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次遇到顧衡,是大學畢業四年后的同學聚會上。
那會正值初冬,c城的天氣早已寒氣逼人。他身穿及膝呢子大衣,脖子處圍著灰色針織圍巾,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四年未見,他的模樣一如從前,絲毫未減臉上的英俊帥氣。命運當真待他不薄,舍不得讓歲月在他身上烙下印痕。
他在我右手邊的位子坐下,爾后轉過身面向我,“你也來了呀!”
“嗯。”即將脫口而出的那句“好久不見”被生生咽下。我低頭盯著餐桌上的碗筷。
“這些年,你還好嗎?”他的目光還停留在我身上。
“嗯。”我把雙手收攏放在膝蓋上,緊緊交握著。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講話。”他輕笑了一聲,然后離開座位。
抬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懸掛在心頭的大石頭,也緩緩落地。
倘若他再多停留一秒鐘,或許深埋以久的那句“這么多年了,我還是沒能忘記你。”就要從心底一蹭而出了。
是的,四年了,這個叫顧衡的男人,依舊牢牢占據著我的心房。
有關于我和他過去曾發生的一切,總會在四下無人的寂靜黑夜里,從內心塵封的角落洶涌而上,如同未曾落幕的電影畫面一般,在我腦海一一劃過。
四年前的那個秋天,我在剛入大學校園時結識他。彼時,我是初來乍到的大一新生;而他,則是前來負責迎新的大二學長。
迎新晚會的現場,他以學生會主席的身份上臺發言。站在舞臺中央的他,在聚光燈的籠罩下,整個人都顯得熠熠生輝。
由于性格原因,我不愛與外人打交道,不愿意結交新的朋友。大一一整個學年下來,我連室友的名字都記不齊。
我不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也不參與班級里組織的一切聯誼晚會。
平時除了上課,我待的最多的地方,除了寢室就是圖書館。第二次見到顧衡,就是在圖書館的閱覽室。
當時我正埋頭看一本叫《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只喜歡你》的小說。這本小說的作者一直都是我很喜歡的。我喜歡她筆下的故事,羨慕她與F君的愛情。
正當我看的入迷時,頭頂上方傳來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那是我第一次有幸聽到那么迷人的聲音。而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顧衡。
“嘿,是你呀!”
我從書本里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著他。自上次的迎新晚會后,我們已經一年沒見了。我正試圖從以往接觸過的人,聽到過的聲音中,搜尋有關于他的記憶。
我記憶力不錯,若是有過交談或接觸的人,我一眼便能記住。然而,我尋遍了過去一年的記憶,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看來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那個大一剛開學時迎接你們的學長啊!”
他從我身后走到我身邊,隨后在我左手邊的空位上,施施然落座。
“哦。”我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在看什么書呢?看的那么入迷,連我在你身后站了那么久都沒發現。”
他在椅子上轉過身,面對著我,用獨屬于他這個年紀特有的低醇的聲音,小聲詢問我。
我再次抬頭看了一下閱覽室的四周,發現除了我和他,再無別人。
我把書的封面翻過來給他看,繼而接著我未看完的內容。
“我好幾次都看到你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了。怎么?都一年了,還沒交到新朋友嗎?”
聽到他的話,我愣愣地抬眼盯著他看,一時忘了該如何反應。
在這個偌大的校園里,他是第一個關心我的人。許是自己一個人孤單的太久,突然的一句關懷,瞬間就能讓之前在心里高高壘起的圍墻,無聲轟塌。
那一剎那,我聽到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也感受到了那顆塵封已久的心,即將擊碎冰霜,迎接那微弱的光與溫暖。
02
那天中午,他帶我去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飯館吃飯。
我本來是拒絕的,奈何他說有事想與我說,讓我務必給他一個機會。
有事要和我說?加上大一那次,這才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才見過兩次面,連話都沒說過幾句,能有什么事可說?
我當時心里很疑惑,但他的態度太過誠懇,目光太過灼熱。于是,在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我還是跟著他去了校外。
吃飯的時候,餐桌上擺放著的,全是我平日里愛吃的菜。糖醋排骨、西紅柿炒雞蛋、土豆絲,連湯都是我喜愛的玉米排骨湯!
看著眼前的菜,我執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遲遲下不下手。
“吃呀,先吃完我再跟你說。”
與我坐在面對面的顧衡,用他手中的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在我碗里。
那頓飯,我吃的味同嚼蠟。排骨還是我愛吃的排骨,湯也是我喜歡喝的湯。但此時此刻,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吃完飯后,他不僅沒告訴我我想得到的答案,反而還帶我在外邊逛了一圈。之后,他才送我到女生寢室的樓下。
“你,不打算跟我說說嗎?”走到樓下,我停下腳步,轉過頭問他。
“我以為你不會問了。”他面帶微笑,看著我。
我瞪了他一眼,靜待著他的答案。
“想知道你的興趣愛好,這一點都不難呀。只要問一問小希就知道了。”
原來如此!
