更不必多說了。

她追著那人跑過小吃街,小吃街的店鋪鱗次櫛比,店門口的桌椅板凳也是錯落復雜,那人有時候鉆進一家賣包子的小店,她就跟著進去,但是里邊人太多,一時之間看不到目標。等目標出現,也已經走到了后門。她就趕緊追上去,可是等到追到門口,人卻突然不見了。她站在門口向外張望,沒有發現蹤跡,等回過身來,才發現那人已經又走到了前門。她再次追到前門,卻發現人再一次不見了。她放眼望去,也許在別的一家小吃店門口的桌椅板凳間看見了那人的后腦勺,也許在另一家店鋪的后門發現了那人犀利的眼神。總之,小小商鋪,卻成了那人打掩護的最有利工具。

她追著那人走上天橋,本來想著順著天橋跑過去,從另一邊下來就萬無一失,肯定能夠追到。然而天橋也有天橋的機關,有的天橋只有兩排臺階,馬路左邊一個,馬路右邊一個,這種的就好說了,從這頭上去,從那頭下來,不會出什么狀況。然而,大部分天橋有四排臺階,多的甚至有六排,甚至八排,而且這種大的天橋,往往跨度很大,找起人來就難度更大。從這邊上去之后,面對其他的六七個臺階,有時候會變得不知所措。她就遇上了這樣的麻煩,有一次爬上天橋,立馬被張牙舞爪的臺階搞得眼花,差點丟掉那人的蹤影。

她追著那人跑到公交站牌下,沒想到那人停下了。她愣了一下,也停下了腳步,但隨即意識到自己行為的錯誤,立馬邁開腳步追過去。那人沒動。她又追進幾步,那人還是沒動。她心里一陣激動,心跳加速地厲害,連喘氣都感覺憋得慌,甚至有點兒頭暈目眩。那人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摸到了。

“姐姐,你好!打擾一下!”

突然,一個小姑娘擋在了她面前,她一個停不住,甚至撞到了那姑娘身上。

她吃了一驚,不是因為有人突然躥出來讓自己受了驚,而是因為她撞到了人——其實,撞到了人本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又沒把人撞翻在地,而且說實話,她剛才一心一意追那人,精神完全集中在那人身上,因而撞到人的那一瞬間,她甚至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因為撞了人而吃驚,其實是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此前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現在回想一下,甚至還在車流中穿梭——都沒有哪怕一丁點兒的觸碰感,而剛剛,卻在如此空曠的地帶,結結實實地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還有更加吃驚的,這個驚吃得腦袋發空發蒙,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突然聽到了周圍嘈雜的聲音,也就是說,此前,她的耳朵里只有那人的聲音,只要那人不發出聲音,整個世界都是無聲的。這一撞,突然撞出了萬般聲音,她環顧四周,行人嬉笑打鬧的聲音,車來車往的聲音,商店音響的聲音,甚至是鳥兒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些本來習以為常的聲音,一下子涌入她的耳朵,反而讓她產生了一點點不適應。

短暫的走神之后,她又恢復了狀態,抬頭望向那人,那人正夾在一堆人中間,排隊上公交車。她往前邁一步,就要追上去。

“姐姐!”

她不得不再次停下來,才想起來這兒還有個小姑娘呢,而且剛剛撞了人家,都忘了道歉。她剛要說話,那小姑娘搶先開口了。

“姐姐,別墅洋房,要不要看看?”嘴里問的是“要不要”,行動上卻沒有給她留下選擇的空間,直接舉一張宣傳單到她胸口。

她接在手上,心想也不用道歉了,一個側身繞過小姑娘,眼看那人就要踏上公交車,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沒想到那小姑娘身手不凡,不知何時又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這一次她看得真切,及時停住了腳步,沒撞上。

“姐姐,您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小姑娘舉著一個小本子,問她。

她心里一萬個不想,但看著小姑娘略帶害羞和膽怯的眼神,實在說不出口,可是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耽擱不得,靈機一動,說:“等我一分鐘,馬上回來給你寫!”說著又要繞過去。

小姑娘哪里能相信她的話,類似的逃脫借口她聽過不下百次,所以斜跨一步,又一次擋在了她面前,堅決不能讓她走。

她突然間怒火中燒,想一把推開小姑娘,可一看到小姑娘的眼神和冒汗的鼻尖,火氣頓時消散下去。她想到了自己曾經發宣傳單、出活動的日子,累死累活一天也掙不了幾個錢,本來就性情溫和的她,更加起了同情之心。

她拿過小姑娘手里的小本子,抬頭看著一只腳已經踏上公交車的那人,滿腹無奈。

她寫下名字,又寫手機號,寫到后四位數的時候,她又聽到了那人的聲音。沙啞,熟悉,又陌生。原來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在無數聲音都扎堆進入耳朵的情況下,那人的聲音依然能夠如此清晰地傳進來,仿佛這聲音一出現,其他聲音就全部調到了接近于消聲的狀態。

她心煩意亂,停筆望向公交車,一雙眼睛正盯著她!是那人的眼睛,眼神中包含嘲笑和得意,甚至,她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同情和不忍,這令她又生氣,又莫名其妙。

等到公交車開走,那雙眼睛消失了,她才重新回到當下,把手機號后四位數補齊了。她把小本子還給小姑娘的時候,心想,本來可以抓到那人,如果不是這小姑娘一再搗亂,這事就成功了。可她看著小姑娘清澈的眼眸,望著轉身離去的背影,卻生不出氣來,她做不到無情地拒絕小姑娘的要求,如果再來一次,她知道自己還是做不到,即便那人可能就此消失無蹤。


2、

她無精打采,沿著馬路一直走,越走越困,越走感覺頭越暈,陽光好像也變得刺眼,晃得她有點兒想吐。她停下來,定一定神,胃里的翻江倒海慢慢平息了下來,清凈了一路的耳朵卻突然迎來了熟悉而討厭的聲音。那個沙啞的聲音又回來了!她仔細聽,發現伴隨著那個聲音,還有另外一種聲音,像是石頭碰撞發出來的。她屏氣凝神,想在仔細聽一聽,那到底是個什么聲音。終于來了,卻來得異常強烈,響聲幾乎要把她的鼓膜擊穿,她緊張地閉上了眼。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動一動身子,感覺渾身無力,一只胳膊已經發麻。她用不發麻的左手揉揉眼,然后看見了右手撐著的椅子。她慢慢將發麻的右手抬起來,身子緩緩向后靠在椅背上,一下氣想起來,剛剛逛街走累了,就在路邊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下,沒想到睡著了。——那聲音,那人,那小姑娘,原來都是夢?

