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去年除夕夜我們一家三口在一塊吃餃子看春晚。我媽做了幾個菜，我則陪我爸喝了幾杯。席間我們感慨，這個年比以往人都少，歷史最低谷啊。餃子和菜還溫著呢，我爸就喝高了，勸了半天才肯睡去。廚房里剩下我媽一個人忙碌收拾。電視機在客廳繼續(xù)制造著熱鬧，我無聊的坐在沙發(fā)上想著今年一定要辦幾件大事。
? ? ? 2015年我結(jié)婚啦！今年過年我們家是四口人。努努力，很快就會平了或者超過歷史最高。打記事起我們小家就五口人一塊吃飯。有爺爺、爸爸媽媽、妹妹和我。以前過年總看到很多地方張貼著“人丁興旺”的楹聯(lián)。一直在想要那么多人干嘛呀，好吃好喝留給自個多好。現(xiàn)在總算悟出點道道。想起春節(jié)，特別是有最美好記憶的部分，時常還會內(nèi)心激動許久。
? ? ? 貼春聯(lián)，我們方言叫貼對子。時間一般在除夕的下午。各家戶的女眷幾乎都在忙著剁餡兒和準(zhǔn)備晚上的酒菜。男人們張羅打掃屋舍、院子、胡同、擦玻璃擦桌椅板凳、貼對子。
? ? ? 貼對子需要很多準(zhǔn)備工作?；顑翰恢?，流程卻多，也有儀式感。在我很少的時候是爺爺和我爸貼。爺爺是主角，我爸是打雜的幫著搬梯子（凳子）、刷漿糊、遞各種物件、還負(fù)責(zé)看張貼的東西有沒有對齊碼正。村里人之間溝通很特別，話說都是硬聲硬氣，一下不對付，就罵上去了。記得那時候老爸可沒少挨爺爺?shù)牧R。后來，爸爸成了主角我成了打雜的，一樣被罵。反正在我記憶中，每年貼對子就沒有不被罵的。關(guān)于童年陰影、自卑、自信心的話題還是單辟文章來說吧。
? ? ? 貼對子首先是把上一年的舊對子先揭下來，粘貼的地方要打掃干凈不能有灰塵，也叫辭舊迎新。再就是做漿糊，生面里加水在爐火上用筷子不斷攪拌膠合。做漿糊的間隙，我們會把早在臘月就準(zhǔn)備好的對聯(lián)、門神、楹聯(lián)、福字、掛千等一一找出來，擺放好。
? ? ? 對聯(lián)要根據(jù)平仄，分出上下聯(lián)。上下聯(lián)的張貼又要根據(jù)橫批（我們方言里說“鬧兒”或”腦兒”也可能是熱鬧的意思，也可能是頂部，腦門的意思）上四字的順序，有的是從左向右寫，有的是從右往左寫，依此來確定對聯(lián)的左右。
? ? ? 一般家里有幾個門就會貼幾幅，也有圖省事的，只在主要進出的地方貼。我們家一般會貼四五幅。我知道的對聯(lián)從形式上講有三種，起初是古老的書寫。研墨裁紙，深色筆觸落在彤紅的紙張上，散發(fā)出幽幽墨香。后來是用拌好的金粉寫，剛開始的時候感覺好霸氣啊，金燦燦的大字好威風(fēng)。但貼的時候手上會沾上很多金星，很難洗去。后來有了標(biāo)準(zhǔn)的工藝印刷品，落款都會有XX信用社，xx機關(guān)等等，批量生產(chǎn)的結(jié)果是千篇一律，丟掉了手藝和文化，這種做法在我看來簡直就是TMD耍流氓。
? ? ? 小時候總看老姑父寫，看姥爺寫。有時候幫他們涮毛筆、有時候幫著充當(dāng)人肉壓紙石，寫完了再幫他們挪到空地方等待晾干。很多所謂春聯(lián)文化的東西都是跟著他們寫的過程中學(xué)到的，這就是言傳身教。我小時候有一搭沒一搭的也練過一些毛筆字。有一年好奇心和虛榮心爆棚，七扭八歪的寫了一幅對聯(lián)，內(nèi)容沒什么新意。上聯(lián)：多財多福多吉利? 下聯(lián)：好年好景好運氣。橫批——迎春接福。貼在自家灶房很隱蔽的地方，上邊還罩了很厚的毛布門簾。過年串門子走親戚，有人來都希望他們看到，又害怕被看到。那個糾結(jié)啊。
