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請原諒我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
一個體制內(nèi)的朋友告訴我：有一天看到這一行字，心里莫名地激動和疼痛，像有一只小手在緊緊揉捏。
想起另一個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朋友，在內(nèi)蒙古遼闊的大草原上，給我發(fā)來一句話：關在籠子里的鳥，羽毛會失去光澤的?！?/p>
我該如何答復呢？
我們活著，終究是最渴望自由的。而對人最大的懲罰，莫過于最極端的反人性：剝奪其自由的權力。
監(jiān)獄由此而生,那是不折不扣的牢籠。
可是，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老布不想出獄。他拿刀抵著獄友赫伍的脖子，他說：只有闖禍，才能留在牢里。
沖動過后，他放開赫伍。利刃從他手里滑落，他佝僂身軀，蜷縮的雙手捧著老臉，如孩子般哭泣，涕淚橫流。
老布出獄后，處在新鮮的、忙成一團的繁華世界里，卻終日被恐懼和孤獨折磨著。忍無可忍時，他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坐了五十年的牢，終于獲得假釋，重返自由，該是值得慶賀的吧，何以他竟不想離開？
原因不過是：他被體制化了。
“體制化”，多么可悲，簡直觸目驚心！
監(jiān)獄是牢籠，體制無疑是個更大的牢籠。
體制是可怕的么？
當然不是。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費盡心思地想要進體制？
那么，體制是什么樣的地方呢？
體制是國家機關，企事業(yè)單位的機構設置、隸屬關系和權力劃分等方面的具體體系和組織制度的總稱。
太繞了吧，形象化一點：體制就是個大家族，進了體制如同被納入大戶人家。它最大的優(yōu)點是：有包容度，養(yǎng)人。
無論怎樣愚笨的人，用了怎樣法子，進了體制的門，就有口飯吃。至于吃得多飽，在里面養(yǎng)尊處優(yōu)還是跑腿打雜，要看各人自己的本事。
2
為什么有那么多人離開了體制，即使沒離開的也有的在蠢蠢欲動呢？
認識一個小伙子，他離開體制的直接原因是：娶不上媳婦。
工資低，只夠飽腹。農(nóng)民的家庭，家里為供他上學已掏光挖凈，而他這樣的條件在當?shù)厥菦]有哪個女孩子有勇氣嫁給他的。
他不過想娶個同樣是體制內(nèi)的媳婦，生個娃，盡心工作之余，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可是，以他的收入，若要成家，不啃老是幾乎不可能的。
二十年前，沖著他是公家人，還有女子愿意嫁他。但是現(xiàn)在，即使中學都沒上完的女孩子，沒房沒車也是不肯嫁的。
有文化管什么用，文化能當錢花么？這是他從叔伯姑姨那里聽到的最多的話，在他們不屑又擔憂的神色里，他的求學、他的所擁有的知識，仿佛都成為一種恥辱。
即使利用星期天辛苦兼職，那樣的財富積累畢竟太慢。在擇偶的路上一次次碰壁，不忍繼續(xù)看到父母愁苦的臉，他決定辭職。
在辭職信上，他寫完“后果自負”這幾個字，心里是沉重的，也是痛快的。
畢業(yè)后他首選的是進入體制。為此度過一個又一個伏案苦讀的日日夜夜，在考試的隊伍里浴血奮戰(zhàn)，過五關斬六將，才擁有了那份向往中的安穩(wěn)。而此時，他又不得不將自己的勝利戰(zhàn)果親自銷毀?；厥走@一過程，不免沉重。
悼念之后，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他想：好吧，以后要靠自己，為自己和父母掙得尊嚴了。
是啊，拼命上學是為了更有尊嚴地活著，而體制內(nèi)的工作卻不能帶給他并不奢侈的想要的生活，何談尊嚴？
除非，有一個殷實的家庭做后盾，度過人生最初的艱難?？伤麤]有。
他辭職后在省城打拼，吃了很多苦。他講道：有時累得站著就能睡著。
但也有豐厚的回報：一年后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并結婚。對方是同樣大學畢業(yè)在外打拼的女孩，兩一見如故，惺惺相惜。
兩年后買車。
三年后，他在省城擁有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
車和房都是貸款買的，雖然生存壓力大，但總算有了自己的家。沒有依靠父母，自己辛苦掙下了一份家業(yè)，他很為自己感到驕傲。
他是迫于生計而出走的。留在體制內(nèi)，他可能現(xiàn)在還娶不到媳婦。幸運一些，最大的可能也是放低自己，各方面的委曲求全，在生活的夾縫里，把自己擠得面目全非。
還有一種人，他們有理想、有追求，體制已明顯對自身的發(fā)展形成了桎梏。于是在深思熟慮后，作出理智的犧牲，以成全另一個更有抱負的自己。
這樣的人多數(shù)是在體制內(nèi)相對成功的，因為長期練就的過硬的本領，在體制內(nèi)是塊寶，離開體制，也依舊很貴。
比如安迪，多數(shù)人在牢獄之內(nèi)茍活，他卻做到了許多別人做不到的事：他以每周一封信的執(zhí)著，終于收到當局的回復，而他則說：只用了六年。此后，他又以每周兩信的執(zhí)拗，迫使州議會決議每年付給監(jiān)獄圖書館五百，好使他封筆。最終，他把又臟又臭的舊儲藏室變成了新英格蘭最棒的監(jiān)獄圖書館。
他被迫替典獄長諾頓洗黑錢，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為自己積攢下了豐厚的“遣散費”。
他出獄后，不但取到諾頓的37萬元，而且成功扳倒諾頓。
諾頓畏罪自殺時，他已駕著自己的敞篷車，開往他向往的自由之地，獲得重生……
3
同樣是在牢獄之內(nèi)，安迪和老布的結局竟如此不同。原因不過是，老布被體制化，離開體制便是一個廢人；而安迪，則在體制內(nèi)儲備了自己的能量。
如果不是那個可憐的毛頭的小伙的出現(xiàn)，他或許會在牢籠之中待得更久些。即使那樣，他的生命也不是毫無意義的——他畢竟盡自己的力量做出了極有意義的事。
可是別忘了，在十幾年的時間里，他用一把小錘子，鑿出了一條越獄的通道，只要他想，隨時便可出去。
正如瑞德所說：有一種鳥畢竟是關不住的，他們的羽翼太光輝了。
可見，體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體制化。
而判斷一個人是否體制化，只需要問他：離開了體制，你依然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么？
如果說體制是個牢籠，可離開體制終究需要勇氣。下了賭注般離開體制的人，是否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呢？
且慢，在短暫的撒歡之后，要想想生存的問題。無論是做自由職業(yè)者也好，自己創(chuàng)業(yè)也罷，都需先給自己量身定制一個籠子，一個更堅固的籠子。否則，新的生活將不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而是“樹頭花落未成陰”了。
因為我們同樣看到，有那么多體制外的人，生活得并不如意。
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由體制外到體制內(nèi)，或者從體制內(nèi)到體制外，不過是從一個籠子跳到另一個籠子，不進別人的籠子，就入自己的籠子。
離開或者繼續(xù)留在體制內(nèi)，是及其個人的問題，并沒有正確的答案。即使體制再有諸多弊病，也定有其可愛之處；體制外的世界再誘人，也沒有絕對的、無需付出任何代價的自由。
凡事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對與錯，說不上哪個籠子好或者不好，只是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畢竟生活是自己的，無人可以替代。為此，我們都應當努力。
而所有的努力，都不過是為了：離開、或者留下，都可以使自己很驕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