她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伸一伸腰背,精神慢慢回來了。尤其是涼風一吹,腦袋一下就清醒了。她感覺到風從脖子上快速滑過,仿佛帶著水汽,濕濕涼涼,處暑剛過,天氣就轉涼了。耳鬢的兩縷發絲隨風飄揚,回想一下,不就是在剛剛的夢中嗎?她有種預感,剛剛經歷的不只是夢境這么簡單。果然,她重新聽到了那個聲音,以及那石頭相撞的響聲。

她重新變得緊張,而抓到那人的愿望也變得更加強烈。她深吸一口氣,再深呼出去,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觀察四周。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來了走去了回,大家都有說有笑,唯獨自己一臉凝重,在和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較勁,想到這里,不禁黯然神傷。

傷感歸傷感,人還得繼續找,聲音再一次傳了過來,這一次有清晰的方位,她循聲望去,看見不停走動的一群人中間,有一個人一動不動,露著一張側臉,只是輕施淡妝,倒是也有幾分嫵媚。

她斷定就是那人,馬上起身向那邊走去。那人也不著急走,而是斜眼瞅了她一下,然后才邁開步子,慢慢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她被這一只眼的余光刺激到了,惱羞成怒,跑了起來。她要沖過去,她要抓住那人,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質問其來歷。

可無論她跑多快,看似閑庭信步的那人始終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大概三十米吧,讓她能夠看清眼睛,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上話,更別說抓住了。

她不會放棄,再一次奔跑起來,跑了幾步之后,慢慢停了下來。她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兒,就是不能這樣和那人追逐,那人永遠掌握著自己的行蹤,追是追不上的。那人在暗,自己在明,只有改變這種局面,事情才有轉機。

她又跑了起來,這次跑不為追趕那人,而是要伺機躲起來。她一直追,追到那人就要轉彎時,突然閃身進了商場,商場的落地窗中顯示著那人的一舉一動,只見那人停下腳步,回頭張望著什么。

她知道那人是在找自己,她藏在一排衣服后面,從縫隙中注視著外面的一切。那人又拐出來,向來路張望,她心下得意,又十分好奇,得意的是那人也被自己拿了一回,好奇的是那人總能用各種東西掩護自己,讓她始終無法看全身材樣貌。

她又聽到了聲音,但是她不出去。她慢慢挪動腳步,從一個衣架下鉆到另一個衣架下,幾次之后,她離那人更近了。她目測一下,挪到左手邊的那排衣架下,就能看到那人的正臉。她迫不及待,一躍而出,半蹲在了那個衣架下,剛抬起頭來,卻發現那人已經移動了位置,視線正好又被擋上,還只是能看見一張模糊的側臉,身體其他部位又隱藏了。

她躲在這里不動,那人也站在那里不動,兩人就這樣對峙上了。幾分鐘后,她有點兒熬不住了,心里盤算著再繞幾個衣架,走到那扇離那人很近的門旁邊時,猛地沖出去,肯定能堵上那人。正在她計劃好,準備實施行動時,那人先動了。只見那人走近了商場,也躲在衣架后面,隨著人流往里移動。眼看那人離自己越走越近,正在心里暗暗高興時,那人突然調轉方向,急速朝另一個出口奔去。

她內心在糾結,糾結到底要不要追出去,這可是一次機會,不想錯過。于是她不再猶豫,弓著腰躥了出去,朝著那人飛奔而去。不料一個不小心,沒看見右邊走過來的人,直接撞人腿上,雖然雙方都沒什么事兒,但是引起了一陣騷動,她看見那人超她看了一眼,然后閃身出了門。

她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因為錯失機會而懊惱,而是想到了剛剛的那個夢,夢開始的時候她在再多人的環境里也沒有受到阻攔,直到和那個小姑娘撞了之后,周遭才開始變得正常。既然自己失去了“如入無人之境”的能力,那么那人應該也沒了,于是,她抓到那人的信心又增強了幾分。

她也從那人走出去的門走出去,尋找那人的身影。這時,耳邊的聲音再次回蕩,那人又出現在了人群中。

她剛一看見,就立馬飛奔而去。她左躲右閃,時快時慢,為的是躲避人。而她發現,那人也不再是走直線,也開始了蛇行走勢。她心下暗喜,自己的猜測沒錯,那人也失去了無需避讓的能力,成為了普通人,失去了優勢。只是這優勢是兩人同時失去的,等于二人還是處在了同一起跑線上,誰追誰就被動。可這時想不了那么多,努力追趕才是唯一要做的。

她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并且隱約發現,那人在人群中躲閃的能力稍遜于自己,從不斷縮短的距離來看就能知曉。可這次她沒有想要利用這優勢來抓到那人,因為她分析過后認為,這個優勢非常微弱,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簣。所以,她還是決定采用之前的策略,轉被動為主動。

在看似最有機會更近一步的時候,她突然斜插出人群,攀上了旁邊的樓梯,快速上了幾十個臺階之后,她料定那人一定會停下來找她。果然所料不錯,她俯視而下,看見那人停在那里張望,在搜尋自己。

