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看「猩球崛起」,你卻只給我看「人類衰落」?

歷時6年,《猩球崛起》系列終于迎來了三部曲的最終章——《猩球崛起3:終極之戰(zhàn)》。

提起這個系列,最為人稱道的,當然是它的「動作捕捉技術」。

所謂動作捕捉,就是讓真人演員穿上布滿傳感器的服裝,扮演角色,從而把真人演員的表情和動作,傳遞到一個CG或動畫角色上。

看圖:

圖中的人是安迪·瑟金斯,是當今最有名的動作捕捉師。

他曾在《指環(huán)王》中扮演咕嚕:

在彼得·杰克遜版《金剛》中扮演金剛:

還在《星戰(zhàn)7:原力覺醒》中扮演了大反派斯諾克:

在《猩球崛起》系列里,他是主角「凱撒」的扮演者。

說到最吸引我的部分,不是動作,而是表情。

導演可以說心機很深,特地安排了大量的特寫鏡頭,來呈現(xiàn)「猩猩們」的微表情。

印象最深的是第三部里,大黑猩猩盧卡重傷身亡,鏡頭就對著他的面部,看他原本還有一絲生氣的臉,一點點渙散,直到最后停在一個只能被理解為「死亡」的時刻。那個仿佛瞬間又極為豐富的過程,看得我一身冷汗。

毫無疑問,這是這個系列,最大的亮點,也是值得你去大屏幕上觀看的首要理由。

我原來寫過一篇文章《拿什么來拯救你……的爛演技?←戳此查看》,里面講了一些拯救爛演技的方法,本是戲作,不過現(xiàn)在看來,拯救演技的第一殺器絕對是表情捕捉技術。

從今往后,什么僵硬臉、死魚眼、表演浮夸……都沒關系啊,找個演技好的人給你「配臉」就OK啦。

不過,視效再爽,也掩蓋不了這個系列的問題。

在我的心里,始終有一個沒法釋懷的疑問:

電影名叫《猩球崛起》,為什么卻不講猩球是如何崛起的呢?

用了三部電影的時間,一味地唱衰人類,卻從未解釋過猩球為何崛起,這不才是這個系列的終極命題嗎?


說它唱衰人類,倒真是不遺余力。

從第一部到第三部,「自大和愚蠢」始終是人類形象的代名詞。

最典型的證據(jù),是貫穿三部曲的重要道具:ALZ-113病毒。

這個藥物本是人類為治療「阿爾茨海默癥(老年癡呆癥)」而發(fā)明的,不想,它卻意外地提高了猩猩的智力,而對人類,卻是致命的病毒。

追求智力的提升,卻導致了人類文明的毀滅,就像一則反諷的寓言。

到了第三部,人心的險惡再次升級。

這一部里,導演對人類軍隊做了「全盤納粹化」的處理。

領頭的上校,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至上主義者」,在他的觀念里,人類是高貴的、獨一無二的,對于世界有著至高無上的統(tǒng)治權。而無論是已和人類智力相當?shù)男尚蓚?,還是那些感染了病毒,失去了人類重要智力特征——「語言能力」的人類,都是應該被肅清的對象。

只要消滅了他們,人類世界又將回歸到最純粹的血統(tǒng)。

這當然是一種傲慢。

而這種傲慢的必然結果,是有一個更高的秩序站出來,做出最后的審判。

是什么?

是:自然意志。

不信你看最后的結局。

人類最終是被什么徹底摧毀的?

雪崩。自然之力。

而又是什么引起了雪崩?

是人類內戰(zhàn)中投下的無數(shù)枚導彈。

這不正是「自然意志」對于失控的「人類意志」的一次清算嗎?

它仿佛在表達:當人類從自然中出走后,不斷逃離自然,并企圖控制和改造自然的行為,終于受到了懲罰。

它讓我想起盧梭說過的那句話:

文明是道德的淪喪,理性是感性的壓抑,進步是人與自然的背離??茖W和技術的進步將導致人性的普遍退化。

這是關于「人類衰落」的故事。

可是到這里,故事才講了一半。

它將人類衰落的必然,講得清清楚楚,卻并沒有提及「猩球崛起」的真正原因。

讓我們回到文本,如果上述分析是合理的話,是不是說明比起人類,猩猩們的觀念更符合自然的旨意?

是,也不是。


說它「是」,有一處細節(jié)佐證,想想在最后的那場雪崩里,是什么拯救了猩族?

