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發深沉，漸漸不再有新的客人前來。

大家推杯換盞，興致漸濃，一些奔放的精怪開始載歌載舞，除去少數五音不全如同狼嚎的家伙外，還是十分賞心悅目。另一些私交頗好的精怪則三五成團，或舉杯對飲，或竊竊私語。

零所在的角落也漸漸安靜下來，沒人陪著喝酒，白羽索性自斟自飲，看起來倒還十分享受，

“說起來，今年的秋天到得很早呢，應該很快就會降下第一場雪吧。”

金微笑著回答：“現在是九月，要下雪的話，大概在十一月吧。零很喜歡雪嗎？”

“嗯！”零點頭。不曉得是不是巧合，他雖然走過了很多世界，但卻很少能見到白雪皚皚的景致，不免有一點遺憾。

尾黑興高采烈地飛回律的肩頭，嘎嘎道：“公子公子，去年下雪時司小姐帶來的酒很不錯啊，今年我們也來聚會吧！到時也請白羽大人、零大人他們一起賞光。”

“尾黑你還敢說，居然讓女孩子喝得醉成那個樣子！最后全是我收拾殘局！”律忍不住吐槽，但還是轉頭對零他們道，“雖然早了點，不過如果到時候各位有空的話，還請光臨寒舍。”反正家里妖怪也夠多了，不差這幾個。

“不勝榮幸。”零笑瞇瞇地答應。

“承蒙邀請。”白羽高冷地回答。

“我也可以參與嗎？”金從影子的手中艱難探出頭。

『金要去人類的住所？不可！』一群影子齊齊從崖壁下探出頭來，一時間群魔亂舞。

零正要開口，就聽旁邊的白羽不爽道：“有何不可？”

『白羽大人！金他……』

白羽皺眉道：“所以說，你們就是太緊張了。連形態都沒有的家伙，不要代替金來做所有決定啊！活著，可不能僅僅是活著而已啊。”

『……』

身披蒼青色羽織的大妖站起身，清冷的聲音猶如月光：“金的靈魂始終是人類，渴望與人接觸是他無法控制的本能，永遠活在這群家伙的看護之下，和獨自一人身處牢籠也沒什么區別。身為精怪，永遠無法代替他的同類，也無法體會他真實的感受。”

“您太嚴苛了。”零不贊同地搖頭，這群精怪呵護金猶如珍寶，把他的存在看得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即使方式有所不妥，也不過是因為太過關心罷了。

白羽望向低頭不語的金，道：“少年，你真實地活著嗎？”

金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他低頭凝視著月光下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輕聲道：“我不屬于人類，也不屬于妖怪，沒有歸宿，被時間遺忘，不能和人建立長久的關系，如果說我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存在，那是不可能的。”

『金！』影子們焦急地亂舞。

“但我認為，我的確是真實地活著呀。”金抬起頭，眼神溫柔地微笑著，“讓我存在的山神大人，這片山林里關系愛護我、陪我至今的大家，長得很可愛但經常裝老成的零（零：……噗！），包括正在質問我的白羽大人，我不認為，我在你們的面前只是一團虛無。”

『金……』影子們沉默了。

零摸摸下巴，正要故作老成地安撫幾句，突然，他眉頭一皺，目光凌厲地看向天空。與此同時，數十上百只黑色羽箭從白羽的袖中射向天空，瞬間形成一張大網，鋪天蓋地。

“哎呦！”一個男人驚呼著從天而降。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衫，外面罩著一件灰色的夾克，看上去就和普通的中年人類沒什么兩樣，不過普通人類可做不到在白羽的攻擊下全身而退。但是零立刻就發現了原因所在。

在男人的身旁，一條青色似龍的虛影若隱若現，它長爪一揮，就將盤旋在男人身側的羽箭統統收入爪間，化作黑色的煙塵消散了。

“痛痛痛，居然是腐蝕性的毒！”青龍齜牙咧嘴地抱怨，“死烏鴉，一不小心我的衣服可就毀了啊。”

它用爪子不怎么溫柔地將仿佛失去意識的中年男子扔到了一旁，左搖右擺地試圖擺脫羽箭化作的黑霧。

“原來是青嵐啊。”白羽嘖了一聲，張開五指，黑霧溫順地回到了他的手間，“又換了一件衣服么？你還真是喜歡和人類待在一起，都快變成馴養的寵物了吧？”