她手扶欄桿,暗自得意,雖然以目前兩人所處的位置,她沒法抓住那人,甚至不能接近那人,但居高臨下的感覺特別美好,有一瞬間,她體會到了只有抓到那人才可能會有的快感。她遙望著那人,正自盤算下一步的計劃,突然,那人一下轉頭沖上,正好斜眼對準了自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不屑的笑。

她先是一驚一愣,隨后冷汗涔涔而下,望著那個冒著冷光的眼角,她心里忐忑不安。那人收斂起笑容,一轉身消失在了人群中。她雙手扶住欄桿,探身鄉下張望,沒有發現那人的絲毫影子,那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她悵然若失,怔怔地站在那里,風從樓頂倒灌而下,將她頭頂的秀發吹得左右分開,順著耳朵抖來抖去,像兩扇門簾。這時,聲音又出現了。不同的是,這次沙啞的聲音只出現在右耳中,而石頭碰撞的聲音出現在左耳中。不僅如此,這次的聲音不是響一聲就停,而是一聲接著一聲,持續不斷。一開始還只存在于耳中,漸漸地,聲音開始遠離耳朵,石頭相撞的聲音向左,沙啞的聲音向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遠處的兩座塔樓中。

她望一眼左邊的紅色塔樓,再望一眼右邊的棕色塔樓,完全不知所措了。那人到底在哪邊?石頭沒有了人的作用,怎么會自己碰撞?

她覺得自己低估了那人,同時也高估了自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和那人周旋,因為那人具備正常人沒有的能力。她現在不想再評估那人的實力和想法,只想對眼前的問題作出抉擇。她想,石頭沒有人的作用卻能發出聲響,似乎更應該去看看。

她下了樓梯,徑直朝那紅色塔樓走去。這一路走得異常沉悶,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本來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程,足足走了半個小時。

遠看還沒覺得,直到走進去,她感覺以前似乎來過這里。她沿著樓梯一直向上走,彎彎繞繞,好像沒有個盡頭,就在她強烈地這樣懷疑時,樓頂出現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上最后一個臺階,抬眼望去,四周空蕩蕩的,只有正中央的遠處,有一張發紅的桌子。

她朝著桌子走去,同時注意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她希望能夠看到或者聽到那人的蛛絲馬跡,然而悄然無聲,除了盈盈而動的光線之外,什么都是靜止的。她走到紅桌十來米處,就已經基本看到了桌子上有東西,一條桃紅色的繩子,上面系著兩顆石頭,像是項鏈或者手鏈,那石頭相撞發出的聲音,應該就是出自它了。她心里一咯噔,但是為什么會這樣,卻想不出來,好像那條鏈子似曾相識,但又異常陌生。不想了,走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她緊走幾步,但是還差兩三米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閃過,然后消失在黑暗中。借著昏暗的光線,她隱約看出來,那個人影就是那人,只是速度極快,倏忽而過,連背影都沒看清,只是那個后腦勺,絕不會看錯。她下意識想要去追,但是眨眼間人已經不見了,追是追不上了,不如先解決眼前事,看看那個鏈子有什么問題。

她低頭查看,卻頓時情緒低落,因為紅桌上的鏈子不見了。她知道,一定是那人剛剛拿走了。眼下不是唉聲嘆氣的時候,找到那人才是當務之急,于是她朝著那人剛剛離去的方向走,穿過燈光覆蓋的區域,黑暗中出現了一扇門,她走進去,順著樓梯一直往下走。下面漆黑一片,她用手機照亮,還是感覺到有點兒陰森恐怖。好在周圍沒有什么奇怪的聲音出現,只是黑暗像是有重量,壓得她有點兒氣喘吁吁,她盡量加快腳步,想要盡快走出去。大概五六分鐘后,她看到了光,心里的緊張立馬消失了大半,趕走幾步,沖到了門外。

外面的光很刺眼,但是來不及矯情,因為那人就在不遠處站著。她剛剛沒有刻意尋找,但卻一眼就看見了,這一上午的折騰,已經讓她屏蔽掉了其他所有,只剩下和那人之間的一切。她不明白為什么那人要把她帶到這個塔樓里,不清楚為什么要讓她看那條鏈子,但是這一切都似乎帶有挑釁的意味,縱使她脾氣再好,也難以壓制住內心的火氣。偏偏那人還扭頭看了她一眼。她立馬向那人沖過去。

但是她往往很理智,雖然非常生氣,可策略沒有忘掉。她一直盯著那人追,等到那人轉身的一瞬間,她也轉身,藏到了花壇下。然后彎著腰繞著花壇快步走,一直走到花壇的另一端。那人只顧著躲開她的追趕,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她,等到意識到她沒有追過來時,為時已晚。她在暗中觀察那人,只見那人茫然四顧,但奇怪的是,即便如此,那人還是要將自己的身體遮擋上,可這是怎么做到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那人的身體始終沒有暴露出來,完全不符合常理。

不過現在她也顧不上考慮這些,如何能夠接近那人,甚至拿下那人,才是關鍵。她默默觀察那人,周圍的人來來往往,但那人身邊似乎始終站著那么幾個,有意無意地擋著點兒。光這一點,也足夠讓她惱火,讓她想要立馬就沖到那人身邊。可是這種空曠的地帶,實施起來太困難,因為四面八方都能逃走。就在她考慮如何能夠讓那人不再逃脫時,那人突然調轉身體,側臉對著她,然后斜眼瞅著她,沖她咧開嘴笑。

她默默站起身來,如今也不用隱藏了,只是那人是怎么發現她的,她想不出來。她更想不出來的是,如何能夠將那人抓到,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那就只好繼續用笨辦法了。她蓄足力氣,然后沖向那人。

那人早已料到,在她蓄勢要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動作了。這次她決定奮力一搏,拼盡全力和那人比一下腳力,人、共享單車、汽車、護欄,等等這些都是障礙,那人需要不斷躲閃,才能繼續前行。而她的內心,因為這些障礙變得更加堅定,她把這些障礙看作是自己的幫手,能阻擋那人一次,就是對自己的一次幫忙。

