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國回香港的飛機上，我朋友對我說，可惜這次旅程沒什么特別有意思的事，也沒出什么狀況，不然你就可以寫一篇游記啦。我想了一會，也不一定非要什么大事才能寫，生命旅程的每個細節都很珍貴，都值得大書特書，寫不成游記攻略，那就權當隨筆看嘛。
朋友接著問我，那文章里會出現我的名字嗎？
會，只不過你的名字有點土，故事里就叫你張老板吧！
一
我和張老板到曼谷機場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同行的還有張老板的弟弟，正在讀高中，放暑假過來他哥這里待幾天。這次出行，臨時起意，所以隊伍搭配比較怪異，一對年齡相差十歲的兄弟，和一個出門只會悶頭刷微博的我。
曼谷街頭撒著細雨，人不多，但燈火通明。我們在去酒店的路上找了一家露天大排檔，座位緊靠著街邊的屋檐，很簡陋，像極了國內三四線小城的街攤，張老板說，這種地方吃的東西才是真正的本地味道。店家點單的小女孩不會中文，但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我用自己殘存的詞匯量，勉強點了幾道菜，上菜后才發現，剛才的交流基本無效，沒有一道菜是我想點的。
張老板的弟弟問我，哥，你不是上過大學嗎，怎么英語這么差？
我TMD就是上了大學英語才變差的，他還小，可能不懂，大部分人的英語巔峰期其實是在高三，隨后的英語水平逐年下降。我告訴他，以后點菜你來吧，給你一個鍛煉的機會。
他說好，只要以后別點這么多冬蔭功味道的菜就好了。說完他就去隔壁超市買了一桶方便面。誰知泡好一聞，又是冬蔭功味，差點把我笑死。
街上時不時開過幾輛嘟嘟車，泰國特色交通工具，我在電影《泰囧》和《唐人街探案》里看到過，就是加長版的摩托三輪車。有些嘟嘟車經過改裝，布滿了夸張的走馬燈和五顏六色的音響，車上坐的客人在深夜的曼谷街頭，隨著嘟嘟車上的音樂歡呼著，擁抱著。我羨慕敢于在別人面前宣泄自己情緒的人，我總是太悶，心里明明激動得半死，外表卻假裝鎮定。
隔壁座的泰國小伙子不知道從哪拿出的麥克風，對著電視唱起歌來了。他的朋友幫他鼓掌，陶醉在各自的情緒里。我們作為外人，看幾眼后便埋頭吃菜了，只不過這小伙子越唱越激動，聲音竟然開始哽咽，他心里可能有一個想念的姑娘，有一個悲傷的故事吧。昏黃的燈光，街上飄著細雨，有個傷心的人在街上歌唱，我問張老板，此情此景怎么看？他說，我在想一個問題，有泰語的搖滾樂嗎？我聽他唱傷心的歌也覺得很溫柔很搞笑啊。
后來，我上網查了一下，真的搜不到泰語的搖滾樂。
二
隔天起來，我們打算去看大皇宮。我的一位老鄉也在曼谷，自告奮勇要給我們當導游。他是一個很精明的生意人，比我年長幾歲，大家都叫他王福建，典型的福建商人氣質，做茶葉生意的，看他微信朋友圈在泰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在車上，王福建和我們聊開了，他說他現在做事沒以前那么拼了，懂得勞逸結合，他對今后自己的人生規劃就是每年花小半年的時間出來旅游，賺的錢夠花就行。他說他喜歡泰國，這里的人熱情好客，空氣清新，很像他小時候長大的地方，我從他的言語能聽出他對這個地方的熱愛。
我問王福建，現在國內生意這么難做，你花半年時候賺的錢就夠花了？我其實挺后悔問出這句話的。就算我不問，王福建應該也會主動跟我們說。
你知道普洱茶嗎？你去網上查一下，對比十幾年前的普洱茶價格，你知道現在一餅普洱茶漲了多少倍嗎？40倍，比房價漲得還夸張。上等的普洱茶一直都是供不應求的，放著會升值的。保質年限又長，可以放二十幾年不壞。你們的手機都是越放越不值錢，其實你可以考慮抽出一部分資金來屯這個茶葉，放著等升值就好了。我們現在就在做這個，一次性投資1000餅以上的算是VIP客戶，每年定期安排來泰國旅游，可以坐游艇，看人妖，海灘別墅聚會。這種賺錢方式還是很舒適的，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我全程沒有回應，就靜靜地聽著。看我不為所動的樣子，王福建話鋒一轉問我，你最近手機生意做得怎么樣了？好做嗎？
一般情況下，我都會哭慘的。一是怕別人向我借錢，二是怕別人眼紅。
但這次恐怕要例外了，我指了指坐在后排的張老板，做得還行啊，后面的張老板打算投資我們，順利的話過幾年就能上市了。
后排的張老板一臉懵逼，我向他使了個眼色，他立馬反應過來了。問道，大皇宮快到了吧，我們先看大皇宮吧。
