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類文章看起來輕描淡寫,讀起來卻隱隱作痛,他們的標題是這樣的,《姐們,遠嫁的你是否有別人不能理解的憂傷》《遠嫁后,你還幸福么》,抑或是這樣的,《多年以后,你會明白遠嫁意味著失去什么》《如果有來生,再也不遠嫁了》……
筆者都以過來人的身份擺事實,講道理,結果無非是,十個遠嫁九個悔。情到深處,自責與悔恨,虧欠與抱怨交雜糅合,引人深思,發人深省,經歷相似者更是免不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
每一個遠嫁的女孩,都免不了經歷這些。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念家里的父母不知不覺就眼圈紅紅,為了不被發現還躲起來抹眼淚。
當另一半和婆婆統一戰線的時候,你一個人孤立無援,倍感孤單,委屈至極。
當你和另一半吵架的時,推開門后,發現竟然無地可去,只得灰溜溜退回來。
要多慘有多慘,要多悔有多悔!
于是乎,常有一些飽含善意的逆耳忠言砸過來:
讓你嫁那么遠,你顛簸勞累,把美好的假期都浪費在路上了,你活該!
讓你嫁那么遠,你撒嬌偷懶,抬頭看看那是你婆婆不是親媽,你偽裝得好累,你活該!
讓你嫁那么遠,你寂寞難耐,不能呼朋引伴,過得瀟瀟灑灑,你活該!
仿佛你所有的自作自受,自憂自憐,自取其辱都源于當初你頭腦發熱,因為愛情,“眾叛親離”。
很不幸,我也是其中的一個。幸運的又是,沒有什么水土不服,言語不通,溝通受阻,最主要的是不需要玩腦子和婆婆智斗。
我也從來沒有把這一百多公里看成多大個事,不過三小時車程,目前也沒有經歷上面這些苦逼逼的苦情劇目,所以也沒有多大的悔意。
但講真,有些時候,有些事,自己獨自一人承受時,難免悲從中來,心猶戚戚焉。
結婚后,我莫名其妙患上了暈車癥,每一次登上大巴,不消五分鐘,胃就開始翻江倒海,頭暈乏力,酸水苦膽泛起,心慌又惡心。一路上默默地忍受默默地掙扎。下車時,我就是那霜打的茄子,癟了氣的皮球。吃不下東西,浮不起笑容,一直要到第二天才稍有緩解。
每當坐在車上惡心反胃時,我就在心里發毒誓,下輩子再也不嫁那么遠了!
一個人逛街壓馬路時,看到同齡的孩子沉浸在媽媽溫柔的注視中時,想娃的心又不可遏制。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時間點,在我習以為常的機械重復中孩子她可能正在創造著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改著一堆令人氣惱的作業時,孩子可能就無意地發出一連串的“媽媽”,我在臺上滔滔不絕殫精竭慮時,孩子可能在向同伴炫耀手上的零食;我面無表情地敲擊鍵盤時,孩子可能在為一勺沒有到口的飯菜而心急大叫。
因為空間的距離,我接收不到孩子的呼喚,感受不到孩子的微小的進步,滿足不了她微乎其微的需求,這時,我就會感嘆,孩子在身邊那該多好,一起逗逼賣萌,嬉笑玩鬧。
我也經常想,是不是找個家門口的就能解決所有這些問題呢,很明顯,怎么可能!
