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口活氣
我幼時居于村野,懵懂不及事,山河鄉野間鬼怪之風遍行。白日草木,夜間星辰,識之不過一二,難免生出許多遐想。后來借助書籍網絡,知草木,辨群星,山河經緯毫末盡顯于地圖。難以把握的,是人世的沉浮。魂魄神靈,在拔地而起的高樓間消弭湮滅;星辰的光輝,在燈光里黯淡;詭秘之事,從現實里分脫,躲進書房的筆記小說里。我只知為生計奔波,憂心于時局的變幻。直到遇一怪事:
我所在的S市,入伏后,酷暑難耐,生活似是從夜里才能鋪開。幾個朋友在夜里約在一處:燒烤、龍蝦、羊骨、生蠔……就著啤酒冰塊消暑解乏。酒到酣處,燃起煙草,云山霧罩燈影恍惚間,難免聊及幼年。這時,林子不無感傷地提及博陽,幼時廝混十年,現在卻不知何處。鄰座阿飛卻神色古怪,欲言未言。最后借著酒勁道出實情:
“說來也巧,我有個客戶前幾天跟我說一怪事,他有個表弟不知怎么地就傻了,模樣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聽到后來,我才知他所說的就是博陽。”
眾人聽完酒突然醒了大半,林子問:“什么叫‘人不人、鬼不鬼’?”
“聽說瘦得剩下一副骨架,病得沒個人樣。”
“要不然我們一去去看看他?”我旁邊的老蔣建議道。
“還是……別去了吧,這事怪邪門。”阿飛語氣里有了一絲懼意 。
“哥四個年輕力壯,怕啥,發小生病,我們總要去探下病。”林子酒喝得最多,說話時,都有些大舌頭了。?
“你問下客戶,博陽現在住哪?”我也不信邪,在一邊慫恿。
“他們家是釘子戶,還在往北道村,我們初中時不是還去過他家后邊的河里游泳。”阿飛說。
“明天中午大家一起去唄,去看看他。”我建議道。?
約定完后,四個人的話題又天南海北地繼續下去,完全沒想到第二天到博陽家門口時所見的和記憶差別之大。
往北道村北邊是條大河,地處S市的三環,河北岸是條省道。道兩旁是2米多高的荒草野樹。村子東西兩邊全是別墅,南北則是廠房。這幾年經濟不景氣,別墅入住率本來就低,當下廠房也成片倒閉,大門緊鎖一片蕭條。不知出于何緣故,往北道被夷平后并沒像鄰村那樣劃為別墅區或建設廠房,只是在村的邊界上立起一圈圍墻,在北面省道邊上留了一個小口。
此時10點剛過一刻,日頭正盛,我們坐上阿飛的jeep車一路行來,也不見幾個行人。S市說大不大,很快就到了往北道舊址。眾人你一言我一嘴,兜轉幾圈,好不容易找到圍墻的一道缺口。阿飛一踩油門,車子穿過圍墻,沿著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一路向南。
從車的前擋風玻璃往外看,四周荒草雜生,長得比車還高,透過草叢間隙,約莫1公里外,突兀地立著一棟房子,這座房子與我們十幾年前記憶中的很像,只是整體上灰黑了不少。屋外圈有一道圍墻,這讓我們有種二十年前自家老房子的熟悉感。
老蔣在副駕上一直給在H市的女友發微信,此時也是發現視野中的這座屋子,回頭略帶興奮地嚷著: “我去,你們看,他們家比起周圍的別墅氣派多了,方圓幾里的大花園,獨棟別墅啊。”
“你不覺得這更像一間荒村鬼屋嗎?”阿飛小聲說。
被他這么一說,眾人確實覺得這地方荒得可以。好在沿途能看到路邊幾根自建的水泥電線桿上搭著一根孤零零的電線,一直時隱時現地通往那棟房子。
車子還沒到門口,遠遠的,我們就聽見院里的狗叫個不停。我們四人停車開門,那狗仍瘋也似的吠著,好在荒地狗叫總帶有幾分人氣。到了門前,屋子不遠圍有許多爿菜地。看來往北村的村民們雖已不住在這,卻在這荒地里辟出了許多菜園子來。
我敲了下銀漆斑駁的鐵皮門,卻也不見有人應答。只是透過門縫見一只精瘦的黑狗正直勾勾盯著我們。阿飛被嚇了一跳,臉上明顯生出一分退意。
天熱難耐,又近正午,我們幾個在太陽下暴曬,一下子就熱得滿頭大汗。掃一眼四周,太陽根本沒留下什么陰影可供我們躲藏。阿飛建議還是回去算了,覺得這房子肯定早不住人了。
四人敵不過溽熱,正打算回車里躲太陽,卻冷不丁見車后轉出一人來。
那是一個形銷骨立的婦人,帶著頂大草帽,穿一身洗褪色的舊迷彩服,手里提著個籃子,剛從地里回來。
林子眼尖,一眼就認出來人: “這不是博陽媽媽嗎?”
