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銀杏葉剛染上金邊，林小滿攥著報名表站在社團招新處，陽光穿過 “光影流年攝影社” 的橫幅，在她手背投下細碎光斑。人群里突然響起清亮的男聲：“同學要試拍嗎？” 抬頭時，江敘正舉著單反對準她，黑色棒球帽檐下，那雙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
快門按下的瞬間，隔壁攤位賣棉花糖的老伯笑著喊：“姑娘這模樣，能上畫報嘞！” 圍觀的幾個女生跟著起哄，林小滿的臉騰地紅了，卻見江敘認真翻看相機屏幕：“光線和構圖都不錯，來我們社吧？” 他指尖劃過照片里她微張的嘴唇，“這種自然的神態最動人。” 一旁，同社團的學長打趣道：“江敘這是看對眼了，以前可沒見他這么賣力招人。” 江敘耳尖泛紅，假裝整理相機包掩飾局促。
就這樣，林小滿成了攝影社最年輕的社員。每個周末清晨，江敘的消息總會準時響起：“老地方見，帶你去拍晨霧。” 他們騎著單車穿過城郊稻田，露水打濕褲腳；蹲守在跨海大橋邊，等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甚至在暴雨天沖進老街，用鏡頭捕捉青石板上跳躍的水花。一次拍攝歸來，在公交車上，林小滿困倦地靠在江敘肩頭，鄰座的阿姨露出慈愛的笑容，小聲對老伴說：“多般配的小情侶。” 江敘悄悄牽起她的手，心跳聲混著車窗外的蟬鳴，在夏日的午后暈開。
“小滿，你看。” 某次外拍時，江敘突然把相機轉向她。取景框里，自己踮腳拍屋檐雨珠的側影，被夕陽鍍上金邊。他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你認真的樣子，比任何風景都好看。” 那年平安夜，他在掛滿彩燈的梧桐樹下，用拍立得記錄下她戴上紅圍巾的瞬間，背面寫著：致我的專屬風景。之后，他們走進一家手工飾品店，林小滿被一枚銀杏葉形狀的發夾吸引，江敘默默記下，在她生日時當作驚喜送出。
畢業后，江敘進了廣告公司做攝影師，林小滿成了平面設計師。他們租下城郊的小公寓，陽臺上擺滿沖洗照片的設備。每個加班的深夜，江敘總會帶著宵夜出現在公司樓下，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等攢夠錢，我們開家工作室。” 他攬著她的肩，“就叫‘小滿未滿’，寓意所有美好都未完待續。” 然而，江敘的母親突然重病，他默默承擔起高額的醫療費用，白天工作，晚上還要去醫院陪護，疲憊逐漸壓垮他的身體，卻從未對林小滿提起。
轉折發生在林小滿工作的第三年。生日前一周，江敘突然開始加班。她在便利店買關東煮時，聽見兩個白領聊天：“聽說市場部新來的實習生超漂亮，和攝影組那個帥哥走得很近呢。” 玻璃倒影里，自己握著竹簽的手微微發抖。其實，那個實習生林薇是江敘上司安排來協助他的，江敘為了不讓林小滿擔心母親的病情，故意和林薇在公司表現得親近，希望林小滿能因此遠離自己，開啟新的生活。
生日當天，她精心準備了燭光晚餐，手機卻不斷彈出江敘的消息：“臨時有拍攝，不回家了。” 凌晨兩點，她在公司樓下撞見江敘和穿米色連衣裙的女孩并肩走出。那女孩親昵地挽住他手臂，嬌嗔：“江哥明天還陪我看展嗎？” 江敘的目光掃過街角的她，冷漠得像陌生人：“當然，比和某些人有趣多了。” 林薇察覺到江敘的異樣，小聲詢問，江敘只是搖頭，繼續扮演著負心人的角色。便利店的關東煮熱氣模糊了玻璃，林小滿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后來的日子里，她總能在朋友圈刷到江敘和女孩的合影：美術館里并肩看畫，游樂園里十指相扣，甚至有人拍到他們在咖啡廳擁吻。她拉黑了所有共同好友，卻在深夜對著電腦里存了五年的照片流淚 —— 那些定格的笑容，那些寫滿溫柔的便簽，原來都是易碎的泡沫。
三年時光匆匆。某個暴雨傾盆的午后，林小滿在街角咖啡廳躲雨，忽然聽見鄰桌熟悉的名字。“江敘現在怎么樣了？”“唉，還能怎樣？肌肉萎縮癥越來越嚴重，每天都要做復健。” 說話的是江敘曾經的同事，他接著說：“真可惜，為了不拖累女朋友，硬是演了出負心漢的戲碼。” 她握著咖啡杯的手劇烈顫抖，滾燙的液體灑在虎口，卻感覺不到疼痛。
循著記憶中的地址，她找到了那間潮濕的地下室。推開門的瞬間，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床上的男人瘦得脫形，曾經修長有力的手指蜷縮著，像是枯萎的藤蔓。聽見聲響，他艱難地轉頭，凹陷的眼窩里泛起淚光：“小滿......” 床頭擺著厚厚的日記本，翻開的那頁寫著：“今天又偷偷去她公司樓下，她瘦了，黑眼圈很重。林薇問我為什么不解釋，我說，與其讓她守著逐漸腐爛的我，不如恨我來得痛快。” 泛黃的拍立得照片從本子里滑落，背面的字跡被水漬暈染，但 “專屬風景” 四個字依然清晰。
“為什么不告訴我？” 林小滿泣不成聲。江敘費力地抬起手，卻只能在她發梢虛虛撫過：“你該有更好的人生......”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中，他的手緩緩垂落，像片凋零的枯葉。林薇也來到醫院，她向林小滿講述江敘這幾年的艱難，拿出江敘為林小滿準備的生日禮物 —— 那本未完成的攝影集，里面全是林小滿生活的點滴。
后來，林小滿在閣樓的鐵盒里發現那枚未送出的戒指。戒圈內側刻著小小的 “XM”，陽光穿過積灰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細小的光斑，恍惚間，她又看見大學社團招新那天，那個舉著相機對她微笑的少年，說：“同學要試拍嗎？” 她將戒指戴上，帶著江敘的相機，重新踏上他們曾經走過的路，用鏡頭延續著這段未完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