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紅:一本作文書

如今追溯起來,我的人生軌跡,亦可以說我的命運是從一本作文書開始發生變化的。

許多人渴望孩子進城讀書,但我最感謝的其實是我在鄉下讀書的日子。

那時我們生活單調,周圍沒有游戲廳與網吧的誘惑,游樂場是什么,還聞所未聞,包括整座小城也看不到一個像樣的書店。

而就在那種環境下,我至今不懂為何我的父親會愿意坐車帶我去另一座縣城買一本作文書。

那時的他還沒有開奧迪,依稀記得他有一輛南方125的摩托車,每次做工回家,我和奶奶都不知道他要回來,但是聽到父親摩托車的聲音往往都在后半夜,那聲音格外親切與悅耳,那個聲音帶著我童年特別多的期盼。

去臨縣買書,父親怕我太冷,沒有開摩托車,我們坐著一輛不太舒適的小中巴在盤旋的山路上,顛簸行駛。

為何那時發生的事總是歷歷在目,總是記憶猶新;為何父親要買這本作文書,我至今沒有問過。

父親只是高中畢業,爺爺去世太早,他高考失敗后就選擇了去青海做木匠。

父親的身上有我一生學不完的東西,然而我覺得父親給予我最大的財富是他一直學習的精神。

小學時,我的作文書全班同學輪流閱讀,因為書籍匱乏,同學們都格外珍惜,我更是抄寫了里面每一篇文章,甚至因為喜歡,我努力的背誦每一篇文章,后來小學一次口頭作文比賽,我拿了第一名。

讀初中的時候,父親為了我讀書方便,把家搬到了鎮上,我家隔壁就是郵局,父親為了我閱讀方便又訂購了《三秦都市報》《西安晚報》《華商報》,我特別喜歡副刊文章,一邊閱讀,一邊練習投稿。

要說作文,父親對我的鼓勵很大,小時候每次寫一篇得意之作都會讀給父親聽,每次讀完他都會輔導我。

可能父親永遠不會知道,當我第一次走進新華書店的時候,我就有一個小小的夢想,有一天我要讓這個書店賣我自己寫得書,當我開始閱讀報紙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有一天我也要這個報紙發表我的文章。

不幸的是,讀書階段我偏科嚴重,一不小心淪落成了一個問題少女,除了語文老師,其他老師都對我非常冷漠,鄉下教育體罰嚴重,讓我開始厭學。

我一開始是痛恨學校的,更不愿意聽到老師這個詞。甚至想過,如果我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不打罵學生的老師,我要讓學生都熱愛學習,而不是過早被貼上loser標簽,最后去打工,之后一輩子都不敢撕掉這個標簽。

陰差陽錯,三十歲的階段我發現,我一不小心成了許多人的老師,而我的身邊也都是各個學校的老師與校長。

我開玩笑對朋友說:讀書階段一定要用功,否則等你長大了就會發現,你身邊所有的人都是老師。

再后來我一直思考何為教育,教育的核心是教心,是精神教育,其次才是知識填充。

父親沒有讀大學,但是他通過自學開始畫圖紙,做工程,他努力將我這個初一就厭惡的女生轉學到城市接受教育。

到了城市我因為不會說普通話,因為高原紅,因為學習成績差受盡了同學嘲笑與冷落。

那段灰暗的時光,我每天把自己泡在書店里,晚上開始寫詩歌,寫小說,渾渾噩噩,盲目涂鴉了許多年。

許多人一生猶如曾經的我,他們以為只要閱讀就一定能寫好文章,從不考慮拜師學藝,但是我深知自己真正步入文學的正規,是我結識了許崗與陳清貧老師。

他們一個打擊式一針見血的輔導,一個鼓勵式陪伴才讓我發表了第一篇作品,才有機會出版第一本書。

所以我與文學的緣分與父親買得第一本作文書有關,與初中時同學們的嘲笑與老師的冷落有關,與我后來的兩位恩師密不可分。

我討厭應試教育里呆板的教學模式,我厭惡老師們通過分數定論英雄,我甚至一直想去改變中國的標準答案教育,但我依舊要感謝教我知識的老師。

在我做了老師之后我發現,一個人如果文章發表了,她會喜悅,會分享給她的朋友,會覺得自己很有天賦,很努力,但是她可能會忘記有老師的指導她才茅塞頓開,才豁然開朗,才懂了章法。

我也一樣,是我的那些令人“討厭”的老師,教給我最基礎的知識結構,我才有了機會了解文學。

這世上付出最多,卻最不被人理解的角色便是父母與老師了,因為面對這兩個身份,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句話:這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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