可能那人也沒想到這次她如此緊追不舍,而且速度奇快,搞得那人似乎有點兒措手不及。她也看出了這一點,更加窮追不舍,之前躲藏偷襲的策略也已經擱置腦后,因為事實證明那招不管用,那人的眼睛好像無處不在,總能看見她躲在哪里。況且經過這一路追趕,那人腳下明顯有了慌亂的跡象,就趁著這個大好時機,也許好的結果就會出現了。

這一路追趕,也不知道跑了幾條街,跑了多長時間,只是明顯感到那人體力有所下降,腳下不再那么靈活。但是不幸的是,她也一樣,甚至更加狼狽,體力明顯有透支的跡象,再這么下去,肯定要累癱,前功盡棄的戲碼恐怕要再次上演。想到這里,她的斗志再次被激發,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斗志再高昂,身體卻明顯吃不消了。就在她傷心絕望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

那人一拐彎就后悔了,但是后悔已經來不及了。這里是一個狹長封閉的空間,那人想要拐出來時,她已經趕到了。那人只好往里走。而她也心下暗喜,感覺這一天的折騰,就要有結果了,而且還是滿意的結果。

那人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繼續往里走。里邊是個私人博物館,一群人正在排隊進場。

她一看這情形,當初公交車前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上次因為那個小姑娘的出現,讓原本可以攔下那人的機會生生丟掉了。這次又是排隊,第二次機會擺在面前,一定要抓住,也相信一定能抓住。

她眼睛盯著已經混在人群中的那人,腳步也開始跟進了。這時候手機響起,她接起電話,但是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那人。

是個借錢的電話。三千塊錢,對于她來說,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上周剛給爸媽買了家具,銀行卡里只剩下了三千多塊錢。換作別人,這個錢也不能全借出去,總要給自己留點兒,萬一有什么急用。可她不是,總是急人所急,只要聽對方說的事情很要緊,這錢就痛快地借出去了,只留點兒夠吃飯的錢就行,其他開銷就暫時先放下。

但是這次她猶豫了,本來預計要過幾天還朋友錢的,因為這錢已經借了好幾個月了,她不想再拖了。可電話那頭說了借錢的原因,讓她覺得很緊急,不得不先借給他,于是就借出去了。她想,欠那個朋友的錢,下月再還吧,反正也沒跟他說好要這月還。

想到借錢還錢,她就頭疼,因為一些事情,她不得不找朋友們借了一些錢,通訊錄里平時有聯系的人,幾乎都借遍了。如今債務還沒還清,每月發的工資都不敢怎么花,差不多其中三分之二的錢,都用來還債了。還完之后,自己也就不剩幾個了。可就是這樣,有人找她借錢,她雖猶豫了一小下,最終還是借出去了。而且,找她借錢的這個同學,平時也沒什么過多的來往,微信都很少聊,朋友圈都不怎么互相評論和點贊,就這樣的關系,她還是把錢借出去了,并且是一次性掏空自己。

這些事情是不由自主想起來的,但是此時此刻不應該因為這些事情而分神,她抬頭看一眼,那人還在排著隊,只不過快要進去了。她緊走幾步,排在人群最后,但是眼睛始終放在前面,放在那人后腦勺上。

隊伍緩緩進場,她等得很不耐煩,但是又不能插隊,只好干著急。她左顧右盼,看見旁邊立著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XX私人博物館十周年什么什么的,心想,怪不得博物館還這么多人排隊看,原來是有周年活動,記得去年周年活動的時候,好像就是這家土豪主人派送了很多很值錢的紀念品,大概這次也不會差。除了看見十周年的廣告牌,還看見了每人手中都拿著一張票,才想起來自己沒票。于是不得不先退出隊伍,先去拿票。但是她的眼睛時刻不忘盯著那人,生怕那人偷偷溜了。

她拿出身份證交給工作人員,但是工作人員告訴她還得交錢。她一臉驚訝,才意識到這是私人博物館,不和市博物館一樣免費。于是詢問價錢,當場蒙了。480塊錢一張,而自己只剩三百多塊錢了。本來可以找人借點,但是實在張不開這個口,因為幾乎每個人都借過錢,有的還了,有的還沒還,有的甚至已經借過好幾次了,如今劃拉一下朋友圈通訊錄,滿眼都是曾經的債主和現在的債主。可時間緊急,再不買票,那人就要跟丟了。于是厚著臉皮找已經借過兩次,但是都已經還清了的一個朋友,又開口借了一遍。朋友很爽快,立馬微信轉賬,發過來500塊錢。她千恩萬謝,趕緊過去買票,同時瞅一眼那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就要進去了。

她剛要掃碼付賬,工作人員告知她,票已售罄!她感覺五雷轟頂,心情失落到了極點。再看那人,那人正在門口站著,斜眼瞧著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那個笑容——包含著嘲笑和得意,甚至同情和不忍。

她眼睜睜看著那人進入博物館,卻不能做什么。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只要進入博物館,那人就哪兒也去不了了,結果還是和公交車那一幕驚人的相似,讓她既感到震驚,又萬分傷心,最多的還是無奈。

為今之計,只能是等了。總要出來的吧,她就決定在門前的長凳上等,一直等到閉館,到時候攔住那人就行。

活動只舉行三個小時,正好是平常博物館閉館的時間,也就是下午五點半。她坐在長凳上,聚精會神盯著博物館的大門,生怕那人中途出來。微風緩緩而來,先是地上的細沙微塵被輕輕推著走,緊接著就是臉上感覺到一絲涼意,劉海兒被吹得微微顫動,耳邊的兩縷發絲也漸漸開始擺動,動作不太整齊劃一,但是感覺很舒服。突然,她聽到了一聲石頭相撞的聲音,這聲音格外刺耳,一聲過后,仿佛風都靜止了,周圍的一切也都安靜了。緊接著,又是一聲碰撞,這下傳到耳中,形成了滾雷一般,在腦袋中盤旋往復,讓她不禁緊閉雙眼。隨著響聲的慢慢消散,她也緩緩睜開眼睛,雖然頭有點兒疼,但是第一件事還是不忘沖博物館門口望去,生怕那人趁機溜走。然而,她看到的不是博物館的門,而是自己臥室的門。


3、

又是夢?她揉著還在微微發疼的頭,想著之前發生的種種,太過于真實,絕不可能是夢啊!但是如果那些不是夢,那么現在又算是什么?

