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來的第一天,我躺在床上看蕭紅的《小城三月》,故事的篇幅很短,短到只需你在地鐵上或機場候機的零碎時間便可讀完翠姨紅樓式的一生。時間的焦急變成了悲傷,或許在擁擠的地鐵車廂,寧愿選擇一站坐到底,然后看著所有的乘客在廣播的催促下急急忙忙的下車,而你慢慢合上書,車廂空蕩,悲傷逆流成河;若是機場,則希望一回頭看見所有的顯示屏都是火紅火紅的,讓“delay”充斥整個空間,唯有悲傷不減,仿佛黛玉在滿是喜慶的氛圍中,焚稿吐血而亡。
三月,春天來了,草芽出土了,翠姨和“我”的堂哥也戀愛了。文章正面著墨很少,少有的幾處確是寫得精彩無比。比如演奏“梅花三弄”——“我的哥哥(伯父的兒子、鋼琴彈得很好)吹簫吹得最好,這時候他放下了簫,對翠姨說:'你來吹吧!'翠姨卻沒有言語,站起身來,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我的哥哥好久好久地看住那簾子。”,再如翠姨打網球的橋段——“我們有時也去打網球玩玩,球撞到她臉上的時候,她才用球拍遮了一下,否則她半天也打不到一個球。因為她一上了場站在白線上就是白線上,站在格子里就是格子里,她根本不動。有的時候她竟拿著網球拍子站著一邊去看風景去了。尤其是大家打完了網球,吃東西的吃東西去了,洗臉的洗臉去了。惟有她一個人站在短籬前面,向著遠遠的哈爾濱市影癡望著。”那時堂哥在哈爾濱念書,而堂哥和翠姨的最后一次會面是這樣的——“哥哥進去了。坐在翠姨的枕邊,他要去摸一摸翠姨的前額,是否發熱,他說:“好了點嗎?”
他剛一伸出手去,翠姨就突然地拉了他的手,而且大聲地哭起來了,好象一顆心也哭出來了似的。哥哥沒有準備,就很害怕,不知道說什么,作什么。他不知道現在就該是保護翠姨的地位,還是保護自己的地位。”
故事也在翠姨出嫁前的病故畫上了句號,堂哥后來提起翠姨常常落淚,他不知翠姨為什么死。倘若有這樣一個機會,我回到堂哥的老年時代,在草籽發芽的三月,和他慢慢來到翠姨的墳墓前,問他:“你后悔嗎?”不管答案如何,那終歸是一種勇氣。
回到故事里,我想給翠姨幾個標簽,翠姨是一個寡婦改嫁住在繼父后院里的不識字有未婚夫但在出嫁前為了自己的愛情讀書打扮故意折騰自己身體并為愛情和命運反抗而死的美麗的人兒!而我的堂哥是一個生活在一個父親當過兵,革過命的“咸與維新”的,在當地有權有勢的家庭里,自己也是出過家門,上過大學的新式大學生,卻沒有為自己的幸福爭取過。翠姨雖然住進豐都,但那是她意愿的一種無奈的表達方式,如此的剛烈,足以讓我們敬仰。書中寫翠姨每天吃早飯被伯父叫了一句:“林黛玉……”,便注定了整個小說的基調和結局。
前段時間馮唐的《萬物生長》被搬上了銀屏,雖然小說和電影我都沒看過,但很同意馮唐關于愛情的一個看法,愛情是瞬間。當然我的理解理解是這樣的,愛情就像是微積分,先有了微分才有積分的可能,而為了保證等式右邊最大的輸出,瞬間的愛情是要保持一個連續性的,當這些瞬間無限靠近的時候,就是一個封閉的區間,對于我們人來說,最大的區間就是大家很熟悉的“一輩子”。一輩子很長也很短,但是要愛一個人一輩子,就必須好好去經營。翠姨雖然在感嘆自己命運不好,但是她一直在和命運抗爭,蕭紅把這一過程寫得如此的完美,就像那一句——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這時我再看窗外,臺風已經來過,雨也一直在下,我相信好多飛機也一直在延誤,旅途中不妨帶一本書,“delay”有時會給情感提供一個適合的時機讓你去認識紅樓式的翠姨,目光再回過來,那也是我們要堅持和爭取的一生。
木蝦2015年7月11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