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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野慣了,瘋夠了,就買票回學校,不停的轉車,吃不好睡不好,身心疲憊。
拿出鑰匙打開宿舍門的那一刻舍友都驚呆了,嘴張很大說:蕭聞館,你是經歷了什么非人的虐待嗎?怎么變成這個鬼樣子?
我照鏡子,頭發又油又亂,臉干的起皮,雙目無光,嘴唇泛白……
借了舍友的熱水卡,洗澡的時候,大腿和小腿黑白分明,還有幾塊紅青紫的傷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由于什么原因留下的。
反正都是常事了,也不必在意。
回到學校的日子變得很平靜,不像前幾天還在香格里拉和同行的哥哥姐姐喝幾十度的青稞酒,一杯一杯的干,喝多了跑到舞臺上給藏族同胞伴舞,跳的不倫不類,但開心的像顆在風中亂舞的馬屎花。
實在跳不動了,就坐在地上,從兜里掏出一支煙借著爐子里的火點著,周圍煙霧繚繞。
“小妹啊,你又是喝酒又是吸煙的,究竟是愁呢,還是純粹為了裝逼?”和我一起跳舞的姐姐紅著臉問,眼神撲朔迷離,哈哈,這是喝醉的征兆。
“如果純粹是為了裝逼,為啥要抽煙喝酒呢?干別的不是更好嗎?比如吃喝嫖賭!”
“我覺得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可不可以給我講一個你的故事呢?姐姐最喜歡聽別人的故事”
“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只不過看那個人愿不愿意或者有沒有勇氣講出自己的故事?!?/p>
“姐姐,你知道我為什么樂此不疲的在昆明,麗江和香格里拉這幾個城市之間來來往往嗎?”
姐姐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在我內心深處,一直渴望能夠再遇到那一對有雙眼皮的大眼睛。足夠鴻一瞥,足夠難以忘記?!?/p>
“這就是他,一個叫阿龍的男孩。”我打開手機相冊,相冊里的照片刪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這一張,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存在那里。
像很多納西族人一樣,阿龍五官立體,皮膚黝黑,眼神深邃……
不一樣的是,他那一對大眼睛雙眼皮,卻透露出無限的落寞。
我盯著他無限落寞的眼神看,漸漸和記憶中,那驚鴻一瞥的眼神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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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江的公交車很擠,我一個人來玩,沒有攻略也不熟悉路線,看到哪一輛公交車有想去的地方就努力擠上去。
剛擠上公交車上,就被人推到最里面,根本不用拉手環也不用扶任何東西,因為不會存在摔倒這個問題。最多也就是靠在別人身上晃來晃去。
麗江的太陽很曬,透過窗子直接曬在我沒有涂防曬的臉上,簡直灼熱!更煩的是,公交車上一直有幾個皮膚黝黑的男生大呼小叫,其中還有人吸煙。
為了躲避透過窗子直接曬在臉上的紫外線和擠在身邊大呼小叫的男生,我努力的擠在人群中往前走,沒料到公交車突然急剎車我一下子躺在了一個男生的懷里。
然后就聽到和那個男生同行的人歡呼調笑的聲音。
我煩的很,想躲開他們,轉身的時侯正好隔著茫茫人海對上一雙深邃的大眼睛,他的眼皮很雙,正是我羨慕的那種。
我看呆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生的眼睛那么好看,他也盯著我的眼睛看,本來笑著的嘴停了下來。
可能是直覺也可能是想多了,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很落寞,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快樂。
“看看 看看 ?對上眼了呢 ?公交車上演偶像劇 ?大跌眼鏡啊”
“吁”
旁邊的一群男生大肆的嘲笑,我趕緊收回眼神,低下頭,使勁往公交車前面擠,臉被太陽曬得灼熱。
最后一站,束河古鎮到了,我趕緊下車,像是在逃離火災現場。
束河古鎮的太陽依然很曬,我不耐煩的走到一個許愿亭下面坐著,偶爾抬頭,正好看到一個名字,和我前男友一樣——楊小白。
混蛋,真是走哪都有他,陽氣未盡,陰魂環繞的。
其實我們兩個剛分手,理由很簡單,因為我的任性妄為,致使楊小白的前女友被勒令退學,他覺得我很過分整天在我耳邊叨逼叨叨逼叨,我不耐煩,自己背著書包逃課出來玩。
算是賭氣跟他分手。
如果不是那個婊子犯賤對楊小白不依不饒,我會無聊到拍人家的床照,切~我還怕我的單反感染了她的梅毒!
