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老人與海》是部很奇怪的書,不像大部分名著,它十分短小精悍,也十分簡單易懂,任何一個初中生不用字典也能輕易看完它。這當然要歸功于海明威特點鮮明的寫作風格。
然而很奇怪,張愛玲尤其喜歡這本書
我對于海毫無好感。在航海的時候我常常覺得這世界上的水實在太多了。所以我自己也覺得很詫異,我會這樣喜歡《老人與海》。這是我所看到的外國書籍里最摯愛的一本。
很顯然,張愛玲不是樂觀主義的擁躉者,吸引她的是這部溫柔的悲劇。
認輸
圣地亞哥最后還是輸了。
這是個很奇怪的結局,因為在文章開頭海明威就賦予他這樣一雙眼睛。
除了眼睛,他渾身上下無不呈現老態。唯獨那雙眼睛,好似海水般湛藍,袒露出樂觀和永不言敗的神色。
但其實海明威在開頭就說明了老人的狀態。一段是開頭的描寫。
老漢的樣子枯瘦干癟,脖頸兒盡是深深的皺紋。他那雙手因為用繩索對付沉重的海魚,留下了褶子很深的累累傷疤。不過沒有一處傷疤是新的,全是老疤,像缺水缺魚的沙漠里那些風蝕的巖溝一樣。
另一段是老人睡覺時的白描,更加貼合他平時的狀態。
這副肩膀也怪,雖然蒼老但仍然強健有力,脖子也依舊強壯。而且當老人睡著時,頭垂在胸前,皺紋也不大明顯了。他的襯衫不知打了多少次補丁,弄得像那張帆一樣,而且被陽光曬得褪色,顏色深淺不一。老人面部顯得非常蒼老,閉上眼睛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生氣。報紙攤在他的膝蓋上, 他的手臂壓著它,才沒被夜晚的晚風吹走。他沒穿鞋,赤著腳。
節奏鮮明的短句,將老人的狀態展現在我面前,雖然大多數人津津樂道于第一段,我覺得第二段是老人睡覺時的狀態,這時他放松了,把自己的狀態狀態展現在他人面前。當然這也暗示了他在最后搏動中失敗的結局,來看最后的場景。
他知道了,最終他被打敗了,還是一敗涂地……? ? ? ? ? ? ? ? ? ? ? ? ? ? 現在小船輕快多了,他已經沒有任何想法,無任何感覺,對任何事也不感興趣了,只要盡可能平安的、準確地把船駛回家鄉的港口就好……? ? ? ? ? ? ? ? ? ? ? ? ? ? ? ? 老人對此毫不在意,除了掌舵以外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好吧 圣地亞哥還是輸了,而且頗具紳士風度的,他坦然承認了他自己的失敗,但他依然保有著驕傲,好像那句名言:“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他無法被打敗。”在文中此起彼伏提及的驕傲,可能是這個古巴的老漁夫對自己的執著毅力和深深熱情的一種詮釋,當然,他自己可能從未考慮過這些東西。但依據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即使是我們這些很平庸的讀者,也能去揣度它投射于這個老漁夫身上驕傲的意義。
驕傲
讓我們來談談圣地亞哥身上的驕傲,好比他年輕時那個黑人的對決,他們的扳手腕對決整整延續了一天一夜。
比賽開始八個小時還未決出勝負。之后,四小時就換一次裁判,好讓裁判員輪流睡覺。他和黑人的指甲縫里都滲出血來了,他們依然直視著彼此的眼睛 手和前臂。打賭的人進進出出,有些人坐在靠墻的高腳椅上觀戰。人是木制墻壁,漆成了天藍色,光把眾人的影子投射到了墻上。黑人的影子碩大無比,微風吹動掛燈,影子在墻上晃來晃去……
直到最后,人用全身的力氣把黑人的手一點一點掰了下去,之后很長時間 人們見面總稱他為冠軍,正如他一直相信的“只要他的決心夠強,可以擊敗任何對手。”這也正是他的驕傲。他,一個平凡人,對大魚的孤身搏斗中,仿佛與古希臘的英雄們并無區別。
對他來說真正值得尊敬的偉大對手并非人,而是魚。在原著中,他用“he”與“him”來稱呼魚,而非“it”
他想:“不過這些人真的配吃他嗎?不配,當然不配。那么優雅、那么高貴,沒有誰有資格吃他。”
再來看一段決戰時刻老人對這條大魚熱切而深刻的表白。
這是要我的命啊,魚啊,老人想。但是你有權這樣做,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厲害 最漂亮 最冷靜 最高貴的魚了,兄弟。來吧,過來取我的性命吧。至于最后誰干掉誰,我已經不在乎了。
對圣地亞哥來說,出海不是狩獵,而是堂堂正正的決斗,海明威本人也懷有對自然的敬畏與熱愛,看看他對大魚的描寫,那個宛若老人兄弟的偉大造物,是矛盾也是線索,在他們對峙的過程中,老人身上人的一面開始閃閃發光,老人在這個過程中也成為英雄。
他不停地往上沖騰,海水從他兩側傾瀉而下。在陽光的照射下 他通體閃光,頭部和背部呈現深紫色,兩側的條紋在陽光下顯得寬闊,發出淡紫色的光芒。他的長嘴有棒球棍那么長,尖如細劍,然后他整個身子都躍出了水面,繼而又鉆入水中,動作舒展的像個潛水員。
孤獨
我們無從知曉老人已經獨自大約有多久了,但可以肯定他是孤獨的,孤獨到他會與小鳥講話。
“你多大了?”老人問小鳥,“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嗎?”? ? ? ? ? ? ? ? 他說話時,,小鳥望著他。它太累了,累得都沒仔細看釣索,就用那雙小小的爪子牢牢抓住它,在上面搖搖晃晃的。? ? ? ? ? ? ? ? ? ? “它很穩,”老人告訴它,“它再穩當不過了,你不應該這么累啊,昨晚又沒有風。鳥兒們這都是怎么了?”? ? ? ? ? ? ? ? ? ? ? ? ? ? ? ? ? ? ? ? ? “好好歇口氣,鳥兒,”他說,“然后再回去拼搏吧,人要靠自己奮斗,鳥和魚也是如此。”
但其實他的孤獨是對馬諾林的思念,他在海上說了四次:“那孩子要是在這里就好了。”他們如同父子,但依據文學評論家的觀點,更加像是母子,圣地亞哥是子,馬諾林是母。
一個沒有收入的漁夫,如何搪塞過沒有魚的這84天呢?很明顯,是男孩在養他,每天給它帶食物、啤酒甚至魚餌。
于老人來說,他希望抓到條大魚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配得上與男孩一起捕魚。而在男孩心中,圣地亞哥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漁夫,他是他唯一的親人。照顧他,陪伴他,如同一位母親。
圣地亞哥輸給了鯊魚,但他并沒有被擊垮,因為下次她會和男孩一起捕魚,能否抓到大魚并不重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才是生命之鹽,平凡的英雄也會退回生活,在自己的驕傲中尋找生命之鹽。
男孩就坐在旁邊看著他,老人正做著夢,他又夢見了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