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一個雨夜,電閃雷鳴附和著瓢潑的大雨。即便如此大的暴雨,卻澆不息房子燃起的熊熊大火。
母親在難產中死去,父親悲痛欲絕從此一蹶不振,成了個每天酒不離手、爛醉如泥的廢物。好在有個堂叔,且算富足,擔起了扶養他的責任,才不至于被餓死。但那場大雨后,這個村莊便再也沒見過一滴甘霖,連旱三年,莊稼顆粒無收。堂嬸受不了窮苦日子,跟隔壁老王跑了,堂叔惱羞成怒瘋了。自此,村口牌坊下又多了一個爛醉的身影。
至于他,那個還只會哇哇哭的孩子,沒人記得他的名字,所有人卻異口同聲的稱呼其:災星。
連年的大旱,使得挨家挨戶都沒米下鍋了,誰也不愿承起養活這個孩子的擔子,更何況,這還是個災星。恰巧一路部隊經過,收養下這可憐的娃娃。村里人告訴部隊領導,這是孤兒,一個親人也沒有了。當問到名字時,村長隨口答道:阿星。他不敢把災字說出口,怕部隊都不敢收留。部隊走的那天,村里人恨不得敲鑼打鼓。路過村口時,孩子哇哇大哭,但那兩坨醉泥摟著一罐酒壇,呼呼大睡。部隊的人當然不知道,那兩人就是孩子的父親和堂叔。
阿星的名字很好記,剛好他手上還有一塊胎記,有點像五角星,當兵的人都很喜歡這個形狀,所以不但沒把他當災星,反而當福星。部隊里的人都喜歡阿星,盡可能省下食物都先供著他吃,所以阿星白白胖胖的,再看當兵的,一個個面黃肌瘦,但他們看著他吃得飽飽的,就好像感覺自己也飽了一樣。
這是支三十人的游擊隊伍,正日夜兼程趕往和大部隊匯合的地點。行至午夜,再翻過一座山就到目的地,但夜里爬山危險,隊伍決定原地休整,天一亮就上山。
“這叫萬柱山,半山腰處有一處巖縫,可節省半天路程,但此處名為殺虎口,有一波土匪盤踞?!鄙较掠龅降乃忝垢嬖V部隊領導。
“不就是土匪么,小日本子的機動部隊都讓我們掫翻了,還怕幾只土蛤?。俊辈筷犂锒际悄贻p人,一個個初生牛犢不怕虎,操起槍來叫嚷著。
俗話講,強龍難壓地頭蛇。即便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仍不抵土匪憑借天然之勢,殺虎口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游擊隊栽了個大跟頭。三十人的隊伍就剩了七個半,那半個就是阿星。
土匪頭子名為雄爺,身材彪悍,四方大臉,雙目如炬,一臉的黑胡子,甚為氣勢逼人。雖落草為寇,但為人直爽、義字當頭,兄弟們無不敬重,匪氣之中倒有三分凜然正氣。山寨之中生活富足、衣食無憂,更有三位漂亮壓寨夫人,可謂神仙生活。可偏偏美中不足,雄爺不育,生不了孩子。
不過也正是因此,他一見阿星,就心生喜歡,眼睛里泛著渴望的光。三夫人杜靈兒人如其名機靈得很,馬上心知肚明,即刻開腔:“喲,這娃娃蛋子,白白胖胖、虎頭虎腦惹人憐愛,實在叫人喜歡得緊,雄爺,賤妾斗膽跟您求個情兒,把這娃娃留個活口兒,讓賤妾認下當個干兒。”
“好,哈哈,好?!边€沒等杜靈兒說完,雄爺就一拍大腿,朗聲笑道。
借著寨主認子的喜慶由頭,本饒了七個當兵的命。山寨里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幾個慫兵蛋子當即投靠下來。但也有兩個血性漢子,嚷嚷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絕不當土匪。于是就殺了。還有一個炊事兵,五十歲的小老頭叫阿炳,一直是他帶著阿星,一路上把屎把尿,一來二去和這小家伙就生了親情。所以即便自己也不想當土匪,但為了照顧阿星,就答應留下來。山寨里大多都是老爺們,三個壓寨夫人雖是女的,可誰也沒有為人母的經驗,都不會帶孩子。阿炳就自然而然地繼續照顧阿星,留在三夫人那里當差。
三夫人合了雄爺的心意搶先收了阿星,其他兩位夫人自然恨得捶胸頓足,但她們不恨自己沒有杜靈兒那么善解人意,只恨其心眼兒多,搶了風頭。原本三個夫人各自為戰,爭風爭寵嘛,可此刻大、二夫人卻聯合起來憋著壞水兒要整一整杜靈兒和這個憑空降臨的阿星少當家。
算命瞎,就是先前在山下警告部隊不要走殺虎口的那個,他其實是山寨的師爺??蔀槭裁此髅魇巧秸?,卻勸告游擊隊呢?不是他心好,而是他瞅準了這幫當兵的不會聽勸。他告訴杜靈兒,“阿星命硬,養不得。”
杜靈兒不明白,“當土匪的,命硬不是好事么?”