越想越氣,甚至有點難過,搞不懂楊小白為什么會為了他前女友生我的氣,更搞不懂那個婊子憑什么能讓楊小白和她分手了,還會像以前那樣維護她。
真他媽的操蛋。
我是一個粗人,遇到這種解不開的難過事,只會往酒吧里跑,點一堆酒一個人悶著喝。
酒吧的歌手唱了一首周杰倫的《告白氣球》,又唱了一首《小幸運》。聲音又甜又膩,簡直要把耳朵強奸。
“我要聽青藏高原,不聽這些情情愛愛的,忒俗”我攬著帥哥的脖子,吐著粗氣,就是不想聽你情我愛的歌。
“不好意思不會唱”帥哥一臉堅決的樣子,誓死不從。
“那就唱……對了……我要聽《共產主義接班人》,或者《我愛北京天安門》也行。我喜歡這種類型的歌,嘿嘿。
我起個頭,我們一起唱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一二、唱”
……
不理我!
“嘿我說,給你臉了哎,不唱就不唱還不理我……哎喲我去,誰呀干嘛”我剛擼起袖子準備和那個自命清高的小白臉理論,就有人從背后拽我了一下,由于喝了酒力氣不大,就任由被別人拽著走。
“是我!
小眼睛單眼皮,真巧呵,在哪都能碰見你”
小眼睛單眼皮!!媽的,說我嗎?
我轉身,正好和公交車上那對我羨慕的大眼睛重合,原來是他。
“說,是不是看我太美,故意跟蹤我,想找個機會撩我,哈哈,你這種人老娘見多了,還不是覬覦老娘的美貌”
“你美你說什么都對!”
“哎,我說,你在這挺招人煩的,敢不敢跟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嗯?”他眨巴著大眼睛說,眼睫毛忽閃忽閃的,操,敢勾引我!
“走!”
我就是這樣,經常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毫無緣由的跟著陌生人走,無關其他,只是比較能夠相信,人間更多的是善意而不是邪惡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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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他走,一路上放肆的狂笑,也講了很多各自的生活和瑣碎的過往。
我知道,他叫陳斌龍,是土生土長的納西族人,納西族可以一夫多妻也可以一妻多夫,而他的阿媽便是他阿爸的第三個老婆,阿龍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在阿龍三歲的時候,阿媽因為犯了錯誤被阿爸趕出了家門,阿龍跟著阿媽生活,很艱難,經常要靠鄰居的施舍才能過活……
后來阿媽去世了,小房子里只有阿龍一個人在住,馬幫的阿黑哥可憐他,就把他收入幫中,教他騎馬拉客。
幫中有很多和他年紀相仿的兄弟,大家相親相愛,白天拉著馱了客人的馬兒從茶馬古道上一遍又一遍的踏過,晚上點著篝火烤肉喝酒,倒也開心。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非常平靜,大眼睛閃爍著,像一潭波瀾不驚的湖水。
“你先坐在這里等我,我去把多肉請出來,然后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去好玩的地方為什么要帶多肉?!還要請!一個植物!還能成精么?
來不及問,他就一溜煙的跑了……人都能成精,難怪植物了!
我坐在拉市海的一個小碼頭,陽光現在湖面上,旁邊有一個整理木船的納西族老爺爺跟我說話,我用笑聲應和點頭。
實在說不了更多的話,因為我聽不懂納西語。
“我爺爺說,你不要相信剛才那個混小子,他擅長的不多,就愛欺騙小姑娘感情!”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男孩子笑嘻嘻的給我翻譯。
“哪能!指不定誰欺騙誰呢!”
我開心的回答,有一個成語叫做“波光粼粼”,正好形容此時照在湖面上閃爍的陽光。
“駕!駕!駕!館館!我來了!”
