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做飯的多是女人,但名廚卻是男人居多,裁縫也一樣,盡管女裁縫遠遠多過男的,但出色的卻依然是男裁縫。神剪蘇便是其中一個。
神剪蘇之所以叫神剪,是因為他做的衣服裁剪特別見功力,一個水桶腰的大媽,穿上他做的上衣,能顯出腰身來。一米五的姑娘,穿上他做的套裝,怎么看都象長高了十分分。更不用說老太太們了,穿他做的衣服,樣貌至少要年輕十歲。
神剪蘇雖已年近四十,但長年的室內工作使得他皮膚白而細嫩,再配上他本來就英俊的眉眼,還有高高的個子,怎么看都是玉樹臨風的樣子。也難怪那些離婚的婦人牽掛著他,就連很多姑娘們也關注著他。有事沒事,總要拿塊布料做件衣裳,盡管現在時裝越來越流行,但神剪蘇的生意卻也一直維持著。
事實上,如果仔細觀察,神剪蘇還是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比如,他的窗臺上長年種著一些綠色的植物,觀音蓮啊,碗蓮啊,石蓮花啊……每一盆都小巧而精致。每天早飯后開工前,神剪蘇總會盯著它們看半天,那眼神啊,簡直象是男人看女人,那么充滿愛憐。大家都說神剪蘇至今不娶個女人,大約是看上那些花花草草了。
每年春夏之交,正是女人們急著換裝的季節,神剪蘇卻總要出去一個月,每次都整好行裝,將家里的植物交待給鄰居,便出門云游了。一個月后,他總是又黑又瘦,一臉憔悴地回來,繼續他那程序一樣的生活。
可是,有一年,他回來了,依然是又黑又瘦,卻帶回來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那一晚,神剪蘇屋里的燈光一夜未滅,路過的人聽見屋里又哭又笑,縫紉機“噠噠噠噠……”地響了一夜。
第二天,神剪蘇如往常一樣準時開了鋪子門,人們這才發現店堂里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女人,頭發梳得光光的,臉洗得白白的,身上一套樣式新穎的月白色套裝,正和神剪蘇對坐在平時吃飯的小桌前,專心地吃一碗粥。
日子久了,大家才發現,這個女人的腦袋似乎有點問題。她坐在鋪子的一個角落里,呆呆地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一坐便是大半天。神剪蘇呢,做一會兒衣服,便抬起頭滿臉疼愛地看看她,問她肚子餓不餓,時不時地,還常去點心鋪子里買些很貴的雞蛋糕給她吃。
做衣服的人問起這女人,神剪蘇總是回答,這是我老婆,我找了八年,終于把她找回來了。
自從憑空多出一個老婆后,神剪蘇的生活也起了變化。以前他的早飯總是春來面店里的一碗陽春面,現在,人們再也見不到他吃面的身影了。他每天早起必開火煮粥。小心放涼了端給那個女人,然后二人對坐著,就是一點醬菜慢慢吃。
以前人人都知道神剪蘇只買點素菜,還笑話他愛攢錢,現在神剪蘇的菜藍子里開始有魚有肉了,一個月以后,女人明顯地胖了,每天坐在鋪子里,不聲不響地看著神剪蘇做衣服,而神剪蘇的手藝則是越發地好了。
又過了一個月,女人開始坐不住了,每天總要去鎮子里游蕩一下。一開始,神剪蘇總是急著去找她,大家看著平日里總是不慌不忙的神剪蘇一副驚慌的樣子,嘴里叫著“阿蓮,阿蓮”滿鎮子找女人。
當然,鎮子不大,女人很快就找到了,不是在鎮東頭看黃狗打架,便是在鎮西頭看漁人捕魚,總之,她總是能找到好玩的事。只是回來時,梳得好好的頭發亂了,衣裳上也盡是泥巴。這也難怪,每個小鎮上總是有那么幾個頑童的。
神剪蘇的生意,曾因為女人的到來有所影響,有賭氣再不做衣服的婦人,姑娘,也有怕被瘋子弄壞了貴重布料的老人家,可是,小鎮里就數神剪蘇做的衣服好,而且自從來了這個女人后,神剪蘇的手藝是越發好了。鎮西的胖嬸前些天女兒結婚,穿了一套神剪蘇做的禮服,居然被親家大聲夸贊身材好,喜得她拿了雙份的喜糖給神剪蘇。
女人雖然目光依然呆滯,但長得卻是越發漂亮了,雖然她依然在鎮子里游蕩,但過一會兒,會自己回到店里,時間長了,神剪蘇也不再滿鎮子找她,只要到點了往街上看看,總能看到她往家走的身影。
可是,有一天過了點女人沒有回來,神剪蘇慌了神,出門找,那一個下午,滿鎮子都聽見神剪蘇“阿蓮,阿蓮”的呼叫聲。傍晚的時候,鎮子北面的小樹林里,傳來了神剪蘇撕心裂肺的哭聲。
女人死了,據說死時衣衫不整,據說是淹死在一個污水塘里,那污水塘水才一尺來深。據說離小樹林近的人家,曾聽到過什么,據說有些路過小樹林的人也看到過什么,還聽說那些頑童,曾聽到那女人叫救命。不過,都是據說,每個鎮上都有游手好閑的人,也都有頑童,那些據說也算不得什么,瘋子嘛,每年總要死上個把的。
神剪蘇埋了女人,大擺豆腐宴,鎮上不管有沒有請他做過衣服的人都請了,那菜,除了必有的豆腐外,比尋常人家的喜宴更上檔次。
雖然當天的神剪蘇面無表情,但大家還是吃得滿嘴流油。神剪蘇這些年在這鎮上著實賺了不少錢,吃他一頓,也該!
第二天,神剪蘇的鋪子沒有開張,但屋內的縫紉機卻“噠噠‘噠噠”地響了一天。第二天依然如此,第三天還是如此。有人暗中慶幸,這瘋子一死,神剪蘇倒是一門心思做活了,照這個樣子,自己的衣裳怕是可以提前去取了。
第四天半夜,機器聲終于停了。早上,神剪蘇依然沒有露面,裁縫鋪大門緊閉,里面無聲無息。
鎮東頭的劉嫂要去走親戚,急著拿新衣服穿,敲了半天門,沒人應,隨手一推,才發現門根本沒鎖,然后,幾乎整個鎮子都聽到了這個中年女人的尖叫聲。
很多年以后,大家都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
?只見店鋪里一片白,所有的家具全罩著純白色的上好細麻布,正中間的桌子上二張黑白放大照片端端正正的地擺著。左邊原來掛衣服的架子上掛著一排衣服,無論什么面料,全部做成了孝袍的式樣,足足有二三十件,右側的工作臺上,神剪蘇穿著他最常穿的白色對襟衫,躺在上面早已沒了聲息。
(圖片源自網絡,謹向不知名的作者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