衣服……是指這個人類軀殼吧，零朝下方看去，意外地發現飯嶼律正和尾黑一起撲向青龍甩掉的男人，并小心地扶起他來。

“才不是喜歡，不小心簽訂了契約罷了！”青嵐轉頭朝黑著臉的律喊道，“律，你爸爸的軀體我沒弄壞！”

飯嶼律深吸一口氣，指著中年男人滿身的擦傷和泥濘吐槽道：“這也叫沒弄壞？你讓我回去和媽媽他們怎么解釋啊？說老爸突然迷上了登山，半夜三更爬山摔下山崖？？”

“誰讓你總不讓我吃東西？”青嵐用爪子摸摸肚子，眼睛看向被緊張的黑影們包圍的金，“我不過是聞到了熟悉又好聞的味道，就情不自禁地跟著來了。”

說到這里，它伸爪沖金擺了擺，試圖用那張猙獰古怪的龍臉露出一個微笑，結果露出了滿口的尖牙：“嘿，小家伙，又見面了。上次送你的禮物怎么樣？如果滿意的話，讓我嘗一口味道吧，舔一下就好，一點也不疼的。呃，怎么天好像暗了？”

青龍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么，警惕而小心地轉身，發現了在一旁安靜微笑站著的零，它猛地豎起身體后退了幾米，訕笑著：“哈哈，零也在啊？”

零溫柔地笑著：“如果我不在，你想做什么呢？”

青龍動作激烈地擺著頭，轉身就扎進了被律扶著的“衣服”里，中年男人立刻醒了過來，他局促地摸著后腦勺，一臉傻笑地拍著律的肩頭：“我只是來接傻兒子回家而已。”同時扯著律的衣領將他拉得俯下身來，咬牙道，“還不快走，這里麻煩的家伙太多了！”

零同情地看著飯嶼律，如果這個笨蛋就是他的“爸爸”，那么可想而知他的生活會有多么“精彩”了。

飯嶼律苦笑著站直身，禮貌地鞠躬道別：“這家伙給大家添麻煩了，真是非常抱歉！我們馬上就離開。”

金連連擺手：“沒什么，其實是我承蒙青嵐照顧，他并沒有做過什么。”不過是總對著我流口水而已。

律招呼尾黑回到他的肩頭，重新提上陰魂燈，再次向零他們揮手道別。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陰魂道中。

零瞇著眼，總覺得還會與那個青年和他身邊的朋友有再一次的相會。

正巧，旁邊的金也正盯著那盞漸行漸遠的慘白燈光，微笑著感嘆道：“飯嶼先生的生活似乎很有趣呢。”他的眼中似乎有著淡淡的羨慕和興味。

零心中一動，道：“律不是約我們賞雪聚會嗎？除了青嵐那個古怪的家伙，其他人接觸一下倒也無妨。有我在，你不必擔憂。”

陰魂道上，青嵐跟在青年后面嚷嚷：“什么嘛，那種小家伙，只是靠山神的神力維持存在的一個幻影而已，吃進嘴里和空氣沒什么兩樣。”

律用手按住額角暴起的青筋：“既然這樣就不要惹事啊，你也不敢惹那個孩子的庇佑者們吧。”他剛才清楚地感覺到，就在青嵐說出玩笑似的那句話時，整個空間都像是被某種恐怖的空氣所禁錮了。

難得的，青嵐沒有反駁，而是摸摸自己的下巴，點頭認可道：“你說得沒錯，這座山里的妖怪們把那孩子當逆鱗一樣地護著呢，碰了他就和捅了馬蜂窩沒什么區別。更何況……”青嵐的眼神凝重起來，一直跟在金身邊的那個孩子，有一種連他都不敢觸碰的強大氣息，一種自他出生以來就從未感受過的……明明第一次見到時隱藏得很好的，真是……有趣啊……飄在半空中的妖怪翹起了嘴角。

走在前面提著陰魂燈的律打了個寒顫，他非常有經驗地回頭，鄭重地告誡道：“不要打什么主意！”

然而那個看起來不大正經的家伙只是“嘿嘿”了兩聲，扛起“衣服”一溜煙地跑了。

涉及動漫：《螢火之森》一個關于少女和住在森林里不能碰觸人類的少年金之間的悲戀故事

《百鬼夜行抄》圍繞著飯嶼律和他的妖怪友人發生的一系列妖怪鬼神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