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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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輪國,地處西域,崇尚佛法,共轄七府四十二縣一百六十八鎮。府縣鎮各級都設有寺廟。佛在月輪國為尊,連帶著和尚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話說衢州府蘭陽縣北國鎮十五里村,有一人姓王,三十娶妻,四十生子,名喚元和。元和五歲時,有位京城云游至此的和尚,見元和眉清目秀,舉止得體,言談伶俐,遂動收徒之心。王氏夫婦二人雖心中十分不舍,但一來怕掃了佛家顏面,二來也盼自家孩子有所造化,就讓元和奉茶,向和尚行拜師之禮。和尚見此情景心中大喜,賜元和法名慧覺。隔日,和尚便攜元和離去。

元和六歲時,一日,師徒來至清河縣白馬寺,老和尚思忖道,元和生性善良,才思靈敏,我若將其帶在身邊,豈不是辜負了我佛給他的造化!不若讓他在此研讀經書,六年后參加“大佛考”,考至府院,等到某日他凡心大起,便放他離去,到紅塵歷練,也不枉此一生。念罷,便叫元和來至身邊,囑咐了一番后,隔日便只身離去。師傅走后,元和就在白馬寺安頓下來,每日與經書為伴,與青燈廝守。時光荏苒,六年轉瞬即逝,元和依照師傅囑咐參加“大佛考”,如愿被府院—普善寺收入門下。

春去秋來,轉眼間元和在普善寺十二年修行之期將滿,要么參加“小佛考”繼續研習佛法,要么入紅塵為官或行商。元和此時二十四歲,正值風華年歲,對紅塵之事愈發向往,便舍了寺院,入了紅塵歷練之路。

離家十八載,元和出了寺院,便馬不停蹄的趕往家中。回到家中不免一番寒暄,此處略過不提。是夜晚飯期間,元和見父母已生華發,心中便有些悲痛,食欲不振。王老漢見兒子這般模樣,心中便知他所想。于是開解道:“和兒,我和你娘都是六十多的人了,托我兒的福,現在身子骨還算硬朗,你見爹娘蒼老了,心中便覺自己沒盡孝道,是不?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是咱們村唯一一個佛門弟子,你還上了府院,咱們家往上翻十八代,都沒這么出息過。爹和你娘出門不管是勞作還是趕集,人人見到便在我倆面前夸你出息,爹這輩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有了你這么爭氣的兒子。”

“是啊!”王氏接過老頭子的話頭說,“我兒不要難過,你現在也從寺院出來了,往后盡孝有的是時間,別難過了啊,來,吃個饃。”
“嗯。”元和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饃。

“你往后有啥打算?”王老頭放下筷子,給煙鍋里裝煙順嘴問道。

“先去府城找個活吧,咱們這工錢太低。你和我娘年齡都這么大了,早點給咱家換個房子,讓您二老舒坦舒坦。入仕為官咱家也不現實。”元和笑著說道。

“嗯,咱這工錢確實有些低,府院也成,外地能不去就不去了,爹和你娘就你一個,別跑那么遠。”王老頭吧嗒了口煙接著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婆娘了,咱們村和你一樣大的,娃兒都能打醬油了。你是開過眼的人,估計咱這方圓的姑娘你也看不上,你去府城,也多留意,有看上的就領回家讓我和你娘看看,聘禮嘛,我和你娘還能動,給你幫襯點。”

“你們就甭管我的事了,照顧好自己就成。”元和說著給母親加了口咸菜。

“瓜娃”,王老漢寵溺的揉了一下元和的頭,“別老惦記我跟你娘。”

“兒啊,你啥時候走啊?”王氏抹了把淚。

“三五天吧!”元和低著頭咬著手指說道。

“哦,那你給兒子拾掇,趕了幾天的路了,早點睡”。王老頭吩咐媳婦一身。

“哎,我曉得。娃,吃好了么?”