算命瞎搖頭,“好也不好,對他自己來講,好;對身邊人來說,就是災禍。而問題就在于,命太硬了,硬到克天克地?!?/p>
“那,人呢?”
算命瞎繼續道,“天地且克,更何況人呢,越是親近的人,克得越厲害。他手上的胎記,夫人可見到?”
“看到了,誒,你不是瞎子么?”杜靈兒驚訝道。
“眼瞎心不瞎。那塊胎記,瞎子我也只是在相書中聽過。手心有印,似星非星,漆黑如墨,寒涼若冰,背陽倒陰,六親不近,顛天覆地,命煞孤星?!?/p>
“煞……星,可有破解之法?”
“唯命隕可破?!?/p>
“命隕……不就是死,不就是沒得破。”
“相書確實記錄如此,沒有破解之法的命格,只此一例。亦或瞎子我道行不夠,尚不能領悟?!?/p>
“唉,”杜靈兒看了眼熟睡的阿星,那憨憨的模樣實在惹人疼愛?!吧肪蜕钒?,誰叫我和這娃娃蛋子有緣,況且我這輩子也注定生不了了,就讓我過過當娘親的癮吧。最多,我不近人情,對他冷淡些,你不是說了嘛,越親近越克。也許,我能撐到看他結婚、生子,也算我這一輩子圓滿了。”
“要說大、二夫人給他當娘,瞎子我倒是放心。只是您,心太善……”
杜靈兒,戲子出身,曾是紅極一時的名角。長相標致,身段婀娜,頭腦精明,心思細膩,善解人意,更難能可貴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心地善良,若非如此,就憑大、二夫人兩個草包成天針對她,她若動動手腕,二人早就身首異處。
“三奶奶,還沒回屋休息?”阿炳拎了盆熱水進來。
“這就回了。阿星就拜托阿炳叔你悉心照料,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需要的盡管跟我說?!闭f著,杜靈兒起身離開房間。
然而就在一腳踏出門口時,身子微微一怔,愣在原地,剛想回頭,卻被算命瞎拉了出去。
走出院子,杜靈兒才急忙道:“師爺為什么拉我出來?那房頂上兩人必定不懷好意?!倍澎`兒戲子出身,有些功夫,尤其是思覺靈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剛剛她就是聽出房頂上有兩個人,而且也猜到是大姐二姐的人。大、二夫人明意上聯手,暗地里卻還是互不信任,所以各派一人,說的好聽是合作,實際上是互相監督,還有信不過對方。
“三夫人莫急,”算命瞎道?!澳阕约嚎淳椭懒??!?/p>
二人繞到另一處閣樓,可以清晰觀看到對面房內房外一切動靜。
房上二人正用手掏口袋,順著揭開的瓦片,丟下兩根碗口粗的繩子。
杜靈兒眉頭微皺,道了聲:“不好。”
算命瞎再次按住三夫人,“莫急,且看這娃娃的命格如何硬?!?/p>
原來,那兩根不是繩子,而是兩條花蟒,毒性雖不強,但力氣大,即便成人被它纏住,都會被勒得窒息。
阿炳此刻就被其中一條纏住,拼命掙扎,大呼救命。而另一條就吐著信子朝床邊靠近。就在此時,阿星醒了,看見兩條比自己大上幾倍的花蟒,不但沒哭,反而興奮地哈哈大笑。床邊的花蟒目露兇光,張開血盆大口,朝著阿星彈射而出。
這一幕看得杜靈兒嬌軀一顫,可就算現在沖過去也來不及。而接下來的一幕就更令她驚訝了,只見阿星兩只白皙小手在花蟒的脖頸上一掐,蛇身瞬間折成兩段。
等到眾人聞聲趕到,只見到滿地黑血和地上兩條分成四段的花蟒,而阿星在血泊中睡得正香甜,阿炳則昏死過去。
山上花蟒并不少見,但寨子里不會輕易出現,而且還是一次出現兩條就更稀奇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大、二夫人爭風吃醋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雄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一次卻是犯了忌諱,雄爺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兩個放蛇的處死,兩位夫人鞭刑五十。大、二夫人不像杜靈兒有功夫底子,純是一對好吃懶做的敗家娘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五十鞭刑對她們來說,和處死沒什區別。虧得杜靈兒求情,改了閉門思過一年,不許出房門,不許吃肉,每天吃齋念佛祈求保佑阿星身體健康、茁壯成長。
這件事看似平息了,可杜靈兒心里久久不能平靜,不禁后怕,她可是親眼見識了這所謂“煞星”的可怖,明明是那么可愛的娃娃,怎地一下子就掐死兩條比他腰還粗的花蟒。阿炳逃過一劫,只是對于兩條花蟒怎么死的,他暈過去了,完全不知道。杜靈兒說是阿炳在無意識之下殺蟒救主,就像有些人在受到巨大刺激之下做出一些超乎尋常的行為,而事后卻不知曉。這個說法比較有說服力,阿炳自己也就將信將疑地接受了。為此,雄爺還賞了他。
阿星已經三歲,卻除了奶其他什么都不吃,雖說三歲沒斷奶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沒處兒去尋人奶。這倒也不算難事,寨子里養了不少羊,喂奶這事由算命瞎親自操辦。一個師爺專門管喂奶,不是大材小用么?杜靈兒對外宣稱是因為重視少當家的身份,也提防有人在奶里下“作料”,這當然說的還是那兩個閉門思過的夫人,怕她們不老實。但這其實只是借口,實際因為凡是被阿星喝過奶的羊,都活不過三個月。
算命瞎邊喂奶邊道:“這娃娃的‘煞性’還真是駭人啊。”
杜靈兒問:“死掉的羊都處理好了么?”
