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沉醉在制造煙人這項工作中。這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工作,因為畢竟不是制造食物,也不是制造火藥或者制造人類。它微不足道,我卻被吸引,深深的沉迷于此,不能自拔。
因此,我尋訪了世界各地制造煙人的高手,探討這項工作所應該具備的基本條件:譬如該用什么牌子的香煙,在怎樣的地點,空氣結構如何,嘴形以及所用的力道——這些我都仔細尋訪,一一請教。
然而制造煙人的工作保密性十分強,幾乎從沒有人會與我袒露心扉,就算一些偶爾的機會,我們結成友誼,盡管生死之交不盡可能,但友誼卻的確是存在的。我開誠布公的告訴他們,我正在進行制造煙人這項工作,為求工作更優秀的完成,必須向他們請教幾個問題。
那樣,結果就可想而知,他們不僅翻臉不認人,還將酒杯摔在地上,憤怒的打了我一頓。
所以在制造煙人這項工作上,我毫無進展。我的老板,那個患有高血壓的肥胖的男人,決定讓我開除,讓我丟掉飯碗,在家里等死。
以至后來,我對煙人既愛又憎恨。我們工廠里的人,個個都是制造煙人的高手,他們將煙放在嘴角上,隨意就能吐出一個白色的小人。煙人于是就開口對我們說話,我稍縱即逝,卻用低啞的聲音證實了自己的存在。
煙人在空氣中碎裂,煙消云散,再也沒有別的。
工廠里的工人卻全都小心謹慎,不輕易吐露半句,似乎這關系到自己的生命。實際上也是如此,倘若我制造煙人的工夫比他們更高明一些,被辭退的角色又將另有人選。
我始終不能在制造煙人這項工作上有所進展,我渾身顫動,在簡陋的臥室里吸煙,張嘴吐出的,卻是張牙舞爪的怪物,或者殘缺不全的畸形煙人,這使我郁郁寡歡。
有一個天氣炎熱的夏天,我從冰窖里出來,經過地下室的出口。正巧撞見一個煙人善未死亡,他像風箏一樣搖擺著身體漂浮在空中。早已對此失去信心的我,立刻興趣盎然,跑上去同它對話:
你是煙人?
還用問嗎!
確實。
它飛散而去,凌亂的落在空氣之中。此時那個制造煙人的男人正躺在靠椅上,翹著腿,十分悠閑自得的模樣。
制造煙人,我已經二十年了。
是否有什么訣竅呢?
訣竅談不上。
你和他們一樣,愿意為此保守秘密?
卻不是保守秘密,制造煙人仿佛制造生命一樣,被制造的煙人生命如此短暫,說話間就消逝無蹤。這是一件充滿血腥的事,我們對此絕口不提,絕非我們吝嗇或者某種約定俗成的規矩,而是出于自身對這項工作中的不可完美的缺陷默認,誰都無法說出任何一種能將該工作完成的更優秀的訣竅。
去年的夏天,我曾被煙人王國的王妃邀請去參加煙人大會,會議主要討論了煙人王國的人口問題,王妃說,我們制造的煙人死亡之后全都飄去了煙人王國,在那里它們成家立業,也有的游手好閑。現在煙人王國人滿為患,很快就沒有空間在接納新的煙人,所以,同煙人締造者協商,是否達成資源循環利用的協議,將煙人王國的優秀煙人重新送還給煙人工廠。倘若這項協議不能達成,她們將定于2007年5月26日凌晨在火星上設立殖民地,將部分煙人遣送到那里。
2007/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