卻見博陽媽并不說話,只站在原地陰惻惻看了我們幾眼。
我們幾個趕緊上前表明來意,希望能探望下博陽。
她也沒說什么,徑自越過我們開門去了。我們聽到黑狗幾聲嗚咽,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一同走進門去。院里的黑狗已被關進了檐下一個充滿鐵銹的籠里,見我們進院子,仍不住朝我們狂吠。
在進門前,阿飛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用眼神示意我往上看,我抬起頭,看到二樓窗戶后似乎有人在盯著我們,心頭冷不丁一緊。再細看,發現除了暗紅色的窗簾,哪還有什么人。阿飛卻示意我會錯了意。我朝他的目光看去,卻見大門正上方掛著一個八卦,八卦中心嵌著一面小圓鏡,旁邊還掛著一把大剪刀。
眾人進屋,才發現屋內布置和二十年前我們被拆的自建房沒什么兩樣。堂屋正北掛著張下山虎。畫下邊是一張條案,案旁置一張八仙桌,桌上張著個紗罩,桌下是四條棕漆長凳。
屋里有股淡淡的霉菜梗味,我們四個正局促地站在那里東張西望,博陽媽就領著一個人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剛轉頭跟老蔣搭話,卻見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臉上,眼珠瞪大,嘴唇也因震驚而張開。我轉頭一看,頓時毛骨悚然。
這分明只是一具活著的骷髏。骨架上不過耷拉一層蠟黃的人皮。眼珠上蒙了層厚厚的翳,渾濁無神。但這并不是令我最震驚的,因為我分明對眼前之人生出一種熟悉的恐懼感。我問博陽媽:
“他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
她看起來始終一副哭喪臉模樣,這時卻開口: “中考前,伊說伊總是失眠,夜頭總夢見很奇怪的東西。我在收拾房間時,就看到他枕頭上、書桌上大把掉落的頭發,浴室里也都是……”她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她模樣竟然是在咧著嘴笑,雖然聲音聽起來是在小聲抽泣。
我一陣頭皮發麻,卻又不得不繼續問: “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用一塊發黑的舊毛巾麻利地給博陽拭去嘴角的涎水:“我們帶伊去了上海北京的醫院,醫生也查不出來。也去請了菩薩來看過,都說是壓力太大,丟了魂。喊魂也不中用。期初身體還好的,就是褪頭發和變瘦,后來神智也有點不靈清了,眼睛就這么一點點變白了。”
“那他現在還看得見嗎?”林子問。他以前與博陽最要好,此時正上前握著博陽的手在叫他。博陽傻呆呆站在那里,一點反應也無。
我又見博陽媽嘴角跳了一跳。
老蔣與阿飛臉上表情也不斷變幻,眼神中又是關切,又是畏懼,還混著憐憫。阿飛從包里拿出2000塊現金塞到博陽媽手里,在推搡了一會后,博陽媽拿著錢又是感激又是悲哀。興許是看到我們幾個發小都長大成家立業,而自己兒子卻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還要年過半百的雙親喂食把尿地伺候他。
從博陽家告別出來的路上,眾人一路無話。博陽媽一反進門時的冷漠,一直把我們送上車,又目送我們開車駛離這塊荒地。
“真是沒想到啊。“阿飛邊開車邊嚷道。
“是說喂,人生真的難測啊。”老蔣也在那里感慨。
“他這樣跟植物人也沒啥區別了。”林子也在副駕上補充。
“阿飛,你把車在前邊停一下。”我將身體盡量靠著后座的車窗,心緒不定地看向身旁的林子,“林子,你出來后沒碰我們吧?”