馬蹄聲噠噠的響,我回頭,阿龍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正朝我這邊來,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開心的笑,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屁孩。
但他策馬揚鞭的樣子,又像是古裝武俠劇里,風雨不歸的江湖俠客。
“又是這一套,這混小子最喜歡騎著他的馬耍帥泡妞”
“吁”
馬長嘶一聲,在我身邊停了下來。
“我靠!這就是你說的多肉!好酷??!”我興奮的吼叫,以前寫武俠的時候很多次夢到過這種場景。但第一次在真實的生活中看到,絕對算得上震撼。
“我帶你去玩!”他伸出一只手給我,我帶著一絲絲緊張把手伸給他。
武俠劇中,只要滿臉嬌羞的美人伸出手,身騎駿馬的英雄就會握著美人的手,隨便一用力,美人就被優雅的拉上了馬背,然后雙手摟住英雄的腰,臉頰紅的像人間三月開的正燦的桃花。
“臥槽,蕭聞館,你在干嘛?用腳蹬這個鐵環上馬啊!你以為你很輕!我他媽能把你拉上來?!武俠小說看多了給是!”
……
世紀大尷尬
“閉上你的菊花嘴!好好做個大俠不好嗎?”我躡手躡腳的拉著他,廢了很大力氣才爬上了馬背,爬上馬背的一瞬間,聽到馬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死馬!什么意思!還敢嫌我重!
“咱倆的體重加起來有兩三百斤了,真是辛苦我們家多肉了。蕭聞館,你抱緊我的腰,不然被摔下去,我可不負責?!?/p>
切,能摔下去?我咋不信呢!我兩只手很隨意的捏著他腰上的衣服。
“你不怕摔下去?”
“這倒不怕!我怕你趁機非禮我!”
“……”
“說真的!我還怕你非禮我呢!”
他輕浮的笑了笑,右手拉緊馬的韁繩,皮鞭一甩,多肉長嘶了一聲,火箭似得往前沖,我的身體慣性的往后仰。
“我靠!太快了,暈馬!”
馬一跑起來,我立馬抱緊阿龍的腰,努力把身體往前傾,他的腰硬邦邦的,抱著一點都不舒服。
“不怕我非禮你了?”他嘲笑我的聲音混在風中,很大很大。
“我更怕被摔死”風很大,我在大風中扯著嗓子大叫,開心的像風中搖頭晃腦的狗尾巴花。
那是我第一次騎馬,在拉市海和茶馬古道,風很大,馬跑的很快,我抱緊阿龍的腰在馬背上顛簸……
不是很舒服,但足夠快樂!
我還記得我們騎到一座山的山頂,他轉頭對我說:館館,越過這座山,再越過前面那座山,就是去往香格里拉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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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遇到的第一天,他說要帶我去香格里拉。
馬跑的很快,我被顛簸的頭疼,全身的骨頭也都要散架了。
但那種感覺好刺激,就像是古裝武俠劇里,英雄帶著美人策馬狂奔在江湖的血雨腥風中。
一瞬間我還有一種錯覺,以為他是從古代歐洲穿越來的王子,騎著白馬穿越萬水千山來找我,然后把我迎娶回他的王宮。
可能是雙魚座的原因,想法總是太多……實際上,他不可能是英雄,我也不是美人,這里也沒有書畫中的快意江湖。
他更不是從歐洲穿越來的白馬王子,我也不是擁有華麗水晶鞋的灰姑娘,我只是,自己世界里的國王,在自己的王國里耀武揚威,樂此不疲。
那一天我們沒到香格里拉,現實一點,也不可能到,畢竟我們除了一腔熱血什么都沒有。
只翻了一座山,就坐在山頂上休息,肩膀挨著肩膀,手臂碰著手臂。
多肉趴在地上休息,嘴里還不停的嚼著身邊的青草。
我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藍藍的天白白的云,踮起腳尖,感覺自己站在云層里面,仿佛能聽得到一堆神仙在竊竊私語,說著七仙女的八卦。
然后,太陽在我面前,華麗的輪回。
我被眼前的美景折服,說不上一句話,就一直沉默著,直到太陽完成了一整個輪回,回到最初來到人間的那個地方。
他說:我大多時候,都是這樣過來的,第一次,和一個姑娘一起看日落,嘿嘿,有點不知所措的美好。
我回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落日的余暉灑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金光閃爍,此時的阿龍安靜的像個孩子,或許,他本來也就是一個孩子。
