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上，老師貼出生詞卡片讓大家抄下來后布置了作業(yè)：課后把字詞每個抄十遍。

西西端正地坐在桌子前，在白底綠色格子的田字本上一邊抄一邊念道，

“b-ei b-i ——卑鄙”

“baby”西西腦子里突然冒出來這個，好像很久沒有人叫過她了。

西西的媽媽是英語老師。西西剛到這個家的時候，媽媽摸著她的頭對她說“我是mommy，爸爸是daddy，你就是我們的小baby啦。”

西西那時候可幸福了，媽媽經(jīng)常會給她一大張的小紅花和紅蘋果貼紙，她帶去學(xué)校，同學(xué)們都圍過來爭著要。她還拿三枚蘋果圖案的貼紙和班長換了一塊粉紅色的橡皮，并且和班上所有女生都成為了好朋友。

“周末我們?nèi)ス珗@好不好，baby？”旋轉(zhuǎn)木馬和彩色氣球，吃著棉花糖的西西覺得自己像被推進了柔軟的云里。

其實西西并不知道baby的具體含義，“那大概是個用來形容幸福的詞吧”。她歪著腦袋想。

有天，她發(fā)現(xiàn)媽媽肚子大了起來，又過了段時間，爸爸開心地告訴西西，“你有一個弟弟了，從今天起你就是姐姐了。”

潛臺詞是：你不再是我們的小baby了。但那時西西沒反應(yīng)過來。

媽媽下班回來后在門口迅速換上拖鞋，再從外婆手中抱過弟弟，然后在他臉上響亮的親上一口，“我的小乖乖，餓不餓？想媽媽沒有呀？”
“想啊想啊！”西西搶著回答，
媽媽沒有理西西，繼續(xù)抱著弟弟，逗他笑。
“弟弟一定沒有想媽媽，他整天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喝牛奶玩玩具，真正想媽媽的人是我才對。”西西心想。

“西西，你去把飲水機的熱水開關(guān)打開，然后把弟弟的奶瓶洗干凈。”
“媽媽，我想等會和同學(xué)去書城……”
“放學(xué)回來了，就不能在家好好待著幫著外婆照顧弟弟嗎，外婆年紀大了，又累了一整天，真是一點也不懂事。去書城看書，你怎么就不知道在家看課本背英語單詞呢！自己看看你考試的那點分數(shù)。”

西西低下頭。上次那本故事書還沒看完，不知道最后小熊有沒有把同伴從獵人那里救出來，聰明的小熊會想出什么好辦法呢……

“砰"地一聲放在桌邊的奶瓶掉了下來。”西西你在干什么啊！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西西癟著嘴沒說話。
“是不是我不讓你出去，你就生氣摔瓶子！小小年紀脾氣就這么多大，真是被慣壞了。給我到房間里去，不許出來！”

什么時候呢？從什么時候開始，西西不再是那個開心快樂的“小baby”了，她總是被媽媽錯怪然后被批評，她常被打，可從來不敢告訴爸爸，因為爸爸愛那個人，西西知道那不是她媽媽，那是“繼母”。

“比起故事里那些惡毒的繼母，媽媽已經(jīng)很好了。等到弟弟長大，她就會知道我還是那個聽話的小baby，那個時候，她會重新喜歡我的。”

就是因為弟弟。一定是他，為什么他要出現(xiàn)呢。西西還在繼續(xù)站在桌邊，她看著媽媽懷里在啃自己手指的弟弟，流出來的口水糊了一手，“真臟。”他看著西西，竟然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真可惡，竟然還笑我。”西西不怎么喜歡這個弟弟，他又小又柔軟，不光不能跟她一起玩，還會搗亂撕西西的課本。很多次趁沒人在的時候，西西都想掐他一下，可每次摸到弟弟的又白又滑的臉，西西都忍不住要多摸一下，甚至恨不得像媽媽那樣親他一口。

“西西你就給我在房間里待著。”
“我把弟弟放床上，你在旁邊寫作業(yè)時注意下他，不要讓他從床上掉下來了，我去做飯。”

西西瞟了一眼被放到床上的弟弟，他正低著頭在玩手里的一個塑料彩色小球。
“我才不要理這個討厭鬼！”西西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寫作業(yè)。

弟弟玩的塑料球滾到西西腳邊，她還在生氣，于是一腳把球踢開，球滾得更遠了。

弟弟在床上往球的方向爬去，西西用余光看到弟弟爬到床邊了，“我沒看到！我才不要管他呢，就是讓他摔一跤才好呢，摔一下，過會媽媽就會嫌他哭起來煩了。最不懂事的是他，大傻瓜！”

雖然這么想，西西還是有點害怕，她轉(zhuǎn)過身，看著弟弟越來越靠近床沿，
“去把他抱到床中間去，再把球撿給他吧……”

其實床不高，而且地上鋪了泡沫墊子。

“可摔下去還是會有些疼的吧……”但西西還是坐著，像被粘在凳子上了一樣。

于是西西就這么看著，看著弟弟半個身子懸空，然后腦袋著地栽了下去。摔下去后弟弟停了一秒鐘，然后哇哇大哭起來。西西這才站起來抱起弟弟，又撿了球遞給他。很快，媽媽了沖過來，“是不是從床上摔下來了？西西你說是不是！”

“我剛才在寫作業(yè)沒注意……”
“你給我滾開！”媽媽說著一把推開西西。

西西剛蹲著起來還沒站穩(wěn)，被這一推，撞到了旁邊的衣柜門上，又看到弟弟頭上紅了一塊，不知是自己疼得還是后悔和心疼弟弟，也跟著哭起來。

“都不哭了不哭了，小baby。”

嗯，有時候，小baby也是小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