三人被我的話一下子噎住了。林子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你們不覺得回車上后,車里邊一點也不熱嗎?”
三人不懂我話里的意思。轉頭看向車內空調按鈕,它竟然是關著的。
“臥槽,“阿飛一個急剎車。
“快點,我們下車。林子你別碰我們。”我吩咐著。
三人知我奶奶去世前是村里有名的巫婆,不過印象里我一直覺得這就是民間迷信。她曾教過我不少驅邪之法,我只當農村神棍的土方和騙人手段。奶奶曾留給了我一個紅紙包,一直再三叮囑我隨身帶著。我雖然不信,卻也作為紀念,這十幾年來一直放在包里。
我們從車里出來,卻始終不覺得正午的太陽有絲毫熱氣。三人聽我一說,內心頓時一陣陣地冒寒意。
我將紅紙包從黑色雙肩包的內袋里取出,知道里邊有一包煙,是十幾年前的廉價藍西湖。
“林子,把手伸出來!”
林子意識到什么,整個人正僵直在那里,此時聽我一說,已變得手足無措。
“快點,把手伸出來放在太陽下攤平。”我又提醒道。
老蔣和阿飛緊張又關切地躲在我身后。我看下手機,此時正是12時35分,省道上車很少,我們不去理會偶爾開過的電瓶車上投來的目光。林子把手攤平了伸在太陽底下。
三人盯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門道。
“你們覺得熱嗎?”我問。
“臥槽,我現在整個人一陣又一陣發冷。你看我雞皮都來了。”老蔣指著自己的小臂說。
我撕下煙盒上的塑封,抽出一根,對阿飛說:“火機。”
阿飛哆嗦地從褲袋里摸出打火機,卻因為緊張,雙手不住地抖動,點了3次才勉強幫我把火點上。我猛吸一口煙,頓時覺得身體里的寒意一下子縮成一團,等抽到第二口煙時,感覺那股寒意正慢慢被逼出體外。
我深吸一口氣,感到身體終于回暖,重新感受到了太陽的暖意。然后繼續猛吸一口煙含在嘴里,冷不丁地朝林子和老蔣吹去。那煙被吐出后并沒有立刻消散,而是罩著兩人周遭。我看他們此刻竟有些癡迷地停在原地,沉醉在煙霧飄渺里。在僵直片刻后,突然弓下腰死命干嘔,瞬間涕泗橫流,卻見一團黑氣時隱時現,從他們嘴里悄然呼出。此時雖已是子時末,好在處于夏季,柏油馬路氣溫奇高,黑氣登時消散在陽光里。
阿飛用手背抹去鼻涕,指著老蔣罵道:“都說邪門,你還非要來。”
老蔣此刻也不好受,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臉,嗓眼里還一陣難受,并不回擊。
卻見一旁的林子突然嘴上哆嗦,也不知是因為發冷還是害怕。
“你們看,”我示意他們兩人往林子手上看,又深吸一口煙噴在林子手上。
三人顯然被眼前景象嚇到了。煙在接觸林子雙手的一剎那,竟然盡數被吸收入手內,然后就見到林子的雙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黑,這黑氣仍在繼續往他的手臂上爬。我忙把煙塞到林子嘴邊:“快吸。”
林子本是不抽煙的,這會兒看到這幅景象,整個人精神一下子蔫了,臉色嚇得蒼白無比,慌忙用嘴叼住煙,似是用盡了力氣猛吸。說也奇怪,香煙被他吸入體內,竟是只進不出。就這樣抽到大半根,手上的黑色開始如煙霧一般慢慢蒸騰。約莫一刻鐘,他面色轉紅,手上的黑煙終于散盡。
我忙從他嘴里把煙取下掐滅,重新塞回煙盒。
“我去,章魚,你把剩下的煙個我吧。我再吸幾口。”林子驚悸過后,終于恢復了些常態。
“這煙也是邪乎的東西,”我內心松了一口氣,“我奶奶留下的東西,你還是別要了。”
在省道上又站了一刻鐘,我看大家額上已見汗,忙招呼上車。阿飛邊發動車子邊叫道:“他媽的,哥第一次覺得大夏天鉆到這熱爆的車里還會覺得舒坦。”
老蔣也長出一口氣:“林子,你剛才是不是握過博陽的手。”
林子這才想起剛才自己關切地握著博陽噓寒問暖的事,不禁一陣后怕:“章魚,不會真的這么邪吧?”