“館館,你知道真正的孤獨是什么嗎?”他突然變得很悲傷,不笑也不眨眼,定定的看著遠方——太陽輪回的地方。
“真正的孤獨是你被一大群人包圍祝福的時候,笑的夸張變形,一轉身,就淚如泉涌……市面上所有吸水的紙巾,你都可以完美的代言?!蔽译S意的回答,其實,我根本不懂孤獨究竟是什么意思。偶爾矯情的時候掛在嘴邊,也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真正深入骨髓的孤獨,是絕望的。小時候我被阿爸關在小黑屋里,除了眼前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我特別渴望看到陽光,可尋找了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一個窗子或者可以透光的小洞。聲嘶力竭的喊叫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卻無人答應……”
“想要看到陽光,卻沒有窗子,聲嘶力竭的喊叫卻無人發現!這種絕望,在我阿媽死后的夜里會經常出現,所以我睡覺從不關燈,能狂歡的時候竭盡全力的狂歡?!?/p>
“竭盡全力的狂歡往往會帶來出其不意的寂寞,在散場以后……”
……
我們沉默了很久,不動、不說、也不笑,只是定定的看著方圓幾里——將幕未幕的夜。
原來透過一個人的眼睛真的能看到他內心的惶恐,這是和他臉上帶著面具的表情完全不同的一面……
原來每一個人,都在受苦受難,大家都不容易,只是有些話找不到對的人,就無法說出口。憋在心里,長年累月,就成了疤,揮之不去也求之不得。
而我就是那個好人,長著一張讓人想傾訴的臉。
所以,無論熟人還是陌生人,我不問,就能輕易的知道他們的前塵舊夢。
故而,當有人說想我的時候,我通常是不相信的,然后憤憤的回一句:最近過得不如意吧!人生又怎么招惹你了?說說看,我聽著。
那個人會說:你怎么知道!好懂我啊!
呵呵
我默默的在心里念叨:懂你妹!如果不是過得不好,你他媽也不會找我!
嘴上卻說:是是是,你放個屁我都能聞出來你今天中午吃的啥,快說吧!咋了?我著急尿尿。
為什么大家都會愿意找我傾訴,大概是因為我會靜下心來騰出一點時間,專門聽人家講話。
畢竟在這個你忙我忙大家忙的時代,像我這種為了聽別人的心事而專門騰出時間的好人不多了。所以就顯得彌足珍貴。
我們沉默的坐在山頂,阿龍很安靜,我也想著自己的事,卻并不感到尷尬。
夜色漸沉,山頂的風大了起來,我們夸上馬馳騁在拉市海的草原上,像英雄美人……
“你先坐在這里等我一會,等我去把馬兒喂飽,我帶你去古城最好的酒吧喝酒?!卑埌阉钠ね馓酌撓陆o我,我毫不客氣的穿上,麗江的晝夜溫差很可怕,白天胳膊被曬傷,晚上就冷的流鼻涕。
? 你先在這里坐一會,等我去把馬兒喂飽,帶你去古城最好的酒吧喝酒。
這句話,雖然聽上去很非主流,但是很酷,你承認嗎?反正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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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江古城到了晚上,是最熱鬧的時候,所有的酒吧燈光閃爍、音響轟鳴,極盡喧囂……好多孤獨的流浪者慕名而來,在這里,暫時找到了歸宿。
也只有在這里,喧囂的音樂和酒瓶碰撞的聲音會把孤獨沖淡。
阿龍算是其中一個,他害怕孤獨,害怕被人遺落在角落里,所以到了晚上,麗江古城的酒吧,是他必來的一個地方。
“來了阿龍,喲,又帶來一個妹子!小子艷福不淺嘛!”一個身穿西服年紀不大的男生笑嘻嘻的說,伸出手和阿龍擊掌,阿龍很熟練的回應。
一看就是??汀?/p>
“來,阿龍,耍一個給你女朋友看看?!卑膳_正在玩花式調酒的女調酒師隨手甩出了一個五顏六色的雞尾酒瓶給阿龍,身段妖嬈嫵,眼神顧盼生姿。很多男的圍在她身邊,盯著他若隱若現的雙峰吹口哨。調酒師沒有任何不舒服,反而表現得很享受,享受這種萬人矚目的感覺。
阿龍很順溜的接過酒瓶,對著我挑眉,哈哈一笑,往唱臺上走。
我先一步跑到唱臺上,搶了歌手的麥,不憤的說:“我!蕭聞館,不是陳斌龍的女朋友!”
