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柯世勛元帥手一揮，無數(shù)身影，朝著前方的孤城沖去！
蒼穹下，只有漫天的塵土，黑壓壓的洪流，數(shù)千鐵甲軍壓成了密集的三角形，沿著大路席卷而來！沉重的馬蹄砸地，幾乎要將那山坡都震得崩塌了！轟隆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劈開，漫天的烏云轟然卷動，狂風(fēng)卷著雨點，瘋狂地潑灑了下來！這一場豪雨，終于落下！那漫天的雨幕之下是，長矛如林，鐵蹄如山，洪流如鐵！
城樓上，一個白衣女子注視著雨幕中如云的軍士，聽著轟隆隆的雷霆，轟隆隆的馬蹄聲，鳳目微瞇，神情復(fù)雜。
“黑云壓城城欲摧??！”她小聲呢喃著。感覺到打著羅傘的小廝雙手顫抖，她回頭說：“退下！取我琵琶來！”
鐵甲軍沖到城墻下，看見一白衣麗人抱琴演奏。只見她胭脂憔悴、明眸流盼、烏發(fā)蟬鬢，玉指素臂間卻不是西域胡琴，乃是家鄉(xiāng)的琵琶。鐵甲軍一個個佇立聆聽，聽著聽著，似乎看見漁舟破水，掀起波濤拍岸；似乎聽見稻田里人歡馬叫，似乎聽見炊煙裊裊中母親的呼喚……不禁潸然淚下。
柯元帥一馬當(dāng)先飛奔而來，恰聽見歸舟破水，浪花飛濺，櫓聲咿呀……婉轉(zhuǎn)悠揚的樂聲，讓他感覺到神清氣爽。有多長時間沒有聽見這么美的樂聲了？五年了，為平邊患五年了！他威嚴(yán)剛毅的面龐，漸漸變得溫潤平和，“攻下堰塞，屠城十日！”的命令梗在喉間。
天晴了，琴聲消失了，白衣女子蓮步輕移，站在垛口處，極目城下千軍萬馬，朱唇輕啟，朗聲說：“我叫澹臺邦媛，求大將軍饒過全城百姓！”
“邦媛，邦媛！”柯元帥小聲嘀咕著，“噢，《詩經(jīng)》里有:”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全域最美麗的女子！”胡人怎會有這般修養(yǎng)，能取得這么妙的名字？
柯元帥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白衣女子驚艷無比，素衣廣袖隨著手勢高低翩然而動，林干風(fēng)氣，楚楚動人。這個漢味十足的的女子讓他頓生好感！可是他沉聲說：“你姓澹臺，必是單于本家，膽敢著我漢服，奏我漢樂，惑我軍心！你可知罪？”
“大將軍，我母親也是漢人，是長安王家之女，當(dāng)年才貌雙全，是被澹臺單于擄來的！西北邊患從未斷絕，城中百姓大多也是漢人哪！澹臺單于已經(jīng)帶著余部進沙漠了，你就饒過這些百姓吧！從今以后我隨母姓王?！?/p>
柯元帥神色一凜：“什么？他們逃跑了？那你為什么不走？”
“我愿與百姓共存亡！”邦媛斬釘截鐵地說，神情堅毅平靜。。
“我憑什么放過全城百姓？”柯元帥玩味地說，他斜睨城頭，想一想五年來八萬將士戰(zhàn)死在這片土地上，那可是個頂個的好兄弟呀！想到這，他就雙眼冒火……
“大將軍，留下他們對您更有利！”王邦媛誠懇地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將軍定不愿做秦朝白起將軍第二！你可以把我們?nèi)繘]入奴籍，我們?yōu)閷⑹總兺吞锛{糧，放馬圈羊，紡紗織布，漿洗縫補。留下他們家，他們有牽掛，就不會造反！這樣不好嗎？如果只留下車轱轆以下的孩子，反倒會拖累您很多年！”
將軍心下大喜，他雖然是少年才俊，但在朝中無根基，如果糧草充足，他也不會折損八萬好兄弟！他不動聲色地說：“我怎么信任你們？”
澹臺邦媛稍一沉吟說：“你可以一家抽一丁擱在軍中為奴，做人質(zhì)。其他人也連坐聯(lián)保，如何？”
“哈哈哈……”柯元帥欣賞地打量著這個秀外慧中的女子，東風(fēng)徐來，澹臺邦媛衣袂翻飛，秋波微轉(zhuǎn)，惹人憐愛。
“那你呢？”柯元帥玩味地說，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
澹臺邦媛雙頰緋紅，銀牙輕咬——哼，大不過一死 ！然后狠狠一抿唇說：“我王邦媛任由將軍處置！不過，聽說將軍馬上能武，馬下能文。若要我身，悉聽尊便；若要我心，你的詩文讓我滿意再說！”
“好！一言為定！”柯元帥好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他本是詩書世家的公子，因為體弱多病，就從小習(xí)武，西北邊患不絕，老百姓妻離子散。那次讀到“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怦然心動，就悄悄去考武狀元。五年來手握長槍。馳騁疆場，倒疏遠(yuǎn)了詩詞歌賦。
城門打開了，百姓得救了，柯家軍入城井然有序，老百姓簞食壺漿夾道歡迎……
是夜，一騎飛奔入中軍大帳，呈上一封信，柯元帥小心翼翼地展開，一行行娟秀字跡，映入眼簾，字字生香。他輕輕地吟誦：
白石郎，臨江居。前導(dǎo)江伯后從魚。? ? ?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讀著讀著心神一蕩，嘴角上揚，好一個蕙心紈質(zhì)的女子！他沉思片刻筆走龍蛇：
金風(fēng)玉露喜相逢，柔媚霓裳璨風(fēng)華。胭脂不掩俠骨色，紅粉自有丹心意。
馬蹄得得，敲打在深夜的青石路上，敲打著邦媛的心上。
燈下，邦媛把柯元帥的詩歌，讀了一遍又一遍。柯元帥的字跡遒勁有力，龍蛇飛動。
塞上的夜晚涼風(fēng)陣陣，令她心旌搖動，面紅如丹。
忽然，她看見信箋背面輕書“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邦媛明白，下午她到湖邊散心，錯過與柯元帥相見，柯元帥等不及她回來，又不想打擾她，就借用典故這樣留字。
她一個沒入奴籍的女子，何德何能讓他這樣寬慰？他明明是一個謙謙君子！讀著讀著，她心生感動。一夜無眠輾轉(zhuǎn)茶香枕，細(xì)數(shù)秋風(fēng)多，雨相和。
雞鳴即起，邦媛鋪紙潑墨：
一張箋。塞上人靜秋聲稀。千絲萬縷和相系。馬蹄噠噠，遍踏西北，快意射天狼。
兩張箋。將軍立馬意遲遲。柔心未忍斬白丁。老少偕樂，雞犬相聞，漠上任君行。
三張箋。拙筆染就沈郎詩。字字句句可會意？嬌紅嫩綠，一枝明艷，莫待過芳菲。
四張箋。春蠶吐盡一生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