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鎖在倉房,你不要靠近”。爺爺說著給倉房的鎖上纏了些鐵絲。只聽那只公雞在倉房里面“咕咕咕”地踱步,好不愜意。兩只爪被緊緊纏上還能如此冷靜,真乃雞中豪杰。可是我的童趣之一就是去發現爺爺的秘密——這倉房是肯定要開的。于是我左一次右一次地去掰那個鐵絲,去拽那個門把——終于叫我拽開了。我正探頭往里望,雞不叫了,黑黢黢的門里也看不見這雄雞身在何處。半晌,它閃電般從我的腦袋上面飛過去,拖著兩只綁住的腳落地后不停地往前蹭,不停地繼續試飛。我一個人在原地愣神——場面可怕得緊。爺爺聞聲出來,見到這個雞飛蛋打的場面,好氣好笑,還聽我自己在原地囁喏“嚇死我了”。不敢直視那個高大的男人,只能自己心里憋著這股驚恐的勁兒。
被子常在外面的衣繩上晾了,繩子繃得不緊,卻又被厚實沉甸的被子壓得彎下腰去,活像一只不想被人摸而扭出個“凹”字的貓咪。這樣壓下來,被角已經快跌到地上,正好夠我半個身子藏在里面。我最喜歡在那些被子里面游來游去,不僅有陽光的味道,還有老房子里被蒸干的潮氣。我正在這被子的海洋里徜徉,只見那只雞蹦蹦跶跶跳進屋里了去。我游出“被子海”,也跟著他進了屋。他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鏡子面前,竟然也開始打量起“自己”來。想必他的內心是這樣“這個雄赳赳氣昂昂,赤發黃羽,亮黑尾的帥哥是誰?”正打量著,忽然發現鏡中“人”的眼神有殺氣,于是“雙方”對起陣來,鏡子外的這公雞張開羽翼,撲閃著跳起來,同時用尖尖的喙子啄那只有殺氣的鏡中“人”。不想那鏡子里的“人”也是棋高一著,玩起“學弈”來。雙方如此反復大戰幾回合,最終竟以平手收場。那是我見過的最精彩的“斗雞”了。
爺爺奶奶養雞,又不是單養,最少是三五成群。我曾經追過一只“菜雞”。我剛開始加速跑動,四周的雞慌亂逃竄開,而這只母雞也只是輕輕挪了挪步子,“肘關節”微微外翻,做蹲伏狀,我猛然靠近,像只餓急了的野狼,左右開弓,立時抱她離地。那只母雞也不吵也不鬧,圓溜溜的小黑眼睛歪著頭在張望,那是我一生當中對雞最有好感的時刻了。然而好景不長,我抱她起來沒多久,雞群里蹦出個“雞老大”,像是上面“斗雞”的那位,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來。走著走著加速了,羽毛變成一把把鋼刀,雙翅向后準備拔刀揮砍。哪知道他不按套路出牌,竟助跑起跳,用那喙子前來叨我。我見勢不妙,扔下母雞回頭就跑。誰知那強盜一樣的雞反而變成了獵人來獵殺我這匹“孤狼”——只憑借一張嘴而已。此后,便多了一個在里屋隔著窗看雞犬互斗的少年;也多了一個見“雞”行事的少年。
也只有在這些惶惶不可終日的秋色里
才能擠出一件又一件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