話音一落,臺下一片唏噓。
“不是女朋友就是炮友嘛!”有人起哄的喊叫。
“吁!”又是一片唏噓。
“我是蕭聞館,不是他炮友,和他做炮友我害怕得病!”我不示弱的回答,以我對陳斌龍的所知,他是一個渾濁塵世的花花公子,女朋友天天換,一天一個花樣。
在他眼中所有的女生都一樣傻,隨便吐出來幾兩蜜糖,就很容易被騙到床上去。云雨一晚,第二天提起褲子轉頭就走,拔屌無情。
我不是那樣的女生,所以討厭人家拿我和他那些女朋友相提并論。
這一點,必須說清楚,否則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被他甜言蜜語騙來的小女生。
然而,我是蕭聞館。
“她怎么可能是我女朋友,她是蕭聞館,一個會被酒撐死也不會醉死的人。這樣的女生,我可不敢惹?!卑垞屵^我手中的話筒,拽著我衣服的領子趾高氣揚的說。
下面很多人起哄,舉起酒瓶,朝著我耀武揚威。
架子鼓咚咚咚鏘鏘的響,舞臺的聚光燈打在我身上,所有人排成兩道中間空出一條長長的走廊,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瓶或者半瓶酒。我一眼掃下去,有苦啤酒、紅酒、雞尾酒、白酒、威士忌、香檳,還混了幾個拿可樂雪碧的人。
這種司空見慣的場合,還想難為本館館,也是異想天開。
我脫掉身上還穿著阿龍的外套,扔在地上,走下唱臺,伸手拿起第一個人的第一瓶酒,揚起頭一口氣干掉,沒有一滴是灑在外面的。
“啪”喝完的酒瓶被我摔到地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所有人歡呼,張牙舞爪的在原地晃動身體,我走在那條狹長的路上,拿起兩邊人遞過來的酒,兩瓶兩瓶的往嘴里灌,一束光追著我走,滿臉都是酒水,眼睛辣的生疼。
所有關于喝酒的場合,我都能應對自如,就像一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大將軍。享受著歡呼和掌聲,想象著萬民朝拜的快感。
這條路很長,喝完最后一瓶直接吐了一地,然后拿袖子擦擦嘴,轉身對著臺上正在表演花式調酒的阿龍挑釁的笑。
他優雅的走到我身邊,冰涼的右手輕輕的握著我滾燙的脖子,一瞬間冷的發抖,全身都是雞皮疙瘩。左手把調好的雞尾酒放到我的唇邊。
“這不是酒,是藥,解酒止頭痛”
我甩開他放在我脖子上冰冷的手,拿過他手中的雞尾酒一飲而盡。
“沒想到你還會調酒!”我說,并把自己散落在額前的頭發撩到后面,不小心把頭發甩到了他的臉上。他立馬伸手抓住我的頭發,放在鼻子上嗅來嗅去。
“不是調酒,是調藥!專治你這種蠻橫無理的小妖精?!?/p>
漸漸地,我看著他的眼睛開始模糊,雙耳轟鳴,只是能隱隱約約聽到周圍的歡呼聲和架子鼓咚咚鏘鏘的示威聲。
“你喜歡我嗎”
“喜……喜歡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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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多,我被廚房乒乒啪啪的聲音吵醒,像往常一樣下床踩拖鞋,然后對著透明的窗子伸懶腰,感受陽光的溫暖和生活的美好。
和往常不同的是?。∥沂锹泱w??!我沒穿任何衣服??!而且,他媽的廚房還有人!
“這不是酒!這是藥!”
“專治你這種蠻橫無理的小妖精”
“你喜歡我嗎”
臥槽!
“?。。。。?!陳斌龍!操你大爺??!你出來!”我一邊發瘋似得大叫,一邊把重要的衣服很隨便的套在身上。
陳斌龍慢悠悠的走出來,手里還捧著一碗顏值很高的粥!
“你!”我氣得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我?就是我啊。喝酒喝傻了?!我是阿龍呀。”做了壞事還一副無辜受害者的表情,呸!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老表!
“你那雞尾酒是什么藥!”我臉紅脖子粗的問,感覺呼出的每一口二氧化碳都帶著熱氣,陳斌龍壞笑著把高挺的鼻尖湊到我臉上,均勻的呼吸:“那個藥的名字叫不歸路,是我獨門秘制的迷情藥!”
“啪”我一巴掌打過去,他立刻捂住臉啊了一聲:“臥槽,你是不是有病!腦子里都是屎嗎?”
“打你都算客氣的,我該殺了你!強奸犯!”