算命瞎回:“三夫人放心,處理的干干凈凈,沒人發現?!?/p>
杜靈兒再瞧了瞧阿星,“說來也奇,這娃娃蛋子會笑不會哭,會走不會爬,會哼曲兒不會說話?!?/p>
算命瞎:“凡是煞命,必屬奇人,絕頂之上,獨孤一生?!?/p>
算命瞎給杜靈兒定了三條規約:一,不得與阿星母子相稱;二,不得與阿星有肢體碰觸;三,只準罵不準夸。
奉著這三條,一晃兩年過去,倒也相安無事,杜靈兒并未有何異樣。只是五歲的阿星終于開口學說話了,拿手指鳥,杜靈兒告訴他那是鳥,他學會了“鳥”;拿手指花,杜靈兒又告訴他,他拍著手叫“花”;指天說“天”,指地說“地”。然后阿星又指了指杜靈兒,沒用教,直接叫出“三夫人”,因為總聽下人這么叫。雄爺知道這事兒,興奮不已,馬上趕來。杜靈兒教阿星叫“雄爺”,雄爺卻大手一揮,“唉,叫爹?!?/p>
“爹。”阿星叫道。
“好兒子,哈哈?!毙蹱敓釡I盈眶,朗聲大笑。剛要去抱阿星,卻覺得嗓子一甜,“噗”的一口鮮血吐出,隨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算命瞎搖頭,心道:即便威武如雄爺,終也抵不過這命煞孤星的一聲“爹”。
雄爺自此一病不起,大夫查不出緣由,只道脈象虛弱,命不久矣,就算華佗再世也難回天。
雄爺這一病,正合了某人的心意。誰呢,二當家胡謅,他是雄爺同母異父的親弟弟。落草之前是個不學無術、坑蒙拐騙的市井小流氓,胸無大志,每天腦袋里竟琢磨怎么勾引別人家小媳婦兒。但人隨著地位的改變,心態也發生變化,雄爺這大當家的位置那是真刀真槍打下來的,胡謅則是靠著和他的關系上位,按理說就是個有名無實的二當家,衣食不愁、生活無憂,想喝酒喝酒想吃肉吃肉,沒事下山逛個窯子賭個錢,成天沒心沒肺混日子,本來是件挺瀟灑的事??善司褪遣恢?,地位是滋生野心和欲望的搖籃,這種野望隨著時間越發膨脹,像一種毒蔓延全身,甚至使人失去理智。當然,這里面還有一個導火索,就是這混小子看上了自己的三嫂,也就是杜靈兒。加上老大不能生孩子,就總自己瞎琢磨,老大那方面是不是不行,這三嫂是不是欲求不滿。他莫名其妙地給自己強加了一種使命感,就是要救杜靈兒跳出火坑,同時也想向這個平時都不正眼瞧自己的三嫂證明一下,自己在某方面比大哥厲害。人就怕瞎琢磨,越琢磨越魔障,本來是憑空猜測,但老那么琢磨,久而久之自己就信以為真了。就像一個人沒病,老琢磨自己有病,最后給自己琢磨死了。
老話兒講,沒有不透風的窗戶,兩年來,阿星養花花死、養魚魚死,喝奶的羊羊死,阿炳叔的身體也是每況愈下,這些都被胡謅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然后就回去琢磨。不過這回還真讓他琢磨對了,阿星是個大災星!
但胡謅是有些小聰明的,他知道雄爺一直護著阿星,更加上杜靈兒得寵,憑他空口白牙沒人會信。不過,這回雄爺出事了,可讓他拿住了最大把柄。
但他沒有馬上把這些事公諸于眾,而是偷偷來到杜靈兒的深閨,找她談判。胡謅要杜靈兒把自己扶上大當家的位置。
杜靈兒扯了扯裙擺,擋住了胡謅看向那雙玉腿的視線。“既然你已有了十足把握,又何必借我的手?”