小希是我在大二第一學期新交的朋友。我們倆性格相似,往日里也常走動。在認識不久后,我們便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你……”你為何會向小希探問我的事情?
“還沒感覺到麼?我喜歡你呀,傻瓜!”他突然走到我眼前,用一種我不曾見過的溫柔與認真的表情,對視著我的眼睛。
哪怕我平時再愚鈍,這一刻,我也能感受的到,他說的是真話。
我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問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你從何時開始注意到我的?偌大的校園里,每天擦肩而過的人不計其數,我那么平凡,你為何會注意到我?
“可能你不相信,從大一第一次見到你之后,我就一直留意你了。”他的語氣很真誠,目光很熾熱。
“哦。”
“那……你愿意答應我嗎?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嗎?”
不是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而是愿不愿意給他一個照顧我的機會?
我真的有那么好,值得你這般對待麼?
“我,我現在還不知道。”畢竟這只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
我不否定自己心里對他的好感。但僅憑這點好感,和他的三言兩語就答應他,我做不到。
“沒關系,我知道這太突然了,你接受不了。放心吧,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我會一直等的。”
目送他離開女生寢室,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我才渾渾噩噩回到寢室。
那天晚上睡覺前,我耳邊一直縈繞著他的話: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麼?你放心,我不會逼你,我會一直等的。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他會等我,也是第一次請求我給他照顧自己的機會。
我是何其有幸,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這么一個他!
03
正式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是大二的第二學期。
經過一個學期的相處與觀察,在大二下半學期我21歲生日的時候,我們正式成了男女朋友。
那天晚上,他為我準備了生日蛋糕,還帶我去見了他的朋友,把我介紹給他們認識。
他送了我一件酒紅色連衣裙。裙子很漂亮,無論款式還是顏色,都剛好是我喜愛的。
那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們在一起處了兩年的時間。那兩年里,我的生日、情人節,或是其他的一些節日,他都會送我一些小禮物。
只是后來分開后,除了那件裙子,其他的東西都被我毀掉的毀掉,送人的送人了。
唯獨那件酒紅色的連衣裙,我一直沒舍得扔掉,更舍不得送給別人。
直到大學畢業四年后的今天,她一直都掛在我臥室的衣柜里,一直在默默陪伴著我。
和他分開的這幾年,我走南闖北,一直都奔波在路上。但不管我搬過幾次家,換過幾個行李箱,這件裙子,一直都如影隨形,不曾被我丟棄。
我和他,是在大四最后一年分手的。分手的原因很簡單,和很多大學時期的情侶一樣,在面臨畢業的檔口,工作、去留、距離,等各種原因,讓我們兩年的感情走到盡頭。
他想回老家,因為家里只有他一個孩子,要回去繼承家庭的事業。而我,我爸媽也只有我一個女兒,斷然不肯讓我跟他一起走。
當面臨親情與愛情這兩大抉擇時,我們都選了親情,放棄了愛情。
他問我為何不肯跟他一起走?我說你有你的父母要照顧,我又何嘗不是?
不是我不愛你。只是我若跟你走了,那我的父母,由誰來照顧?
他們把此生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讓我常年陪伴在側,承歡膝下。
我們分開的時候,沒有大吵大鬧,沒有互相傷害。我們都是理性的人,都明白既然無法走到最后,那和平分手,彼此祝福,也不失為一種好的結局。
畢竟,我們當初真的傾心相愛過。只是奈何情深緣淺,終究逃不過分離。
只因人在風中,聚散不由你我。
畢業后,他回了老家。他離開的前兩年,我們還保持著聯系,只是聊天的次數不多。
后來,聽說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和老家那邊的一個女孩結婚了。我在朋友圈也看到了他曬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滿臉溫柔地看著她身旁的男孩。真好,他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
那兩年里,家里也一直都有安排我去相親。然而每次都無疾而終,因為在他們身上,我看不到他的影子。
我以為自四年前分開后,便再也沒機會再見到顧衡了。沒想到,在畢業四周年的同學聚會上,他也來了。
若再見你,時隔經年,我該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淚?
再次見到他,沒有寒暄,也沒能將早已在心底練習了千百遍的“好久不見”說出口。他的一句“你也來了呀”,險些就讓我潸然淚下。
晚會結束時,他已經提前走了。坐在餐桌前,望著他匆忙離開的身影,我才恍惚明白:一晃經年,我們終究是回不去了。
回到家后,我把衣柜里的那件酒紅色裙子拿出來,和那些照片一起放在箱子封好,然后把箱子鎖進儲藏室。
知道他過的很好,那我就不打擾了。只是余生太長,想要忘掉一個人,真的不容易。
但我相信,時間會幫我。她會幫我把傷口愈合,也會幫我把他漸漸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