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氣盟各幫接到青鋒幫的知會,紛紛來到了瞿塘峽,還沒站穩腳跟,就聽說了白帝城的劇變,不由得各自在心里盤算起來。
不空關已被付之一炬,墨夜在殘敗不堪的據點門口站著。正午的陽光有幾分刺眼,他就那么半瞇著眼,直到不遠處一隊人馬漸行漸近。
“載穆將軍,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墨夜朗聲說到。
為首的赤兔神駒上端坐著的正是當今朝廷最器重的天策將領,年紀雖輕卻身經百戰,精通兵法,在幾次抗擊外敵的戰斗中屢立戰功,當朝特封輔國載穆將軍,又因其進退有節,大有儒將之風,故賜聯“楚楚彝倫,彬彬漢禮”。
這位將軍長期征戰在外,且只聽命于李皇,對于江湖陣營之事從不關心,武林中人對其反倒十分敬重。這次墨夜能請得動這尊大佛,看來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墨夜幫主,別來無恙啊。”還有一射之地,載穆將軍就下了馬,隔空抱拳行禮。
墨夜回了一禮,大笑著迎了上去,邊走邊說,“將軍禮重了。”
二人相遇,又是一番寒暄。墨夜打算帶著將軍去與新任白帝城主談會盟的事,結果如何他心中自然有數,不過這戲碼總得演全套,就跟眼下這毫無意義的寒暄一樣。
“上次相見已是一年前的事了。說起來也是天注定的緣分,要不是那時顏妤趁亂逃出幫會去天策府報信,怕是如今將軍夫人就不是我青鋒幫的人了。”
這話一說,便是有意拉近了二人之間的關系。
載穆將軍滿口稱是,“可不。說起來你這青鋒幫也真是能惹事,而且居然次次出事都讓我給趕上,你說巧不巧?”
二人相視而笑,這究竟是碰巧趕上了還是別的什么,恐怕也只有他們自己心里知道。
“對了,這次我來,給你備了一份薄禮。”載穆將軍像是忽然想起似的,轉身朝后面擺擺手。
墨夜順勢望向他身后,只見兩個士兵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走上前來。
“聽說,是你的人。”載穆將軍平淡地說了一句。
墨夜心里已猜到幾分,他撥開那人凌亂的發絲,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我家夫人昨日便已先到瞿塘峽為我張羅住處,不想居然在江邊見到昔日同門,見他此番模樣怕是被奸人所害,就連夜送到我軍中。一番詢問之后,竟是墨夜幫主手下的人,我這不趕緊的把人給你送來嘛。”
墨夜低頭冷冷地看著余暉面無血色神志不清的樣子,再抬頭時已是滿面春風,“不過是帳下一名謀士罷了,有勞將軍和夫人。”
“哈哈哈,好說好說。”
墨夜不記得從什么時候起,自己已經可以完美地掩飾內心的情緒,甚至可以偽裝出一種完全相反的情緒。他也曾經跟所有躊躇滿志的少年俠客一樣,想要一人一劍,快意江湖。他有一個過命的好兄弟,有一個自己的小幫會,平日里運運鏢,聊聊天,高興了就吹牛,不爽了就罵娘,有酒,有肉,偶爾也有女人。
是從什么時候起,變了呢……
塵染已經在孤山集等著子荊。
子荊看到她,似乎有點驚訝。
“我以為你大仇已報,便不會再出現。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我若只是為了殺宮傲,幾年前就可以動手,也不至于等到現在。”
“謝謝你。”
塵染對子荊的感激沒有絲毫回應。子荊也不覺得尷尬,繼續問她,“不空關那邊如何?”
“余暉那邊透露出來的信息大體與我們之前的猜想一致,多的也問不出來了。不過,”塵染停頓了一下,“昨夜他被一名萬花女子所救,我沒阻攔。”
“哦?”子荊揚了揚眉毛,“你且形容一下那女子的容貌。”
“長發過腰,用個桃木簪子挽著,紫衣墨束,眼角有滴淚痣。”
子荊眉眼一彎,似乎笑的很是開心,“那是載穆將軍的夫人,顏妤。以前曾是我幫幫眾,一年前凌天帶人圍攻幫會之時她趁亂逃出,倉皇之下撞上了載穆將軍,倒是救了青鋒幫,也成全了她和將軍的一樁美事。”
“看來,在背后給墨夜撐腰的人就是這位載穆將軍了,墨夜想要借助朝廷和白帝城的力量稱霸武林,余暉表面上為他做事,其實應該是將軍安插在墨夜身邊的心腹。也不知墨夜與將軍交情如何,孰為螳螂孰為黃雀?”