她看著自己的臥室,已經用了五年的雙肩包,當年的新款,那時候還在上學,沒什么錢,真是不吃不喝攢的錢,買了這個包,到現在雖然看著有點舊了,但依然很喜歡。上個月買的掛鐘,買回來一直懶得掛,直到上周才掛上,粉嫩的顏色,是自己喜歡的。還有墻上的海報,換了好多次,但是海報的主人公沒有變過,依然是帥氣的周杰倫,第一次看他演唱會的印象依然很深刻。還有這床,她輕輕撫摸一下,睡了十幾年的床,自己不會不認識。一連串的腳步聲從門外趕來,她笑笑,已經做好了迎接的準備,是自己養了八年的小狗寅虎,估計是它聽到臥室有動靜,知道她醒了,趕緊跑過來打個招呼。她抱起寅虎,撫摸著它,這一切都是那么真實,那么問題就來了,之前的兩次經歷都是夢境?或者,現在的這一切也是在夢里?

她無從判斷,也許那些聲音會帶給她答案。對,那些聲音,沙啞的嗓音和石頭碰撞的聲音,如今還存在嗎?

她將寅虎放在地上,然后靜靜地等,靜靜地聽,三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沒有異常。她躺在床上,寅虎也跳上來,趴在她胳膊上。半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動靜。她走出臥室,走到廚房,寅虎跟著進來,她遞給它一根雞腿,自己則削了一個蘋果,慢慢啃。又是半小時過去了,還是沒什么反應。

她走到客廳,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自從有了電腦和手機,這個電視平時已經不怎么開了,今天就想看看傳統電視,于是一躺,開始一個個換臺。寅虎和自己的墊子做了一番斗爭之后,也跑過來,一躍而上沙發,然后爬上她的腿,毫不客氣地臥下。她一手摸著寅虎,同時一邊看電視劇,一集都完了,還是沒有什么事情發生,除了有風從窗戶中吹進來,沒別的。

這風穿過窗戶,然后在屋里盤旋,甚至能夠聽到輕微的聲音,像是飛累了發出的喘息聲。寅虎的白毛被吹得像起了波浪,她耳邊的兩縷發絲也不能避免,開始慵懶地擺動。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邊的大街小巷,想起之前的聲音,心里竟然覺得空落落的。雖然到最后也沒有看清那人的真正面目,但總歸算是較量過了,誰輸誰贏不重要,關鍵是在自己心里留下了印記。

可不管那些聲音是否真實存在,她總歸還是想知道一些東西,比如,如果真實存在,那么它們究竟是什么?那個人又是誰?如果不是真實的,那么這些幻覺從何而來?它們影射著什么?

想什么,就來什么。當她回味剛剛經歷的那些的時候,當她不斷回想起那些聲音的時候,她就真的聽到了。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仔細聽,卻悄然無聲。一個沙啞的聲音,伴隨著石頭碰撞的聲音,絕對沒有聽錯,難道是因為總是在想著這些,因而產生了幻覺?

她離開窗戶,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但是此時的心境和剛剛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什么坐姿,都似乎在迎接那兩個聲音的到來。寅虎不懂這些,又趴上了主人的腿。這時候的她已經沒工夫跟它玩耍,一把將它撥落到地上。寅虎經過這幾年的磨煉,已經了解了主人的脾氣和肢體語言,這個動作一做出來,它就立馬懂得是她沒空和自己玩耍了,這時候如果再湊得很近,一定免不了幾句罵,甚至會被打幾巴掌,所以非常知趣地走開了,重新找自己的墊子玩耍。

電視關了,寅虎也走了,客廳重新恢復了絕對安靜,除了風聲在窗戶邊嗖嗖作響,但這聲音也很輕微,不會影響人聽別的聲音。

她靜靜坐著,一動不動,就等那兩個聲音的再次響起。倒也不辜負她的期盼,沙啞的人聲再次響起,像是在和自己耳語,又仿佛是從周圍的某個屋子里傳出來的。緊接著是石頭碰撞的聲音,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

她站起身來,看向臥室,看向廚房,看向衛生間,看向陽臺,再看向窗外。

“出來吧!”這是她第一次跟那人說話,雖然心里已經跟那人說過那多次,但是直接說出口還是第一次。可能是因為這是在自己家吧,她底氣十足;也可能因為這里空間很小,一百多平米而已,藏身談何容易,躲貓貓沒有什么意義。

然而那人沒有回應,別說現身,連聲音也不發出來了。

她決定一間間屋子搜,相信用不了幾分鐘,就能讓那人現身。她先走向臥室,這時手機響了,是微信消息。

她邊走邊打開微信看,然后在臥室門口停住了。她忘了要進臥室,因為微信內容。

是她的閨蜜給她發來的,微信內容大致是說,幫著她追求的那個男孩,現在被閨蜜自己拿下了。

事情還得追溯到三個月前,那時候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但是比較害羞,也出于保險,就喊來閨蜜一起謀劃如何能拿下那個男孩,因為閨蜜戀愛經驗豐富,在這方面很有一套。于是閨蜜就開始提供建議,并且著手策劃,她呢,對閨蜜絕對信任,也覺得閨蜜給的方案都非常新穎,也都似乎切實可行,于是滿心歡喜地照做。