“我去!好吧!我什么都沒做,你自己吐了一個晚上,我為了照顧你,到現在都沒敢睡!你竟然還想其他齷蹉
的事。”阿龍一臉委屈的解釋,哭笑不得。
“那我為什么是裸體?”我雙手夾著他的頭,大喊道。
“你吐了一身都是。我不給你脫了,你他媽早就臭死了”
“那你的藥!我喝了你的藥”
“呵!你說那個不歸路??!哈哈,那是我用來騙別的小姑娘的,你不同,你不是別的小姑娘,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好女孩。所以,就算你喝了不歸路,我也不愿意睡你”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把犯罪說的那么冠冕堂皇,除了他也沒別人了。
“強奸犯都嫌你菊花臟!說得好像我愿意睡你似得。渣渣”
“你美你說的都對,快吧粥喝了,不然胃疼。喝完收拾收拾,我帶你去香格里拉?!卑埡艿ǖ恼f,把粥推到我面前。
我表面上很悠閑很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我心里早就炸鍋了!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香格里拉香格里拉香格里拉。
耶!香格里拉!
阿龍開車開的很快,我前一天晚上的酒勁還沒過去,再加上去香格里拉的路彎彎繞繞,海拔一點一點增高。
我很難受,邊吐邊吸氧氣,把頭伸出窗外,興奮的亂喊亂叫,突然想到電影《后會無期》里面的一個畫面,拽著阿龍衣服的領子用高分貝的嗓音唱到:
“陣陣晚風吹動著松濤……嘿”陳斌龍瞥了我一眼,好笑的唱:
“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焙喼本褪浅C情的小賤人,我哈哈哈哈的狂笑:“美!太他媽美了!”車突然又來了一個急彎,胃又開始翻江倒海,我把頭伸出窗外亂吐,臉色蒼白,狼狽不堪。
吐好了轉身看阿龍,我們看著彼此夸張的笑,笑的莫名其妙。
我點了一支煙,逆著風的方向吸,他把煙從我的嘴里抽出,塞進自己的嘴里。帶上墨鏡揚起頭假裝自己很酷的樣子。
“館小姐,你點起了煙說起從前!
館小姐,你才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館小姐,你喝酒的樣子很酷,讓我忍不住想要吻你~”
“阿龍你不懂愛~雷峰塔會掉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笑的聲音很大,混在風中,像鬼叫一樣,不過,那時的我們,比鬼還快樂。
香格里拉的人很相信藏傳佛教,阿龍也信。他帶我去參拜一個香格里拉最大的佛教寺廟,很虔誠的跪拜每一尊佛像,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就站在一旁玩手機。
“你可以點一湛酥油燈為家人朋友祈福!”他虔誠的樣子,很可愛。
“不用了。 ?佛家講究心誠,所謂心誠則靈,我心不誠,也沒有信仰,點了也不會靈驗?!?/p>
“你們漢族人常常說沒有信仰是很可怕的事,可你們大多數人還是不會相信科學以外的事?!?/p>
“畢竟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社會主義科學發展觀、辯證唯物主義論……”
“那你相不相信輪回?”他很認真的問,和不正經的時候一點也不像。
我搖了搖頭,輪回對我來說是一個美麗的神話傳說,只限于玄幻小說中。
“我相信輪回,藏族的每一個人都相信輪回。像拉薩的活佛班禪,他死之前會算出自己來世將要投胎的地方、父母的名字、以及自己來世的名字,輪回之后腦海里還存有前世的記憶。
你知道你為什么在酒吧會碰到我嗎?不是巧合,是我故意跟著你的,因為在公車上我們對視的那一眼,我感覺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可能也許,是前世的記憶沒有消除吧!”
如果這些話是從別人嘴里出來的,我可能會很反感的回一句:回去多背些唐詩三百首再出來撩妹吧,爛俗……
可是這句話從阿龍口中說出,我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反而會選擇相信也許,真的有輪回這個美麗的神話?
“館館,當著眾佛的面不打誑語,我是真的喜歡你,從看到你的第一眼。”
阿龍雙手合十,立在胸前,深情款款的講。
我想了想,唐僧西天取經化緣的樣子差不多也這樣了吧。
這個寺院果真有毒,花花公子進來都能變得一往情深。
我認為他在開玩笑,畢竟喜歡一個人有很多理由,他卻說了最簡單最通俗的一種。
“還真以為自己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都是佛祖蠱惑眾人的假話!浪子就是浪子,回頭也還是浪子。鬼才相信你的話。說不定你就是因為昨天沒睡成我,想今天補回來!打一些甜蜜的誑語來欺騙我?!?/p>
……
“你真的不信嗎?”