“不是交情,”子荊輕輕搖了搖頭,“是交易。”
“你是說,將軍夫人她?”
“凌天率眾謀反那天,載穆將軍正好出征歸來。顏妤專攻醫術并無武功,全幫上下卻只有她一人破圍而出。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你以前說過,凌天不可能真的背叛墨夜,莫非一年前那場鬧劇是他們自導自演,只是為了把顏妤送給載穆將軍?”
“這也是我至今還沒有完全看明白的一點。”子荊嘆了口氣,“如果只是為了這一條,完全沒必要如此興師動眾。墨夜讓凌天叛逃,對他來說無異于自斷臂膀。我懷疑這一年來他們之間一直有聯系,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塵染搖了搖頭,“可是這次凌天被殺,并非白帝城的人下的手,目前看來只有墨夜的嫌疑最大,他下狠手殺了自己的好兄弟,難道只是為了找個由頭來施展他的計劃?”
“這種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來。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可是你不同吧。子荊,你就不奇怪為什么子然還沒回來?”
子荊眼簾低垂。
“他大概是一時不愿意見我吧。”
“像他這樣的暗衛,身上都被種了蠱毒,宮傲一死,他也活不了幾日。這,你都知道?”
“我知道。不過空冥訣里記載了各種療傷秘法,加上白帝城主的獨門秘術,解毒也是不難的。”
塵染突然緊張起來,“你把空冥訣的下冊給了宇文舟?”
“是。”
這個世界上最清楚明白的事情就是交易,你我各有所求,各有所得,兩不相欠。
宇文舟摸了摸自己的臉,回頭看著自己面前這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打趣著說,“柳楓軒啊柳楓軒,你這一單生意跟著我在瞿塘峽一呆就是一整年,你怎么說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有那么缺錢么?”
“你知道我為的不全是錢。就好像你為的,也不全是權。我說的沒錯吧,凌天?”
"哈哈哈哈,好久沒聽有人這么喊我了,還真是懷念。那你倒是說說,我圖的是什么?”
柳楓軒掏出一竿子煙,左手托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我柳楓軒捏了無數張臉,看人面相那是奇準。你這個人,重情義,瞿塘峽這趟差事,于我是場交易,于你卻是交情。”
凌天笑笑,沒說話。
“墨夜可不是什么善類。你給他做事,不怕連自己都賠進去么?”
“不至于。”
柳楓軒忍不住大笑,把煙桿在桌角上拍的啪啪作響,手掌都震紅了。
“你這個人真是有意思,這一年墨夜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你比我清楚,你居然還說的出不至于這三個字,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凌天瞇了瞇眼,“如果不是我知道你這個人只認錢不認人,我差點要以為你是誰派來游說我的。”
“只認錢,不認人,恩,這個說法我喜歡。”
“這次能讓你心甘情愿在這里待這么久,倒還真不全是錢的功勞。畢竟這易容奇術天下無非兩家,你柳楓軒人稱‘六親不認’,他宇文舟人稱‘神鬼莫測’,一個是至親認不出區別,另一個連鬼神那里都能蒙混過關,這么看來似乎他還壓著你一頭。”
“嘿嘿沒錯,我這個人不喜歡藏著掖著。我這次肯幫你們,無非因為你們能除掉宇文舟,我自然是樂見其成了。”
“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做好你分內的事就可以。”
“那是當然。至于你下場如何,那并不是我關心的問題。”
柳楓軒把煙斗一收,搓了搓剛剛拍紅的左手,沖著他一伸,“把這次的賬結了吧,副幫大人。”
凌天白了他一眼,“少在這兒貧。說的好像你是我青鋒幫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