胡謅咽了口口水,撇嘴笑道:“還不是因為三嫂在兄弟們中有威信,除了大哥,他們最聽你的話?!?/p>
杜靈兒哼了一聲,“可你憑什么要我出賣你大哥和我的孩子來幫你?”
胡謅說:“唉,什么出不出賣,大夫也說了大哥時日無多,本來大哥一走,這個位置就該是我的。至于那孩子本就非親非故,何況還是個災星,我大哥多威武神勇,可卻禁不住這孩子一聲‘爹’。等我接過大哥的位子,殺了這孩子也算給大哥報仇。至于為什么找小嫂子你,嘿嘿,弟弟這一點私心你還不知道么?我知道你喜歡孩子,但撿來的始終是外人,不如自己親生,既然大哥不行,做小弟的我理應代勞,生他十七八個都不在話下,嘿嘿。”
“放肆!”杜靈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熬蛻{你好吃懶做、游手好閑也想接大當家的班,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我生是你大哥的人,死是他的鬼,你雖是他弟弟,可連他萬分之一都不及。今天我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饒你一馬,不然就憑你闖我閨房,我就可以要了你命。”
“你、你、你,”胡謅又氣又急,一時間語無倫次。因為他知道杜靈兒是練家子,要他小命兒就是一抬手的事。“你裝什么裝,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你個唱戲的臭婊子立得哪門子貞節牌坊?小爺我看上你還有幾分姿色,對你網開一面,大哥不行,想大發慈悲讓你嘗嘗真正做女人的滋味兒,沒想到給你臉你還不要?!?/p>
杜靈兒玉手往腰間一探,噌地抽出一截短鞭,直指胡謅?!霸俑以g毀你大哥一句,我讓你命喪當下?!?/p>
胡謅嚇得踉蹌倒退幾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邊逃邊嚷:“臭婊子,你等著,我讓你不得好死?!?/p>
胡謅走后,杜靈兒找來算命瞎商量。
算命瞎說:“死掉的羊、魚、花草什么的,我都處理得很干凈,就算他知道了也拿不出什么證據。只是這阿星叫爹,雄爺吐血卻是一大幫子人都親眼目睹的。就算沒有關系,讓胡謅這一通添油加醋也足夠混淆視聽,加之干我們這行,最忌諱這類事。還有二夫人,應該是會站胡謅那邊的,她若跟著煽風點火,就更難辦了?!?/p>
杜靈兒把銀牙咬的咯咯作響,“剛剛就應該殺了他?!?/p>
“夫人莫急,殺了他是一了百了,可留著他卻也并非沒用?!?/p>
“師爺此話怎講?”
算命瞎捋捋胡子,“這是一場品性的對弈,總說真話的人,偶爾說了句假話也會被當成真話;而總說假話的人,即使說了一句真話也不會有人信?!?/p>
山寨夫人之中,杜靈兒雖排行第三,可卻是讓大家最信服,甚至唯一承認的女主人。山寨之所以繁榮,并非全靠打殺搶,而是山下周邊的各種生意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雄爺是個粗漢子,不懂生意經,所以財政大權一向是交給杜靈兒。杜靈兒精明能干、處事果斷、知人善用、賞罰分明,使得黑白兩道的生意都順風順水,山寨人人有肉吃、有酒喝、有好日子過,上下一心。當然,胡謅除外。而且,對于這個名不副實的二當家,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私下稱之二廢物。不干活,油水卻不少撈,還管不好自己那點話兒,時不時惹點事,不是睡了哪個員外的小妾就是逛了窯子不給錢。所以在品性方面,杜靈兒無疑處于上風。但是,阿星的命煞孤星卻是實打實的真。所以,現在就看怎么把真的變假的,假的變真的了。
杜靈兒說:“師爺的意思我明白了,可具體怎么做呢?”
算命瞎苦笑一聲:“夫人什么都不用做,瞎子我自會安排,只是夫人要做好覺悟,扛起山寨這桿大旗?!?/p>
杜靈兒一怔:“您想讓我接班大當家?這怎么行,我是個女人。”
算命瞎道:“試問,山寨之中,除了夫人您,還有誰更適合接過如此重任么?古往今來,女皇帝、女匪首、女海盜船長……雖不多,但也都是巾幗不讓須眉,所以女人的身份不是障礙。”
杜靈兒沉默了好一會兒。“好,我做?!?/p>
算命瞎點點頭,“二當家和二夫人聯手,我們稍顯勢單力薄,但若能得到大夫人支持,便事半功倍。”
“大姐一向視我為眼中釘,又怎肯幫我?”