“吃好了。”元和將最后一口饃塞進口中,含糊說道。

“那你和你爹說會話,我去給你收拾屋子。”

“哎。”

“出門在外要自己當心,多張幾個心眼。”老頭抽了一口煙叮囑道。

“嗯。”元和低著頭,玩著衣帶。

“別牽掛屋里,照顧好自己,給人家干活要認真。要擱以前,你們佛門出來的官家還給安排活,現今就不成了。”

“爹,我能應付的。”

“屋子收拾好了,去睡吧。”王氏站在門口說道。

“爹,那我過去了。”元和站起身朝父親說道。

“哎,去吧。”老頭敲了下煙桿。

日落日出,轉眼五天過去,元和也踏上了去府城的路,七月份的天氣,日頭很毒。知了在樹上號著,讓人心里更覺厭煩。元和走在路上,心思胡亂飄著,一時飄到了離家時父母不舍的場面,一時又飛到了現實找營生的困境中,“按理說,現在翻譯經書最掙錢,可我當時在寺院里研讀的都是師傅們翻譯過來的,沒操持過。”,煩悶的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繼續思索著,“那干啥呢?祈福?做法事?辯論佛法?可這些都是要和人打交道的,我這人悶悶的,成不?”想著想著,元和俯下身撿起一塊石子,“號!號!號!號個鬼啊!”用力朝樹上扔去時喊道。石頭飛入樹葉從中,突然安靜了,可是幾個眨眼之后,知了比之前叫的又賣力了幾分。

三日后,衢州府城,太白路口,元和背著鋪蓋站在樹下,“這鬼天氣真熱啊!也不知道青牛哥快回來了沒?”用手抹了把汗,元和嘴里嘟囔著。說起青牛,元和又想起了離去前一夜父親和自己對話的場景。

“你這次去府城,先住青牛那,青牛你還記得不?就小時候老和你調皮搗蛋那個,隔壁李伯伯的娃兒。”

“記得,他大我三歲,小時候他常帶著我耍。我考上府院時回來還見過他呢!”元和嘴角抹過了一絲笑意。

“嗯,昨天我托你劉叔給他帶了個口信,你過去直接去他那,這是他住的地址,我昨兒問你李伯伯要的。”王老頭說著給元和遞了張紙條。

“嗯,知道了。”元和接過紙條回道。

到了府城后,元和按照地址就到了這里。但青牛做工還沒回來,元和就只有站在路口等他。

“青牛哥!”元和瞅到了一個熟悉的臉,揮手喊道。

青牛聽到有人叫他,循聲看去,臉上瞬間開了花,三步并作兩步就到了元和面前。

“元和,好久不見了啊!”青牛大笑著說道。

“是啊,青牛哥,你胖了!”元和摸了摸耳朵說道。

“走,去我屋。”青牛不容分說奪過元和的鋪蓋,拉著元和大步朝前走。太陽在西方緩緩下落,烤了一天的石板路散發著熱量,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著,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在露天呆著。

“來,進屋。”青牛不容分說便把元和推進了屋子里。

“哥,你這房子里還有人住啊?”

“嗯,沒事,你放心住,劉叔都給我說了,你啥時候找到活了,有地住了,你再走。先去洗把臉,哥帶你出去吃頓好的。”

“嗯。”元和撓了撓頭,不好意思說道。

七月十八日,知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叫著,屋子里像是蒸籠一樣,王元和打了盆水,擦了擦身上,換上了一身新的衣服,收拾妥當,想起來昨晚青牛哥說城東那塊佛門營生多,于是今天打算去城東,看能不能討個營生。鎖好門,在門口買了個燒餅,胡亂吃了兩口,便匆匆趕往城東。

“掌柜的,咱這還招人不?”元和走進一家堆滿法器的店鋪問道。

“招啊,人啊都惜命,祈福的,做法事的都挺多的。”掌柜的躺在太師椅上,晃著說道。

“那您看我成不?”元和笑著問道。

“哦,你哪家寺院出來的?”

“普善寺的。”

“剛出來?”

“嗯,沒一個月。”

“以前干過沒?”

“沒。”

“那小伙子,咱這店鋪小,招的都得能上場面,沒工夫去培養你啊,你再去別地找找吧。”掌柜的押了口茶說道。

“嗯,謝謝掌柜的啊。”

“譯經,你干過沒?”王元和又拐進了一家賣佛經的店鋪。

“沒,可掌柜的我能學啊!”王元和謙卑的說道。

“那不行,咱這小門小戶的!”