是:爬樹。

猩猩們紛紛爬到樹上,依附于最原始的自然本能,躲過了這場浩劫。

而最終,他們來到了海邊一片未經(jīng)開采的原野,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

這似乎是在說明,猩猩們是「自然選擇」的勝利者。


說它「不是」,也很容易。

因為除了上述的那個細節(jié),再沒有其他劇情來佐證這一觀點了。

相反,在整個系列里,我們卻看到猩猩們無論在智力還是行為上,都是越來越像人的,而并不是越來越親近自然。

這就更為猩球崛起的結果,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陰影。

好,那么再想想,影片中猩猩和人的區(qū)別,還有什么?

這時,我們似乎看到了另一種可能,那便是:放下仇恨、放下偏見,選擇「寬容」。

對呀 ,這是不是猩球崛起的原因呢?

似乎是,但又不是。


我們看到,在這一部里,導演為我們埋下了三條仇恨的線,且都是殺親之仇。

第一條,是上校殺死了感染猿流感的兒子;

第二條,是凱撒殺死了啞女的父親;

第三條,是上校圍剿猩巢時,殺死了凱撒的妻子和兒子。

其中,第一條,是為了表明上校對人類至上信念的偏執(zhí);第二條,干脆就被導演跳過去了,啞女對父親的死毫無反應,這也是本片的一大硬傷。

于是重點,只有第三條:凱撒將如何消解這一份「殺親之仇」。


好了,說完了仇恨,再說偏見。

影片的偏見主要是通過人類塑造的,一是上校軍隊對于猩族的奴役和屠殺,一是人類內部的分化和戰(zhàn)爭。

這其實都在說明,人類的滅亡恰是因為「黨同伐異」,是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虛妄。

把上面這兩點加起來,就構成了凱撒要面對的兩大困境:一是對「仇人」,一是對「異己」。

這個矛盾的建立,不錯,對于一個人來講,對待仇人和異己的態(tài)度,往往可以綻放出超越人性的光彩。

而凱撒呢?

最終也毫無懸念的,選擇了放過仇人——上校,并接納了人類的后代——啞女。

可是問題在于,這個行為自始至終,都是凱撒和自己內心的和解。

他在和科巴幻化出的心魔斗爭,他在報私仇與顧大局的兩難間,做著艱難的抉擇。

最終他戰(zhàn)勝了心魔,選擇「寬容」,也只是一次個人的超越,而不是一個族群的勝利。

那么「猩球崛起」,又從何而來?

這是這個系列影片最大的問題,而導演似乎并沒有為此,做好解釋的準備。

說到底,這是一部以猩猩為主視角的電影,片名又叫猩球崛起,那么解釋這一原因,就顯得格外必要。

不然給人的感覺就是,不是猩猩們變高了,而是人類變矮了,反倒把猩猩們顯出來了……

我們可以看看1968年的那一部《人猿星球》,那是這個系列真正的開山鼻祖,它是以人類的視角,來講這個故事。

影片中,人類駕駛著宇宙飛船,穿越千年,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星球。

他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疑似人類的物種,只是他們早已喪失了語言的能力。而統(tǒng)治這個星球的,竟是一群猿猴。

這群猿猴有自己的軍隊、監(jiān)獄、法律和權力系統(tǒng)……

而且,他們還有自己的宗教,領袖們聲稱:我們猿類,是上帝依照自己的模樣創(chuàng)造出來的。

更有意思的是,他們中的科學家,也提出了「進化論」。只不過在他們的進化論里,人是低等生物,而猿猴是由低等的人類進化而來的。

這就有意思了。

于是主人公泰勒,面對這個「物種反向進化」的迷局,感到格外困惑。他想要弄清:為什么高等的人,在這里,會進化成了猿猴?

影片來到結尾:泰勒逃過了重重劫難,帶著一個人類女孩,來到了猿類《圣書》里記載的禁地。

可等待這對男女的,不是亞當夏娃的伊甸園,而是一個駭人的景象:倒塌的自由女神像,就橫躺在他們面前。

原來,這里不是什么陌生的星球,而是2000年后的地球。

人類早已因為自大和愚蠢,毀滅了自己;而猿類,成了新的主宰者。他們封存了人類的所有記憶,毀滅了人類殘存的文明遺跡,他們將人類生存的地方圈為禁地,他們要徹底和背棄自然的人類,劃清界限,只有如此,才不會重蹈他們的覆轍。

這似乎和《猩球崛起》系列,有著同樣的主題。

但區(qū)別在于,《人猿星球》的視角,是人類。它雖然講述的是人猿星球,但探究的,始終是人類的生存命題。以致最后的反轉,都在緊貼這個主題。

反觀《猩球崛起》,視角是猩猩,是凱撒,而人類只是這場崛起的某種反例。那么,探索這場崛起的原因,顯然更為重要。

可這個系列,用了三部電影的時間,也沒能完成《人猿星球》只用了一部就完成的主題表達。

而這,無疑是這個視效如此驚艷的系列影片,最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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