事情似乎發展很順利,男孩和她倆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而自己的心思男孩也早已知道,似乎他也并不拒絕,有時候甚至還表現出很開心的樣子,至少她是這么認為的。

一切進展順利,就等兩人正式確立關系了,那段時間,每天她都滿心歡喜,等待著那個甜蜜時刻的到來。可是最近一周,閨蜜和那個男孩都和她失去了聯系,三個人建的微信群,她在里面發了兩次消息,都沒有得到回復。她隱約覺得有事要發生,但是也沒有太多想,她對閨蜜絕對信任,對男孩也絕對期待,她覺得有事要發生,但真沒有想到是這件事。

也許是她太傻,或者是她內心裝傻,如今事情真實地擺在面前,對她造成了由外到內的強烈打擊,整個人都仿佛被打成了絮狀物,從肉體到精神,全面淪陷。

防火防盜防閨蜜的警語,沒想到在自己身上應驗,讓她恍惚間覺得是夢境,就好像那些聲音,虛無縹緲,總有些時候感覺不真實。可這就是事實,閨蜜親口承認挖了墻腳。而那個沙啞的聲音,也再一次出現了。

就在臥室。她聽得分明,但毫無心情去尋找。她渾身無力,勉強走回到沙發,將自己扔在上面,忍不住就要流淚。可眼淚還沒有流出來,沙啞的聲音就已經在耳朵里環繞了,還有石頭碰撞的聲音,甚至還多了拖鞋與地板摩擦的聲音。

她一下子坐起身,心里的憤怒本來已經達到頂點,如今聽著這些過分的聲音,尤其是拖鞋走路發出的聲音,讓她覺得那人真是太放肆了,簡直肆無忌憚,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自己的家變成了別人的主場,讓她的憤怒瞬間點燃爆發。

欺人太甚。

她跳起來,沖到臥室,一把推開門,門撞到墻上,感覺要被震碎。但是臥室沒有人。

她轉出來,站在臥室傾聽,氣喘吁吁地傾聽。她在等,等聲音的再次響起。很快,聲音在廚房響起。

她沖到廚房,一個不小心將放在地上的寅虎的飯盆踢翻了。但是沒有人。寅虎聽見自己的飯盆發出的聲音,趕緊沖到廚房,守在飯盆旁邊一動不動,它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決心守護它。

她再次站在客廳,等著聲音的信號。聲音沒有出現。微信消息來了。

是閨蜜發來的,是一堆道歉的話,但是不知道是自己正在氣頭上,還是確有其事,她覺得這些道歉的話里邊,其實包含著很多尖酸刻薄和冷嘲熱諷,甚至是威脅。

將近二十年的閨蜜情,原來就是現在這樣嗎?

她傷心欲絕,不僅因為失去愛情,更因為失去了最重要的友情。如果這時候沒有那些聲音的打擾,能夠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好受些。可是那些聲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最需要安靜的時候,最需要不被打擾的時候,頻頻出現。

窗外的風變得更加大了,將窗簾吹得獵獵作響,仿佛一面即將展開在天空的旗幟,可是它始終在屋里舞動,并不能大展手腳。風呼嘯而過,穿過客廳,撞在對面的墻上,又調轉回來,然后繞著整個屋子轉圈圈。桌子上的雜志被風吹得開始亂翻頁,連衣架上的衣服都變得騷亂不止。她的頭發整個飛舞了起來,凌亂而自有章法,臉上被刮得甚至有一點點疼,呼吸都變得有一點點困難。

隨著風飛舞的,還有那些聲音。它們仿佛是從窗外隨著風刮進來的,繞著屋里的每一個角落撒歡,然后又一一跳進她的耳朵,攪得她心神不寧。

她將手機一扔,就開始尋找那些聲音的來源。她瘋狂地在屋里奔走,不放過每一個房間,甚至每一個角落,只要是能塞得下一個人的空間,她都要查看。衣柜、床底,甚至是床頭柜和鞋柜,她都一一打開。然而什么都沒有。

她繞著屋子來回踱步,心里細細回想著微信中的話,眼睛時刻搜尋著各個角落,耳朵則集中精神只聽那幾個聲音。然而那人沒有找到,聲音也消失無影,只有微信中的話,讓她越發傷心,傷心到心痛,她感覺整個胸腔都讓悲傷填滿了,憋得她難受,又無處釋放。

她重新回到沙發,撿起手機,微信又來了三條新消息。她打開看,內容還是那些陳詞濫調,只不過從道歉,變成了講道理,閨蜜儼然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制高點,用俯視的態度來給她說教。她看完之后氣極反笑,歪理邪說的本事令她佩服,無理取鬧的能力讓她無言以對,黑白顛倒的勇氣讓她感到震驚,一個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當初怎么會成了自己的閨蜜?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道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渣嗎?不不,她堅決否認,她從來都只會讓利,爭取利益的案例在她身上幾乎不存在。能忍能讓從來都是她的特點之一,別人有任何請求她都盡力幫助,犧牲自己的利益來幫助別人的事情她做了太多,別人做了什么損害她利益的事情,她也大都不予計較。這樣的性格,受過她幫助的人,夸贊她心胸寬廣,大方大度。而和她不存在利益關系的人,則說她太傻太天真。甚至有些人,接受著她的饋贈,同時還說著她的壞話。

她拿起手機,想要破口大罵,將強烈的愛情,和十幾年的友情,都化作最犀利的謾罵。然而當她點擊按住說話時,心里的話卻突然都消失了,她愣在那里,看著正在錄制語音的躍動的圖標,不知道如何是好。最終還是選擇了向上滑動,取消發送。