? ? ? ?一般進入臘月街面上就有擺攤賣春聯(lián)的了。我們鄧莊的集市很古老，有幾百年的歷史。每逢農(nóng)歷一四七四鄉(xiāng)五鄰都會過來趕集。做對聯(lián)生意的有很多家。一般都是在家里寫好，集市上只做單純討價還價的一買一賣。也有的支一張桌子，現(xiàn)編現(xiàn)寫。用現(xiàn)在的詞就是定制服務(wù)。比如，有頭一年家里有親人去世的，需要用黃紙寫的對子（一般看到門上貼有黃紙對聯(lián)的，就是之前有過喪事。而且他們家人正月初一到初五不能串門走親戚），這個只能找人現(xiàn)寫很少有賣的，因為不吉利。比如，有家里開廠子的，需要更大的張紙來寫。也有在內(nèi)容上較真的，想把自己編好的東西讓人寫出來。更有為愛車專門寫的，過去有很多給牲畜圈寫的等等。
? ? ? 門神有驅(qū)邪辟鬼，衛(wèi)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的用意。我們家一般會在院門和廳堂主屋的大門貼門神。門神有左右兩個，有的是日、月門神，有時候是尉遲恭和秦瓊，也有寫秦叔寶的。經(jīng)常鬧出笑話，把兩個門神搞反了。正確答案是，合上門倆門神應(yīng)該是對臉。
? ? ? 掛千，也叫吊錢兒。五顏六色的的紙張，在春風(fēng)里飛揚輕舞那叫一個好看。掛欠都是鏤空出來的各種圖案，五谷豐登、春如景、五福臨門等等總之都是好詞。還有各種楹聯(lián)福字，祭祀的神靈很多，內(nèi)容也有不同，吉祥話漂亮話都得說全嘍。財神爺、灶王爺、土地爺、祖先牌位，對應(yīng)的“一家之主”“身臥福地”“迎春接福”“開門見喜”“一路平安”“春回大地”“招財進寶”"日進斗金"“吉慶有余”、“人杰地靈”“接福納祥”等等。把古老國度的年文化傳統(tǒng)文化詮釋的完美透徹。貼完了這些年才能開始。
? ? ? 家家戶戶差不多時間貼對聯(lián)。這個時候胡同里就會熱鬧一陣子。有伯伯jiajia（音譯）、有叔叔嬸嬸、有哥哥姐姐、有發(fā)小同齡，更有滿地亂跑或抱在懷里不大認(rèn)識的小屁孩。大家相互見面噓寒問暖，貼春聯(lián)的儀式才算完成。偉偉回來了？什么時候走？我上學(xué)那些年，叔叔伯伯們總會打趣問我。偉偉媳婦沒跟著回來？估計以后就是問娃也回來了吧？然后我們會問，都準(zhǔn)備好了吧？對方會回，好了，也沒啥可準(zhǔn)備的。這一年可真快呀。
? ? ? 車子在永定河峽谷間穿行，鮮有旅人。周遭是馬致遠(yuǎn)“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的上半句景致，但一派嫻靜。目的地是北京西郊門頭溝山里的爨底下村，明清村落古香古色。淳樸的有一些厚重。跟小時候記憶的家鄉(xiāng)一模一樣。站在元寶型村口對面的崖上，審視一百多年前山西商人走過的京西古道，斑駁的歲月痕跡竟依稀可辨。熟悉的影壁建造，旁邊是供山西商人拴馬的套圈。歷史沒有確切的真相，卻在訴說堆積很久的情感。仿佛要給我一個活脫的故鄉(xiāng)看。在這個什么都在變的時代，抓住過去的記憶得有多難。
? ? ? 在多少個夢里我總會聽到，村委會大喇叭里茂陽在高聲廣播，鑼鼓隊的張進忠，鑼鼓隊的張進忠，聽到廣播后馬上到大隊集合，馬上到大隊集合。張燈結(jié)彩的社火廟會鑼鼓喧天，歡天喜地的擁擠人潮人聲鼎沸，古香古色的童年記憶純真年代。
? ? ? 醞釀了一肚子故鄉(xiāng)情懷，卻寫成了民俗小百科。實在不好意思。馬上要過年了，預(yù)祝大家羊辭舊歲山佩玉，猴接新年日流金。少些煩惱，多些牽掛，越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