“哎,行吧。那掌柜的您忙!”元和失落的說道。

“沒干過?那不成。”另一家做法事的掌柜的說。

“你這條件很不錯,如果按照去年的光景要你不成問題,可今年不成啊!今年咱這生意不行!”給佛門供法物的掌柜的說道。

“不行。”

“不成。”

“不合適。”

……

“青牛哥,難吶,人家掌柜的只要熟手!”元和抹了抹汗,氣呼呼的說道。

“現在就這世道,不行你就來我這干,給別人蓋房子,力氣活,就是工錢給的不痛快,但好歹能糊口不是!”青牛安慰道。

“成,實在不行我就上你那,讀了十幾年的佛法,不能瞎了,我明天再去城西看看。”元和攥了攥拳頭說道。

歲月的車輪永遠不停歇往前推動者,衢州府的天氣也漸漸轉涼,知了也唯有百無聊賴的時候才叫幾聲。

“元和,活尋的咋樣??”青牛哥啃著雞腿問道。

“還沒影呢,唉!”元和放下手中的筷子,無力的說道。

“沒事,活肯定能尋到的,別著急,你好歹也是寺院出來的。”青牛哥擦了擦手,拍著元和的肩膀說。

“嗯。”元和重重的點了點頭。

“你想來我們永久綢緞商行干?不過我看你是寺院出來的,我們這可吃的是嘴皮子的功夫,只有把客人哄高興了,這布匹才能賣出去。”

“我試試吧,你覺得不行,就把我辭了。”

“成,小伙子啊,你人長得也不錯,那就先干著,什么時候能過來?”

“三天后吧,我還得找個房子。”

“成,那三天后你過來。”掌柜的嘩啦了一下算盤。

“哎,好嘞,掌柜的再見。”

起風了,吹動著路兩邊的樹葉颼颼作響。天空幾朵烏云在慢慢的靠攏,倏忽間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壞了,要下雨。”元和想著,腳底下也放快了許多。夏天的雨說來就來,沒過多久,雨便起了,起先很小,滴答著,慢慢的變大,嘩啦啦的,再后來,就成了瓢潑大雨。元和沒轍,只得就近找個地方避雨。

“慧覺……慧覺……”忽然間元和聽到有人在叫他,“慧覺這名字只有寺院的人這么叫我,誰呀?”元和循聲看去。

“師傅!”元和驚喜的叫道,小步跑著趕了過去。

“哈哈,沒想到你我師徒還有再見的時候。”老和尚慈眉善目,除了身上穿的有點破爛,如果換身袈裟,儼然一位得道高僧的做派。

“師傅你怎么在這啊?”元和搖著師傅的手臂道。

“多大了,還撒嬌?”

“嘻嘻,我就撒嬌了,師傅你一走就是十八年啊,我這得找補回來啊!”元和笑嘻嘻的說道。

“臭小子!從寺院出來了?”

“嗯。”

“怎么樣?覺得這紅塵和你想的一樣嗎?”老和尚樂呵呵的問道。

“師傅,你不知道,差距大了去了!師傅,我怎么感覺自己和個廢人似的,什么都干不了!”元和低著頭帶著哭腔說道。

“呵呵,你這才哪跟哪兒啊?是不是覺得這紅塵跟佛家講的紅塵不一樣?是不是覺得自己除了比別人多讀了幾本經書,哪里都不如別人?”老和尚抹了把胡子,樂呵呵的說道。

“是啊,師傅。我找個半個月和佛家相關的營生,一個都沒找到,萬不得已,只能找個其他行當的營生湊合著了。”

“心里挺擰巴的是不?覺著自個兒這輩子就這么著了?”

“嗯。”

“貪嗔癡,連你個佛家子弟都破不開,世人又怎能破開呢?”老和尚用手指戳了一下元和的小腦瓜。

“修行不是你每天青燈伴佛經就能勘破的,先學會活著吧!”

“可是,如果一直在俗世里摸爬滾打,那我十幾年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

“沒有路,怎么去上山?”

“師傅,你的話我聽不懂。”

“哈哈,小和尚,入紅塵。青絲長成煩惱增,滿腹委屈無處說。心高氣傲體卑賤,紅塵歷練透心涼。師傅走了,你好自為之。你看雨住了,日頭又出來了。修行就是這般。”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頭,瀟灑的映入了落日的余暉中。小和尚呆呆的望著遠去的背影,站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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