“倒也不難,大夫人不笨,一旦二夫人得了勢,哪還有她立足之地?只是她現在需要一個靠山,若夫人你主動示好,必能說動她。”
“嗯,我試試。”
另一邊,雄爺病床邊,大夫人正守在旁邊,手上攥著被淚水濕透的方巾。杜靈兒支開使喚丫頭,自己端著茶盤走進屋。
杜靈兒看了眼雄爺,奄奄一息,曾經雄風都已不復,眼眶不禁濕潤。但此刻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脆弱先放在一邊。
“姐姐,先喝杯茶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在這兒守了三天三夜。”杜靈兒過去攙扶起大夫人宋姣,來在桌旁。此時的宋姣容顏憔悴,目光渙散,早沒了往日囂張跋扈的神氣。
杜靈兒端茶遞給宋姣,“這是師爺親自配的醒神茶,姐姐飲來提提神?!?/p>
剛剛端起,便有一股異香撲鼻,瞬間就清醒了些。宋姣抿了一口,頓時緊皺的眉頭放松了下來。
杜靈兒故作張望,左右看了看,問:“二姐她,沒來過么?”
剛剛放松的眉頭又擰在一起,宋姣破口罵道:“那個賤貨,沒良心的白眼狼,自從雄爺病倒,竟是一眼也沒來瞧過。”
杜靈兒見得宋姣激動,趕忙勸道:“切莫動氣,不值當的。多虧姐姐有心,一直沒日沒夜地陪護雄爺,見到姐姐食不知律、夜不能寐,人也逐日消瘦,這叫小妹都自慚形穢,感到心疼?!?/p>
宋姣嘆了口氣,沉默半許后方道?!鞍?,雖然平時我愛爭風吃醋,但我深知比起老二,你更關心雄爺。你有本事,有能力,把山寨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年紀大了,人老色衰,又沒得什么謀生的能耐,虧得你不嫌棄,甚至賺錢養著我。其實我知道你是好人,若非如此,你早可叫雄爺休了我,立你為正。我之所以處處和你作對,那還不都是嫉妒心作怪,讓豬油蒙了心,不知好賴?!?/p>
杜靈兒蹲在地上,握住宋姣的手,“姐姐嚴重了,雄爺是重情重義之人,怎么可能休了姐姐,可不能亂想。至于妹妹我幫忙打理山寨,那是理所當然的,誰叫我是妹妹呢。更何況姐姐對雄爺的一片真心,大家都看在眼里,妹妹更是以姐姐為榜樣,只可惜啊,之前始終沒這樣機會能和姐姐促膝長談,說說貼心的話兒?!?/p>
“是啊,若早能如此,我們這一家人該是多圓滿,可如今雄爺他……”說著說著,宋姣又流起淚來。
“姐姐可知雄爺為何落得如此?”杜靈兒忽問。
宋姣一怔,“聽人說,是阿星……”
“如此怪力亂神的說法,姐姐真信?”杜靈兒再問。
“妹妹的意思是?”
“說雄爺被阿星叫爹給叫得吐血昏厥,真可謂荒天下之大謬。竟忍心利用一個五歲的孩子當幌子,借刀殺人,可惡至極?!倍澎`兒咬牙切齒道。
“利用?”宋姣連忙問。“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搞鬼?!?/p>
杜靈兒深吸一口氣,平緩自己的情緒,“姐姐可知為何二姐在雄爺病重后從未出現?”
“你是說這件事是老二她……”
杜靈兒重重點頭,“姐姐可知二姐她與胡謅有染?”
“這個,”宋姣若有所思?!拔业故锹犝f過。”
“姐姐又可知胡謅覬覦雄爺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是說,胡謅和老二聯手把雄爺……可有證據?”
杜靈兒激動得滿面淚水,眼中既有憤恨又有委屈?!皼]有證據,但是,這一切都是胡謅那個畜牲親口跟我說的,而那個畜牲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我。他喪心病狂做的這一切,是由我而起。說到底,是我連累了雄爺,我才該死,躺在床上的應該是我,是我?!倍澎`兒邊說邊捶自己胸口。
宋姣一把抱住杜靈兒,“傻妹子,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個畜牲沒有人性,我早勸過雄爺,他這個弟弟就是禍害,早晚成災呀?!?/p>
兩個女人哭泣著抱成一團。
隔天清晨,議事堂外的銅鐘被人胡亂敲得嗡嗡作響。銅鐘響代表有重要事發生,所有管事必須到場。
議事堂內,包括三位夫人、胡謅,共十六位大小管事到場。而場外,一群好事鬼圍得水泄不通往里面探頭探腦。
胡謅斜眉歪嘴的看著杜靈兒,手上還拿著銅錘,剛剛的鐘聲就是他敲的。
“二爺,你把銅鐘敲得這么急,所謂何事?”問話的是山寨的管家,佟仁。
“叫你們來,當然有急事,而且是大事。大家都知道,我大哥也就是雄爺,如今臥病在床,時日無多,這可不是我說的啊,是大夫說的。那么,究竟我大哥是怎么會突然就病倒了呢?為什么呢?想必大家都親眼看到了,原因就是這個小雜種。”胡謅拿手一指,兩個人架著阿星從內堂走出。
“阿星?!倍澎`兒失聲叫道。
此時,阿炳叔也跑來,“三奶奶,不好了,少當家被、被……”
然而再看阿星,被兩人架著,像蕩秋千一樣,玩得不亦樂乎,哈哈大笑,一點看不懂當下情勢,根本不知道怕。之前提到過,阿星只會笑不會哭。那么是一下生就不會么?不是。出生當天,暴雨漫天,家宅大火,母親難產而死,他哭的第一回。三歲,被游擊隊帶離村莊,村口路過爛醉如泥的父親和堂叔,哭的第二回。打那之后,沒再哭過。
杜靈兒呵斥胡謅,“大人的事情,你拿小孩子做甚?”