聲音再次響起,這次簡直是紛至沓來。除了沙啞的的人聲,石頭碰撞的響聲,拖鞋與地板的摩擦聲,甚至還有衣服發出的窸窣聲,胳膊偶爾打到腿的噼啪聲,連骨節咯咯作響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先是捂住耳朵不讓自己聽見,可是聲音仿佛是從耳朵里發出的,捂住耳朵只能讓聲音變得更大。既然如此,躲不過,那就找出來!于是她再次開啟暴走模式,瘋狂地在屋里尋找。這些聲音有時候集中在一起,有時候又分別出現在不同的方位,但是不管怎樣,她都挑選最近的那個,找準方位迅速出擊。她奮力地干這些事情,但是毫無結果,她知道不會找到那個人,因為之前已經有過很多次的經歷了,不管那是夢境,還是現實,自己都從來沒有抓到過那人。有兩次近在咫尺,簡直天賜良機,只要自己能夠走過去,就能夠攔下他,可是兩次都失之交臂。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這就是事實。

她暫時放棄了,坐在地上,雙眼無神,整個人都萎靡不振。然而沙啞的聲音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更加過分的是,聲音的主人在此刻現身了。之前,她多么想要見到那人的身影,卻怎么也無法做到。不過,此刻現身的也只是個黑影,衣服不是清晰可見,但仔細觀察的話,也能看出顏色和圖案的搭配。也終于拿正臉對著她了,只不過看不清楚五官,她瞇起眼睛觀察,隱約能夠看到點兒什么,起碼大致輪廓是可以看出來的,她越發覺得這個人很眼熟,但是在哪里見過,卻無從判斷。

“有種現身,就現得徹底一點兒,這么偷偷摸摸的,有意思嗎?”這是她跟黑影說的第二句話,然而依然沒有得到答復。

她正要說第三句話,黑影突然跑了起來。她立馬來了精神,從地上爬起來,腳不點地地就去追。黑影躍過茶幾,再跨過沙發,直奔陽臺而去。她心想,你到了陽臺,看你還怎么逃,難不成你要從這七樓跳下去?

眼看黑影沖進了陽臺,她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沒想到黑影真把窗戶打開,一只腳踩在上面,躍躍欲試,似乎要從那兒跳下去,又好像打算從那兒爬上去。她的心剛剛放下,立馬就給提了上來。

她愣了一下,然后就趕緊沖到窗戶前,想把黑影拉回來。黑影似乎不緊不慢,耳鬢的長發隨風飄揚,整個身體站得相當穩當。而她顧不上判斷局勢,只想盡快趕到,好救人命。眼看趕到,她伸手去拽黑影的胳膊。黑影一個挺身,就跳上了窗戶,也不停留,借勢直接就往出跳。她大驚失色,飛躍一步趕到,但是為時已晚,黑影已經跳了出去。她一陣緊張,趴在窗戶上看,卻什么也沒看到。她四處打量,夜色彌漫在周圍,看不清楚東西,只有遠處的紅色塔樓發著紅艷艷的光,格外顯眼。她一下想到了夢里的紅色塔樓,但這個不是,而是另一座,是她第一次見到那個男孩的地方,那個被閨蜜搶走的男孩。

她望著那片紅色,心里的酸楚不自禁地鋪滿整個胸腔,冷風不解風情,也解不了她內心的愁苦。一時之間,她忘了跳窗戶的黑影,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沙啞的聲音從客廳傳出來。

她趕緊返回客廳,黑影一閃而過,進了衛生間。她也不愿細想黑影是怎么從窗戶跳到客廳的,因為這一天她經歷了太多離奇的事情,一切都找不到答案,那么一切也就微不足道。

她想要進臥室看個究竟,卻一眼看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閨蜜打來的。微信一直沒有回復,電話打過來了。她一把抓起手機,望著這個親切又陌生的名字,心里五味雜陳,而后終于化作了帶有強烈攻擊意味的怒火,她決定接通電話,然后痛罵。

她決定要接起電話的那一刻,一下子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于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之前那一系列看似有章可循,實際等同于漫無目的地尋找,自然持續了很長時間也沒有實質性進展,她的那些舉動,她的堅持,或許并不是為了尋找到那個人,而是為了避開那一條條接連不斷的微信消息。她不愿意承認這一點,但她卻一直做著這樣的事情。如今終于勇敢面對,反而得到了解脫。

罵也罵夠了,哭也哭過了,她扔掉手機,感覺身心俱疲,同時又一身輕松。一切都結束了,一切也將重新開始。

她看著衛生間的門,緩緩走過去,然后緩緩打開。窗外的風不再那么暴烈,帶著黑夜獨有的靜謐味道,靜靜地吹進來,吹過她耳邊兩縷發絲的發梢,向后揚去。

她走進去,一面巨大的鏡子出現在面前,鏡子里的自己格外憔悴,卻又蘊含活力。關鍵是,鏡子里的那個自己,像極了一個人。她略感驚訝,仿佛不認識自己了,走近一步,伸手想要擦擦鏡子,這一伸手,將自己嚇了一跳。

她的手上戴著一串桃紅色的手鏈,兩顆石頭相撞,碰出了聲響。這串手鏈是那個男孩送給她的,桃紅色還是她自己挑選的顏色。她驚訝萬分,不禁輕輕叫出了聲,沙啞的聲音,也許是一天沒好好喝水導致沙啞,也許是剛剛的大喊大叫導致沙啞,也許是滿腔的怒火將自己的嗓子燒啞了……

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重新認識了自己,只是,只是她發現,這鏡子中的自己,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她仔細觀察,湊近觀察,皺起眉頭觀察,突然鏡子中的自己沖她笑了一笑。


4、

她看著另一個自己這么瞅自己,感覺既親切又奇怪,尤其是當她湊近瞅的時候,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一笑,將那個自己嚇得不輕,這樣一來,她不知道該樂還是該愁了。