曼谷的大皇宮，沒我想象中那么氣勢恢宏，除了大金色比較顯眼外，其實還沒國內一些寺廟大氣。王福建來過好幾次了，介紹景點和歷史典故的時候如數家珍，像極了一位專業的導游。張老板說他不喜歡看景點，他喜歡和當地的人打交道。他不會英語，也不會泰語，他試圖通過肢體語言和當地的小攤販完成交易。他說，出門在外，靠的是超強的理解能力。他去過美國，去過德國，去過日本，交流從來都不是最大的障礙，閱讀才是。只要有個人跟他互動，他就有辦法讓雙方互相理解意圖。
聽起來很神的樣子，張老板讓我也去試試。用手勢，肢體語言，口型，動作，一本正經，鄭重其事地買一次東西。我們在國內，一切都太熟悉了，遞錢，拿東西，走人，麻木的生活，出來就是為了這份新鮮感，重燃對生活的熱情。我被張老板說得蠢蠢欲動，遠處有一個賣椰子的小攤，我徑直走了過去，正要開始我的表演，誰知店家開口對我說出了中文——你好，30泰銖，要幾個。
參觀完大皇宮，王福建執意要帶我去看看他在曼谷開的茶園會所，說是投資茶葉VIP客戶聚會的地方。我和他說，明天去吧，晚上約了朋友在考山路夜市吃烤肉。把王福建送走后，張老板問我，明天我們不是要去清邁了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我告訴張老板，沒事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謊言，他不會介意的。
張老板問我，什么意思？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
三
我們到清邁的時候正是晚飯時間，三個人都饑腸轆轆。我們發生了爭執，張老板執意要去清邁的街邊小攤，而我只想找個舒適有空調座位大的地方吃飯。這些天下來，張老板癡迷于各種街邊小吃，咸的辣的，干的濕的，好吃的難吃都要嘗試個遍。如果環境稍微好點我也就忍了，但是泰國的街邊小吃都是小椅子小凳子，又熱又擁擠。我和張老板說，我好不容出來旅游一次，就是想舒舒服服過幾天，可不想來受罪的，我們找個有空調的地方吃飯不好嗎？哪怕是麥當勞也好啊，非要吃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張老板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旅游就是為了體驗不一樣的生活，麥當勞哪里沒有，非得來泰國吃。大餐廳國內多了去，吃也吃膩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是要感受當地小老百姓的飲食文化了。
我倆都各執一詞，最后只好各吃各的，我點了漢堡帶回了酒店，張老板帶著他弟弟去了清邁夜市。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空調冷氣開得很足，我在反省自己的旅游觀念是不是有問題，跟我出來玩，確實挺沒勁的，看到新鮮東西不驚喜，不愛說話，甚至不愛合影，現在連吃本地的食物也不愿意。都說檢驗一對情侶是否適合一起生活，就讓他們一起旅行。我想兄弟朋友間也是如此吧，或許我就是一個孤僻無趣的人。
在自責中，我等待張老板回酒店，我已經想好了說辭，一見到他們我就要告訴他們我的懊悔。我等了很久，等到了張老板的微信消息，他發了一個地圖定位給我，說找到一個喝酒的好地方，讓我趕緊過去。
這是一家人氣很旺的清邁酒吧，駐唱歌手是四名造型模仿披頭士的泰國歌手，張老板說，雖然沒聽過泰語的搖滾，但是泰國人可以唱英文搖滾啊。現場氣氛很燃，我看到全世界各地的游客在這里，唱歌，跳舞，歡呼，干杯。酒吧門口一對外國情侶，見面后熱情擁抱，酒吧角落，幾張東方面孔安靜宿醉。而我和張老板，隨著一次次舉杯，似乎忘記了早些時候的爭執，情人間靠荷爾蒙互相吸引，而朋友間靠的應該是趣味相投吧，我和張老板在啤酒和音樂中找到了共同的熱愛，平衡了差異，相視一笑泯恩仇，我答應他明天陪他吃當地最地道的小吃，他答應我選有空調的地方。
可惜的是，那晚我們喝多了，泰國的啤酒很烈，上面畫著兩只大象，有5.2度，我和張老板都成功放倒了對方，第二天起來昏昏欲睡，全無胃口，在酒店躺了一天。
四
在泰國的這幾天，我看到了熱情洋溢的嘟嘟車司機，辛勤工作的按摩店大姐，烈日下堅持的椰子攤老板，他們認真工作，努力生活，迎來送往那么多游客，臉上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如果我們沒辦法從自己的生活找勇氣，或許觀望下別人的，能得到一點啟示。
帶著對自己生活的厭倦和疲憊離開，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看到了別人認真生活的模樣，然后你帶著鼓舞和感恩重新回歸自己的生活，如果非要給旅行找一個意義，那么這就是我旅行的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