“孩子?什么孩子,我只看到一個災星,叫了我大哥一聲爹,我大哥就一病不起?!?/p>
“可笑,”杜靈兒橫眉冷對?!澳阏f一個孩子害了雄爺,不怕笑掉所有人大牙么?”
胡謅抽了抽鼻子,“這是大家伙都看見的,賴不掉?!?/p>
杜靈兒冷笑,“沒人要賴,反倒是你,賊喊捉賊。”
胡謅“切”了一聲,“杜靈兒,你胡說什么呢,這個小雜種養魚魚活不過五天,養花花活不過三天,喝過奶的羊三個月內準死,還不是災星?”
杜靈兒表情冷漠,轉向佟仁,“管家,寨中可有少羊?”
佟仁顛了顛手中的賬簿,“回三夫人,每次殺羊都是由我親自監督,除此外沒有羊缺失,數量均有詳細記載?!?/p>
“她偷偷給補上了。”胡謅不服氣道。
佟仁瞪著胡謅,“二當家這么說,是說佟仁監督不力了?”
佟仁為人正直,全寨都信服不已。
“我不是說你,”胡謅說?!爸徊贿^你心眼兒少,禁不住心眼兒多的人偷梁換柱。誒,瞎老頭呢?他怎么沒來,這事肯定他干的,都不敢出面?!?/p>
佟仁向前一步,指著胡謅鼻子道?!昂a,給你面子叫你聲二當家,詆毀我就算了,若是再詆毀我老師,我就是拼了命也不善罷甘休?!?/p>
胡謅搓搓鼻子,不再言語。他忘了佟仁和算命瞎的師生關系,說是師生,更勝父子。
胡謅給二夫人董玲花使了個眼色,董玲花馬上會意,開口道:“這阿星叫爹時,我也在場。要說雄爺的身板,誰不知道,能上九天擒龍、能下五洋捉鱉,就是這萬柱山里的熊瞎子,見了雄爺都得掉頭跑。可偏偏這小家伙叫了聲爹,雄爺就不行了。你們說邪性不邪性,不由得不信,這小鬼就是災星,若不除掉,恐怕接下來遭殃的就是我們了。況且,這小鬼本就是外人,來歷我們都不知道,說不定就是有人刻意安排來毀我們寨子的?!倍峄ㄟ@話煽動力不小,寨子里大都是些沒讀過書的窮家孩子,對迷信的東西向來相信得很。更何況她說的對,這憑空降臨的少當家,是個外來的,沒人知道來歷,死就死了,有什么關系,只要死的不是自己。
“胡鬧,”宋姣突然開腔?!耙f有人害雄爺我信,可非把這罪過安在一個孩子頭上,即便我個婦道人家都看不下去了?!?/p>
“喲,大姐,你是成天吃齋念佛念糊涂了,看誰都是好人,可別讓妖魔鬼怪迷了眼還不知道?!倍峄ǖ馈?/p>
“哼,”宋姣道。“迷不了,妖魔鬼怪我看得清楚著呢?!边呎f邊死死盯著董玲花。
“你、你什么意思?”董玲花氣得頭發都炸起來。
“說的就是你這只妖狐貍?!?/p>
正當大、夫人吵得不可開交,一個下人跑進來。
下人道:“稟三奶奶,大夫帶到了?!?/p>
“好,請進來。”
大夫穿過人群來到堂中,向三夫人行了禮。
“徐大夫,”杜靈兒說。“請和大家說說您的發現吧?!?/p>
“是?!贝蠓螯c點頭,轉身沖大家,舉起手來,食指和無名指之間夾著一根銀針。“這是給雄爺探病的銀針,針頭發烏黑色,是中毒跡象。”
“中毒?”胡謅說?!吧洗文忝髅髡f查不出毛病,怎么過了幾天又說中毒,是不是有人花錢雇你說的?”
