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已經(jīng)過了憤青的年紀,不時會指著一臉正義憤怒吶喊的憂國憂民分子調(diào)侃地說“看,憤青”,輕佻地像“看,灰機”一樣。也對自己曾經(jīng)有過的一段意氣風(fēng)發(fā)的日子有了清楚的認識,但卻并不為此感到難堪——畢竟,走過一段成熟認識的過程,對于自己來說總是好事。
但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寫不出那些飽滿的文字了。所謂理性,就像簡明而干枯的枝干,毫不留情地直指天空,那些圍繞著理性的枝葉,隨著成長而一點點剝離。有時候不禁會問自己,是不是到了該反思的時候了?
在某個時候厭惡地丟掉了最容易占領(lǐng)的道德制高點,卻不知不覺爬上了另一個制高點——邏輯的制高點上。對于任何事物的冷眼,追根問底之后的淡然,乃至“我有智商我優(yōu)越”的感覺,在看問題和爭論的時候不疾不徐、不痛不癢地撐起一支保護傘,自動地站在離中心42km開外的安全地帶。
是的,我們都需要理性。在火紅的情緒中冷靜下來,是看清周圍世界的前提。
可是,我是不是應(yīng)該不斷地捫心審問自己,自己究竟是在追求理性,還是在故意疏離?究竟是透徹分析一針見血,還是不痛不癢習(xí)以為常?究竟是胸有成竹地洞察,還是勇氣缺失的逃避?
究竟是理性,還是冷漠?或者是不夠勇敢、不夠誠實,最終選擇了冷漠?
對一件事情的感情,很多時候左右了對某件具體事件的情緒。當一個人還能夠用激昂的語氣寫出檄文,這說明他/她至少對其反對或者憤怒的事物,還存在著感情和希望,還抱著哪怕一絲一毫的理想。
翻看塵封起來的國際共運史——一部充斥著路線斗爭的歷史——從羅薩·盧森堡,到卡爾·考茨基,到鮑威爾,再到吉拉斯,他們都反對蘇聯(lián)反對俄國,但實際上罵得最狠的,其實是和蘇聯(lián)最近的、依然飽含革命激情的盧森堡;而到了吉拉斯,《新階級》無比冷靜甚至冷酷的陳述背后,句句都寫著“我對整個共產(chǎn)主義都死心了”。
我們懼怕麻木,麻木代表著疏離。而多少麻木,是披著“理性”的外衣?“事情不過就是這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拋卻了“好”與“壞”這樣原始的判斷,我們的辯解是如此蒼白無力。我們談著“規(guī)律”和“人性”,對種種黑暗一笑視之;我們故作高深,端著學(xué)者范兒和貴族氣,把“勿談國事”作為標簽,好像天生就不屬于這個充斥著感情、晴雨無常的豐滿的世界。
社會需要理性和秩序。公民也需要理性和秩序。但我們對“社會”和“公民”失去信心和希望的時候,我們的心卻像一潭死水般假扮著理性的平靜。我們是不是害怕了?或者不敢誠實面對自己?理性是逃避的借口嗎?
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xù)多久。沒有勇氣也許要怪罪黑暗,言不由衷或許是身不由己。可是這并不是真正的自我。
但凡想到原本飽滿的靈魂就這樣漸漸凋落,那種恐懼很淺,卻又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