“不信!堅決不信!我們今天晚上去哪里玩?”
“好吧!其實我自己也不信!
我帶你去一個藏族的家里,他們都是我朋友,能歌善舞,熱情好客?!比松鐟蛉垦菁迹晃也鸫┖?,阿龍一秒鐘就能從深情款款中走出來,朝我擠眉弄眼:“主要的是,那里有你喜歡的青稞酒,隨便喝,喝醉我抗你回去。保證不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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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龍沒騙我,藏族同胞果然是能歌善舞,熱情好客,最主要的,他們家里有好喝的青稞酒。
阿龍有一點好處就是他從來不勸我戒酒,他會和我一起喝,但他不會喝醉,因為還要扛我回去,給我煮一碗好喝又養胃的青菜牛肉粥。
我抱著裝滿了青稞酒的酒壺,挨個和扎了小辮子的藏族同胞碰杯敬酒,
一只腿踩在凳子上,揚著頭一杯一杯的往下灌,酒水濺到身上到處都是。
一天都沒有洗過的手抓起桌子上的牦牛肉就啃,入鄉隨俗,沒那么多講究反而更讓人放松。
我完全解放天性的大笑,給大家講黃色笑話,阿龍看孩子似得盯著我,我轉頭猛的一下抱著他腦門親了一下,幸災樂禍的對著一臉懵逼的阿龍說:“親,不要這樣盯著我看,不舒服。你去找個小姑娘勾搭勾搭嘛。”
陳斌龍沒理我自己站起來走到一個藏族女孩的身邊,和藏族女孩一起去中間跳舞,我笑嘻嘻的看著親密的他們喝酒吃肉。
“我們也去跳舞吧?!”我的左手剛剛放下就有人過來勾我的小手指。這代表,勾我小手指的那個男生看上我了,如果我躲開,說明我沒看上他。但如果我也勾他的小拇指回應他,我們就可以談情說愛,去外面的大草原上做一些羞羞的事。
我轉頭看,長相還算不錯,笑起來也挺美,于是也去勾了他的小手指,并伸手摸了摸他頭上扎的小辮子,頭暈暈的笑著說:“好呀”
“叫我帥扎西!”
然后他拽著我走去中間,圍成一圈的人很多,齊齊的看向我們,有人歡呼,有人彈琴,有人唱歌……原生態的載歌載舞。
青稞酒的后勁很大,我喝了那么多,周圍的東西開始模糊不清,頭也有點暈,于是抱住扎西哥的手臂他怎么跳我就怎么跳,他往哪走我就往哪走,走著走著突然感覺周圍好像沒那么熱鬧了,風也有點冷。
“她喝多了,不能再出去玩了,我帶她回去吧。”我聽到阿龍的聲音,然后一只手就被阿龍抓著,我一踉蹌就倒在了阿龍的懷里,他的懷里很暖,我使勁的往里面縮,夜風有點大,我實在是冷。
“切,陳斌龍!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好心!”扎西哥口氣有點憤怒的丟下了我的另一只手自己走開。
我整個身體軟下來,像一灘爛泥似得趴在阿龍的背上,剛開始還能聽到他說話,漸漸的,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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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的時候像上次一樣,赤裸著身體走到窗邊,感受陽光的溫暖和生活的熱情。
然后聽到廚房乒乒乓乓的聲音,坐在地上點著了一支煙,沉浸在這個無比真實的世界感慨: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給你的慰藉有時遠遠大于身邊,那些看似關心你,其實恨不得你早死早超生的人。
“你怎么不穿衣服坐在那里吸煙?!”
“衣服還是你脫的,現在給我裝懵懂無知!你不覺得無恥嗎?”我熄滅了煙,拿過他手中的青菜牛肉粥放在嘴邊吹。
很燙的食物,我無論如何都下不去嘴。
“老天!蕭聞館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是怕你感冒!香格里拉晝夜溫差大!快穿上!”阿龍幾近抓狂的對我吼,很無奈的扔來了一條毛毯給我,我隨意搭在身上沖著他笑:“陳斌龍!你說我們倆不過萍水相逢罷了,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如果說你對我有企圖心,可是我這樣站在你面前,你也沒做什么呀!嗯?”