“二當家急什么,莫非心虛,若不是且聽徐大夫說什么再下判斷也不遲?!倍澎`兒說。
胡謅哼了一聲,不再開腔。
大夫接著說:“確實,雄爺病倒當天,我拿此針探過胃,并無異樣。可就在昨晚,它變了顏色。”
宋姣追問,“徐大夫,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雄爺因為中毒而病倒?!毙齑蠓蜓浴?/p>
“徐大夫請解釋明白些?!倍澎`兒說。
“雄爺病倒當天,銀針確實沒有變色,是因為確實沒毒。但昨日寒涼,老朽在家中燙了壺黃酒,卻在喝的時候不小心灑在衣服上。而針袋一直是老朽隨身攜帶之物,酒灑在衣服上時也濕了針袋。我急忙打開針袋,想要擦拭干凈,卻發現這根針變了顏色,此時便有毒了。”
“老家伙,你顛三倒四的說什么?”胡謅又憋不住開了腔。
“后來老朽仔細檢查銀針發現,原來銀針上沾有少許的胃液,胃液里含有一種名為‘一葉紅’的藥劑?!?/p>
“一葉紅,那是什么?”宋姣問。
杜靈兒冷聲道?!斑@恐怕要問二當家了。”
“問、問我干什么?”
“你敢說你不知道?”杜靈兒瞪著胡謅。
胡謅此刻很為難,說知道吧,會被懷疑成下毒之人;說不知道,杜靈兒明顯是掌握了什么信息。
“杜靈兒,”胡謅破口大罵?!澳懵摵闲炖项^陷害我?”
杜靈兒不慌不忙,“陷害?你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我說什么了就陷害你了?大家都在這兒聽著呢,徐大夫只不過說在雄爺胃液里發現了點東西,你怎么就慌了?我也只是想向二當家請教,你倒是告訴大家,這一葉紅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胡謅,這一葉紅到底是什么?”宋姣問。
胡謅急得直冒汗。
“算了,還是徐大夫說吧?!倍澎`兒道。
“一葉紅,是山南邊武侯縣串子胡同翠紅樓里專用的春藥?!?/p>
大家這才知道胡謅為什么支支吾吾,因為就他好這口兒,三天兩頭奔妓院,上次玩完不給錢的就是這家翠紅樓。
“春藥?你說雄爺胃液里有春藥?”宋姣大驚。
徐大夫回,“大夫人莫急,先聽老朽說完,凡是去過翠紅樓的客人都知道,一葉紅是春藥,但用此藥時不能飲酒,尤其是黃酒,有斃命之危。所以,一葉紅不是毒,黃酒不是毒,但兩者合一,卻比砒霜有過之而無不及。虧得雄爺身體異于常人,不然當天就會……”
“黃酒,”宋姣記起什么,忽然大喝道。“阿星叫爹當日,董玲花,你給雄爺拿的什么酒?”
“黃、黃……不,我不知道啊?!倍峄▏樕盗?。
“啟稟大夫人、三夫人,”下人道?!岸蛉说难诀叨.攷У健!?/p>
“見過大夫人、三夫人?!倍.敼蛟诘厣?,顫顫巍巍。
“你有什么要說的么?”杜靈兒問。
“那個,二夫人和二當家……有一腿?!?/p>
“叮當,你可不能亂說?!倍峄◥佬叱膳?,要沖過去打人,卻被下人攔住。
“我、我才沒亂說,一筆一筆我都記著呢。”叮當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隨便翻開一頁?!敖衲耆露撸蹱敽腿蛉巳ミh郊打獵,夜里未歸,三更十分,二當家翻墻進到二夫人院子,我還以為小偷,拿棍子打了二當家一下。發現是二當家后,他給了我一支銀簪子,告訴我別聲張,我怕將來二夫人冤枉我偷東西,所以都記下來了。之后雄爺發現二當家胳膊有傷,二當家告訴雄爺是喝多了自己摔的;四月十九,大當家干了票大的,回來賞了所有人,大伙開心都喝多了,都睡在大廳。我不會喝酒,就回屋睡了,半夜聽見二夫人屋子里有動靜,我去捅了個窗戶縫,看見二當家解二夫人衣服扣子;這還有四月二十九、五月初五、五月十八……”
“叮當,再說我扒了你的嘴!”董玲花撕心裂肺地喝道。
“好了,”杜靈兒揮揮手讓叮當下去?!霸僬f下去我們也聽不下去了。董玲花,你還有什么好說的么?”