她在和黑影經過無數次斗爭依然落敗之后,接受了黑影的建議,那就是別再執著于依靠自身尋找答案,而是借助別個自己,完成突破。

自己的問題,自己永遠意識不到,至少是光靠自己,有時候容易陷入死胡同而找不到出路。

她觀看了另外三個自己的斗爭過程,也跟著著急,也跟著興奮,也跟著失落,也跟著充滿希望。如今,結局已經令自己足夠滿意了,但是那些過程,自己也總想著親身嘗試一下。于是,她準備重走一遍過程,將一些遺憾填補,將一些不足補足。

她重新回到了公交車旁邊。那人就要走上公交車,而小姑娘也在這時候出現,攔在了她的面前。

“小妹妹,傳單給我,信息待會兒給你寫,你等我兩分鐘,好不好?”她也不等小姑娘說話,自己搶占了先機。

小姑娘將宣傳單塞到她手里,但是并不讓開,而是依然把小本子遞了過來。

她一把奪過來,往自己口袋里一塞,然后一個大跨步就繞過小姑娘,向公交車沖了過去。

本來這一個大跨步也不見得就能甩掉小姑娘,但是小姑娘先被她搶奪小本子的動作驚呆了,這一愣神間,就讓她給過去了。

她三兩步就奔到公交車旁邊,盯著那人笑,這笑容中的得意之情掩都掩不住地彌漫開來。

小姑娘也緊隨其后,跑到她身旁站定,但是搞不清楚狀況,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盯著她口袋里的小本子不停地瞅。

而那人本打算一步跨上公交車,但是前面有兩個人堵上了。后撤吧,人更多,堵得更嚴實。那人扭頭看著她,一臉無奈。

她招呼那人出來。

她上下打量那人,長得很像自不必說(其實就是自己,只不過因為妝容的不同,面貌也變得有所區別,那人化的妝,是她平時不常化的類型),穿著打扮也是自己的風格,只不過是自己三五年前的風格。

她笑笑,不說話。可是旁邊的小姑娘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她:“姐姐,你……你能把小本子還給我嗎?”

她掏出小本子,再從小姑娘手中拿過來筆,寫下了自己的信息。

然后她又重新回到了紅色塔樓和棕色塔樓之間。她朝棕色塔樓走去,想看看棕色塔樓里等待著自己的是什么。

棕色塔樓的外觀和紅色塔樓沒有什么大的差別,進去之后,卻發現區別很大。這里沒有盤旋的樓梯,只有一個寬闊的大廳。她向上望去,上面黑壓壓一片,看不到頂。

她沿著大廳繞了一圈,沒發現什么擺設,也靜得厲害,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被放大,聽得格外清楚。然而,這里就是這樣嗎?棕色塔樓里一定有著和紅色塔樓里一樣重要的線索,她想要找到它。

她想著,應該也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放著點什么東西,但是又繞了一圈,還是沒發現什么擺設。那么是在哪間屋子里?她環顧四周,發現只在東南角上有三間屋子,她快步走過去,打開第一間,里面和大廳一樣干凈。再打開第二間,里面堆滿了雜七雜八,塵土覆蓋了好幾層。她仔細端詳著第三扇門,覺得這間屋子里絕對會有蹊蹺,就算是輪也輪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躡手躡腳地進去,發現里邊果然裝修風格獨特,明晃晃的吸引人眼球,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了。

她正感到納悶,聽到了外邊沙啞的聲音。她趕緊走出去,看見那人就在大廳當中站著。只不過雖然沒有了遮擋,那人的身體依然呈現模糊的狀態。并且,依然是側臉對著她,她只能隱約看到嘴唇和斜著的眼睛。

她朝那人走過去,那人就跟著退后幾步。她站定,那人也就不動了。

“這里什么都沒有嗎?”她試探著問那人。

那人輕啟嘴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有。但是你當時沒有選擇來棕色塔樓,所以棕色塔樓里的一切,對于你來說就都不存在。”

她明白了,雖然略感失望,但是這一點無法改變。她走出了棕色塔樓。

然后她又重新回到了私人博物館門口。那人已經被堵在了排隊進場的人群中,而借錢的微信消息在此刻也剛好進來。

她告訴對方,只能借兩千給他。于是對方開始詳細介紹自己的處境,說無論如何要借給他三千,不然會多么耽誤他的大事。

她也細數了自己的窘境,借了多少錢,之后還要有多少花銷,最重要的是,眼前就需要花錢,這件事情對自己同樣萬分重要,決不能出現閃失。

最終,對方作出了妥協,同意只借兩千,但是語氣中明顯帶著不滿意。這要擱以前,她一定內心充滿了愧疚,幾宿幾宿都睡不著覺了。可現在不同了,經過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她看待問題的方式發生了轉變。

她去買了票,然后排隊進場。這個私人博物館,她還是第一次進來,整體的裝修風格莊嚴肅穆,古樸典雅,雖然光線略顯昏暗,但是文物的厚重感立馬凸顯了出來。不過她暫時無暇欣賞藏品,而是徑直走到那人身邊,拍了拍肩膀。

那人從看見她拿到票之后就已經知道自己沒處躲了,只是等著她進來,結伴參觀一下罷了。

最后呢?最后她找到了閨蜜和男孩。原本打算,將微信中罵了她們的話,再當著他們的面罵一遍,把當時沒有想到的更臟的詞匯,也一并補充上。可是當她真正面對兩人的時候,卻什么也罵不出口了。她看著他倆,一時之間無語了。

閨蜜原本在微信中就已經吃了一驚了,沒想到這個平時柔柔弱弱、不愛跟人計較的女孩,發起狠來如此可怕。更沒想到她會找到這里來,當面跟自己對峙。

而男孩也不敢想象,自己眼中的小綿羊,不知怎么的,竟然變成了一頭兇狠的獅子。

有這兩人的這些反應,其實就夠了。

而她自己也感慨萬千,不知道自己還能分出這么多的身來,還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而關于分身,她還產生了一個疑問,這個疑問讓她很是擔心,那就是,會不會還存在著第五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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