“我說過??!我喜歡你,你自己不相信罷了!
況且!我睡過太多女孩,身材長相比你好的數都數不過來,你實在不算什么!”
……
你大爺!
“不是不相信,我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你如果把他制服,我興許大概可能應該會考慮一下你?!?/p>
“誰?我滅了他?”
“偉大領袖毛爺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錢還不簡單,跟著哥哥,我負責賺錢,你負責花?!?/p>
這句話說起來很難說的浪漫,甚至有點惡俗,可我聽著,無比感動。不管是妄言也好,誑語也罷,日后吹起牛逼來,總算可以拿出來炫耀一番:在這個世界上,也會有男生為我說這種話呢。
可是:“跟著你干什么?割草喂馬嗎?還是打魚曬網?”
……
“阿龍,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謝謝你的照顧和款待。以后來麗江,我一定第一個找你,好兄弟?!?/p>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著我,不用陪太長時間,大概一個月,就夠了。我真的很孤單,過了這一個月,我真的,再也不會孤單了?!甭牭轿艺f要走了,阿龍像瘋了一樣抓著我的手腕,修長的指甲陷割破我的皮肉,鮮紅鮮紅的血液順著指尖流到木板上,不聲不響。
我沒有甩開阿龍的手,強忍著痛坐在那里和他僵持……
也只能是僵持,其他的還能做什么,還能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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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呢?你回去了嗎”一直聽我講故事的姐姐喝光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青稞酒,滿臉通紅的趴在我的肩膀上毫無力氣的問問題。
我又點燃了一支煙,咬在嘴里,鼻子吐出的煙圈突然被倒吸了進去,嗆得滿眼淚水。
“沒有令我留下的理由,當然要回去。畢竟在另一個城市,還有我的牽掛——楊小白,我還是原諒了他,畢竟他也是愛我的。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我再見到阿龍,他竟然變得那么狼狽!”
“如何狼狽了?”
“被人打印成一張照片,還孤零零的掛在墻上,這樣都不狼狽難道還光宗耀祖嗎?”我面無表情地嘲笑,不過一個月不見,怎么會變得那么狼狽。
“死了?”
“是吧!看他那個不會笑也不會張嘴說話的樣子,應該是死了。”
“為什么呀?一個月前不還好好的?”
“呵呵,艾滋病晚期唄,活該!
活該!我也是活該,我為什么不能留下來陪他,就一個月,我他媽就那么吝嗇!
扎西!扎西哥!沒酒了,我要酒!”
這件事過去一年多了,我經常一個人在麗江和香格里拉之間來往,去我們去過的地方,和陌生人一起喝酒,然后喝到爛醉被人扛回去,一個人睡到天亮,早上醒來衣服上都是嘔吐物,捂著鼻子脫掉難聞的衣服赤裸著站到窗邊,再也聽不到廚房乒乒乓乓的雜亂聲,再也沒有人端著一碗青菜瘦肉粥給我喝,聽我講一些無厘頭的黃色笑話。
我開始了解藏傳佛教,讀一些晦澀難懂的佛經,雖然無疾而終,至少心生敬畏。也開始相信輪回,相信一些傳說中美好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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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學校之前,我又去看了被掛在墻上的阿龍。
呵呵,如今牛逼了,不抽煙改抽香了,一次還抽三根。
作為訣別的禮物,點了三根煙插到他面前的供壇里。
雖然死了,也不能惡心自己不是?香吸多了,肯定想來一口這人間的大香煙。
唉~不用感謝了,要真感謝就保佑我多掙點錢,讓我快點紅起來……
快吸吧快吸吧,別被閻王發現沒收了去!
也不知道那邊有沒有酒喝!最好沒有吧,這樣你就可以清醒著把那個傳給你艾滋病的女人找出來,凌遲處死。
愿如你所說,在另一個世界,不會再孤單。
還有,我以后絕對不會再來看你了,看見你抽香,心里難受,又哭不出來,憋在嗓子眼里,自諷自嘲,也不是辦法。
曾聽一個朋友說:一個念舊的人,可以講得清楚過去發生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
我大概就是念舊的人,記得每一個真實發生過得細節。
或許也沒有人像我一樣,能夠對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都念念不忘。所以很多時候想起,都在徒增煩惱。
好了,這個故事講到這里,也就沒有下文了,再寫!就是鬼故事了!
阿龍!
扎西德勒!
早升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