“我要是跟你們說,我覺得博陽其實早死了你們會信不?”其實我內心也不太確定。
“你別嚇我們好嗎?”老蔣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像博陽這幅樣子的人,我以前見過。“我努力回憶,”那時候有個女人帶著她老公過來找我奶奶,我當時只看了一眼就嚇得一晚上發冷。阿飛,你不熱嗎?把空調打開呀。“
“快說下去。”林子推了下我的胳膊。
“我也是看到博陽才想起來的,那樣子跟那個男的一模一樣。禿頂、皮包骨頭、瞳孔變白。”
“章哥,你別嚇我啊,”阿飛邊開車邊扭頭回我一句,“那我們怎么辦?”
“這個會比較麻煩。”我掃了他們一眼,“當時我也不知道奶奶是怎么處理的,她只是從口袋里摸出煙,點上噴了我一身。告誡我以后要若遇到相同情況,就拿出煙來抽。”
“你是說,你奶奶當時就預見你今天會遇到這事?”老蔣好奇。
“可能是吧,”我心里并不確定,“反正我推測,博陽可能是死了,不過還吊著一口活人氣。一般人死前,都會咽下最后一口氣。但有些人不想死,就拼了命想保住這口氣。我奶奶當時說好像是那個男的其實已死了,他身上那口氣是別人氣,也就是有另一個人借著他的身種下了這口氣。“
三人深吸一口涼氣。
“鬼上身?”老蔣問。
“跟鬼上身不一樣的,那口氣是人活著的時候吐出來的。剛才林子也就差點成了下一個博陽。”
林子身體猛地一震。
“你們還記得嗎,這地方原有座道觀,叫龍瑞宮,是一處絕好的洞天福地。我估摸著會不會像‘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那樣,這地方被拆了就不太平了。”我分析著說。
“道觀我沒印象,但我記得往北道比我們拆房子要晚兩三年,我們的房子是什么時候拆的來著?”老蔣問道。
“小學畢業那會。”林子答道。
“這就對了,博陽媽媽說博陽是在初三時候生病的,那會兒正好是往北道拆遷的時候。”
“那現在怎么辦?”阿飛急道,“我今晚都不敢一個人睡了。”
“我奶奶有些東西留在我二叔家,本來她希望我能繼承。不過那會就覺得這東西跟跳大神一樣,就是欺負農村人愚昧騙錢用的。我爹和我二叔讀書好,都不屑學這個。我二叔家是個女兒,所以打小我奶奶就帶著我到處跑。”
“你奶奶現在在哪里?”林子突然問。
“是啊,不是失蹤了嗎?”老蔣也補充著。
“我12歲時她突然就失蹤了,登報也沒消息,要是還活著也有90歲了。”
“那我們趕緊去你二叔家哇。”阿飛催促道。
S城小,博陽家離我家其實不遠,不過二十來分鐘,JEEP車就停在我二叔家樓下。誰知方才還炙烤般的天一下子暗下來,撒下豆大的雨來,澆滅了地上的暑氣。
我看阿飛正要熄火,忙阻止道:“我二叔家你們去不方便,我自己上去一下,拿了東西就下來。”
老蔣和林子默默點了下頭后,我開了車門,冒雨照著我二叔家的樓梯跑去。
第二章 回夢
二叔家住五樓,小區建造時,并未將屋頂造成閣樓,但樓頂卻是三角形結構。不知是誰先發現五樓上還留著一層密閉空間,于是小區里住五樓的人家紛紛在五樓樓梯上按了一架木制旋梯,將屋頂打通做閣樓用。
我冒雨上樓后,敲了半天門也不見人應聲。倒是木旋梯上方不時傳來女子模糊的尖叫哭嚷聲。我仗著是自己二叔家,就邁步走上閣樓去。