無論嫁給誰,都無法避免那一地雞毛的瑣碎日常。無論你選擇誰,你的生活都如打小怪獸,得一個關卡一個關卡過,而至于你是把那一地雞毛扎成了一個漂亮的雞毛撣子還是雞飛狗跳雞同鴨講,就看各人修煉了。
但如果時光倒流,我可能會更慎重地做出選擇,眺望遠方,放長眼光。
不會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把濃情蜜意當做未來生活全部;
不會在逢年過節有了孩子忘了娘;
不會在滿心離愁時,讓父母神情落寞地望著我遠走的身影。
真的在結婚之前,我們都傻傻地認為現在交通是方便的,通訊是發達的,殊不知結婚之后,特別有了小孩,忙得天旋地轉,等到我們越來越老,我們真正陪伴父母的日子少之又少。
我的一個表妹,從小活潑開朗,俊俏愛打扮,情竇初開的年紀外出闖蕩,姑父姑母三百六十五天都惦記自己的閨女被外地男拐跑,每一通電話都免不了給她洗腦。
表妹也是個乖乖女,蜻蜓點水談過幾次,一直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怕傷了父母的心。最后為了不讓父母整日嘮叨,干脆到家門口上班。這無疑給父母吃了一顆定心丸。
可誰知,拴住了姑娘,縛不住君子好逑啊。沒多久表妹就和公司風度翩翩的副總好上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外地男啊,產自特區深圳,距離咱大江西上千里。
當真愛來臨,理智盡失,荷爾蒙蹭蹭網上冒,那些她聽了十幾年的老生常談再也不管用了,親朋好友輪番出馬,大道理小故事,軟磨硬泡,她都不為所動,她就是認定了他!
男孩怕氣壞岳父母,也表態今后常駐江西,并答應馬上就地買房,為了心愛的女孩,他愿意付出所有。
妹夫表完決心,姑母依然堅決,明明是不舍自己的女兒,嘴里卻說著一堆言不由衷的氣話。就連結婚時,氣氛都有點尷尬。小兩口子是沖破羈絆后一臉幸福的洋溢,姑母是悶葫蘆一只,內心的不滿大大地寫在臉上。
大家心知肚明,姑母不滿的不是妹夫,而是那去又不得去回又不得回的遙遠距離,是擔心女兒遠嫁后受委屈不能立馬現身的憂慮,是想外孫女時只能隔著長長的電話線取暖的奢侈。
親戚都勸,事已至此,大度包容,祝福孩子吧。我們都覺得姑母當時小題大做,人家只是一個外地戶籍而已,人不是在本地上班嘛,況且房子都買在家門口呢,相當于上門女婿了,還不知足。
然而事實還是證明我們太年輕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結婚不到一年,妹夫就因為升職加薪調回深圳總公司去了。
一邊是愛女深切的父母,一邊是丈夫的大好前程,你會選擇哪個,毫無疑問,表妹選擇了舉家遷移南下。
她對我說,以后她會經常打電話回來,問候父母,每年會抽空回幾次江西,看望至親至愛的雙親,這些我都信,可是我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戚,父母毫不吝嗇把最好的愛給我們,歲月流深后,口口聲聲孝順懂事的我們我們卻以一種悄然無情的方式“回報”父母的恩情。
說好的,父母在,不遠嫁呢。
張愛玲有篇散文《非走不可的彎路》,短小精悍,醍醐灌頂。大意如下。
青春時,我被遠方的神秘召喚,母親攔著我,那條路走不得,是條彎路,損兵折將,得不償失。我不信,非要親自走一遭。母親心疼地望著我嘆氣,心知攔不住我,只有捎上她的一點經驗之談。
上路后,我發現母親并沒有騙我,那的確是條彎路,我碰壁,摔跟頭,有時碰得頭破血流,但我不停地走,終于走過來了。
當我坐下來喘息時,年輕的朋友站在我當年的路口,躊躇滿志地前行,全然不顧我的好心勸告,和當年的我一樣一樣的。
我很感激她,她讓我發現自己不再年輕,已經開始扮演“過來人”常患的“攔路癖”。
我們每個人都是那個執意前行聽不進勸的路人,心懷遠方,風雨兼程,全然不覺,身后父母如影隨形的注視。
每段人生都有非走不可的彎路。已經選擇的,沿著既定路線,踏實而溫暖地花開一方。
未知待定的,傾聽內心的聲音之余,也不屏蔽所有的逆耳忠言。
畢竟在所有的批評中,最偉大,最正確,最天才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