董玲花稍微冷靜下來,“認了,我確實和胡謅通奸,但我絕對沒有害雄爺?!?/p>
“對,”胡謅也附和道。“我倆充其量是男歡女愛、逢場作戲,可大哥的事我們不知道啊,大哥吃不吃春藥跟我有什么關系。”
“啟稟三夫人,這是從廚房拿來的,是二當家買給雄爺的鱷魚肉。”下人道。
徐大夫上前拿針探了探,“回三夫人,確實含有一葉紅?!?/p>
堂上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射向胡謅,胡謅登時撲通跪倒在地。“不、不是我,我沒有。是杜靈兒,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安排陷害我的?!闭f到這,他又站起來了?!按蠹覄e信這個娘們兒,最毒婦人心,是她和這個小雜種一起害了我大哥,不信你們讓他養魚、養花,喝羊奶,看看會不會死。臭娘們,你真陰啊,反正我是說不清了,好,既然這樣,我就給大家證明一下,這個小雜種到底多邪性?!闭f著,胡謅走向阿星?!靶‰s種,聽好了,我是你爹,來叫我爹。大家看好了,如果我死了,就證明我說的是真的???,小雜種,叫我爹!”
“胡謅,你鬧夠了吧?”杜靈兒攥緊拳頭,滿手心都是汗,她實在沒想到胡謅會用這種不要命的方法為自己證明。
“哈哈,杜靈兒,怕了吧?”胡謅雙手抓住阿星肩膀,狠命地搖?!翱?,快叫我爹?!?/p>
面對近乎癲狂的胡謅,阿星倒是顯得淡定,還咧嘴呵呵傻笑。胡謅不停讓他叫爹,他的嘴巴張開了一下,但沒出聲又合上了,這可嚇得杜靈兒一身冷汗。
“爹?!卑⑿窃俅螐埧冢辛顺鰜?。一瞬間,杜靈兒感覺像晴天霹靂砸中自己,全身僵硬地怔在原地。
“哈哈哈,”胡謅狂笑道?!按蠹铱春昧耍揖鸵懒恕6澎`兒你這個臭娘們的詭計也要敗露了。”
“夠了?!?/p>
忽然,從堂外傳來一把低沉的聲音。聞聲,眾人都俯首閃開兩邊。四個人抬著一把椅子走進大堂,椅子上坐的是雄爺,身后還跟著拄著拐杖的算命瞎。
“胡謅,你胡鬧夠了吧?”雄爺有氣無力地道。
“我、我就要……就要……我怎么沒死?”胡謅驚訝道。不止他驚訝,杜靈兒更驚訝。
“想不到,你們二人這么恨我?”雄爺道。說的是胡謅和董玲花。
“沒有啊,雄爺。”董玲花跪倒在地。
胡謅自言自語,“我怎么沒死呢?怎么沒死……”
雄爺搖搖頭,滿面愁容,一把老淚縱橫而下?!耙粋€是我弟弟,一個是我夫人,二人犯下茍且之事,并欲殺我而后快。大概我這輩子犯了太多錯,造了太多孽,才讓我斷子絕孫,兄弟鬩墻。也罷,雄某人這一生也算轟轟烈烈,經歷了這么多,累了,該歇歇了……”
“雄爺!”宋姣和杜靈兒跪在椅邊,緊緊攥住雄爺的手。董玲花也爬過來,不??念^。
雄爺徹底走了。他不知道,他弟弟雖然通奸二嫂但真沒有害他,他真是被阿星一聲爹給叫死的。
胡謅被絞死了。他不知道,原本自己做的局,怎么把自己逼上了絕路,也不知道自己確信的災星怎么沒一聲叫死自己。
董玲花自縊了。她不知道,黃酒和一葉紅的事都是假的,甚至她到死都以為是胡謅利用了自己。
誰說了真話?胡謅說的是真話,阿星是災星;丫鬟叮當說的是真話,胡謅和董玲花通奸;管家佟仁說的是真話,他真不知道算命瞎偷梁換羊。
誰說了假話?杜靈兒對所有人都說了假話;胡謅猜對了,徐大夫被收買,說的也是假話。
但是杜靈兒不知道,她也騙了雄爺。她對宋姣說的假話,一字一句真真兒地傳進當時半死不活的雄爺耳中,且字字扎心。算命瞎之前一直沒出現,是用獨家秘術讓雄爺回光返照,以至于最后出現起了決定性作用,他信了杜靈兒說的一切,然而杜靈兒如果知道,卻決然不會欺騙他。
是不是沒看明白?腦子有點亂,沒關系,上面一段不重要。總之,真真假假幾句話間,死了一地的人。
杜靈兒問算命瞎,“為什么阿星叫胡謅爹,胡謅沒事?”
算命瞎道,“原本我也不敢肯定,現在看來,不是阿星叫誰爹誰就會死,而是誰把阿星真當兒子才會喪命?!?/p>
杜靈兒苦笑道,“今后我該怎么辦?面對這個害死自己丈夫的命煞孤星,偏偏我還對他生了一份母子情?!?/p>
算命瞎嘆了口氣,“從今日起,您就是山寨大當家,大家都靠您帶領。至于阿星,我會帶他走,我有個師兄比我道行高,也許,他有辦法破此命格也說不定?!?/p>
“此生我還能再見到他么?”
“不管如何,十年為約,我帶他回來見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