樓梯上無窗,此時天色晦暗,光線很差。返身回五樓將樓梯燈按亮,上去才發現,閣樓上依舊昏暗。我掏出手機,打開電筒,借著燈光來到二叔家閣樓前,聲音就是從里邊傳來。
我敲了幾下門后,就見門開了一縫,露出一張滿布血絲的臉來。
那臉被門外的燈光一晃,雙眼失焦,一陣失神。我卻在光亮中看清正是二叔。
二叔看清是我,臉上擠出一絲和藹的笑容。他比我爸小5歲,年輕時眉清目秀,是村里出名的美男子。然而婚姻卻不怎么幸福,先后三任妻子都棄他而去,只留下他和我堂妹阿秀。阿秀是他第二個妻子所生,差我10歲,從小乖巧懂事,聰敏好學,讓二叔在自身的不幸中終于找到了一處慰藉。
“阿秀呢?”我進門就問道。
二叔并未回答,進了廚房給我泡了杯茶,示意我在沙發上坐下。我心中焦急,但看他神色疲憊,只能強自按捺下奶奶物品之事,想著讓他們三個在車里多等會倒也沒太大關系。于是就捧起杯子啜了口茶。
“章子,你能不能幫叔勸勸你妹妹?”
“阿秀她怎么了?”我知道阿秀成績一向很穩,6月的中考直接考進了省重點中學。照例暑假會既開心又忙碌的。
“中考成績出來那天,我給她買了一部手機,現在真后悔,她有點玩物喪志了。”二叔一臉懊惱,“說也說不好,總歸是個沒媽的孩子。”
“暑假放松一下也沒什么關系啦。畢竟阿秀那么自覺懂事。”我寬慰道。
“也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手機不肯給我看。我有天夜里3點多起來上廁所,見她房里還有光,就開門進去了。哪知道她根本沒看見我進去,盯著手機屏幕,還唱著歌。”
“是不是刷抖音什么的呀?”我聽著有些奇怪。
“這個我不知道,就是那個,她唱的歌讓我聽著有點慌,像中了邪一樣。”
不知怎的,我眼前一下子出現小時候看過的《山村老尸》里女鬼唱戲的畫面,心里一下子瘆得慌。不會這么邪門吧?處處碰到怪事。
“我去看看她。”
我見二叔神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搶在我前邊跑到阿秀房門口敲門:“阿秀,爸爸和章子要進來了。”
門里沒有絲毫聲響。我們二人開門進去,見房內很暗,窗簾拉得嚴絲合縫。二叔一邊抱怨“怎么又把窗簾拉上了?”一邊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阿秀。
阿秀像三叔,小時候就是個美人坯子,到了中學愈發出落得美麗。只是從小在離異環境中長大的孩子,內里難免有一層陰郁。印象里,除了小時候跟在我屁股后邊又哭又笑外,到了初中很少見她真正開心過。但現在見到躺在床上的她我不由得有眼跳了一跳,一陣心悸。
阿秀披著頭發,一言不發,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整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藍底粉色火烈鳥空調被。我內心突然迸出一個詞:躺尸?
“你看,叫她也不搭理,不就把你手機收了而已嘛。”
“叔,你把手機給我看看。”
“在外邊,我去拿。”
就在他轉身出去的一瞬間,阿秀突然開口哼了一段調子。我一聽之下頓時頭皮發炸,全身雞皮疙瘩“唰——”地一下子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