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里紅梅
白雪沉沉的壓在梅樹枝頭,壓的枝條兒彎彎的下垂,秦沁的心也仿若這梅樹枝兒,沉甸甸的。
不遠處的梅林里,一雙儷影親密的依偎著,不用走近細看,秦沁也知,那高大挺拔的男子是誰。聽見他懷里女子遠遠傳來的銀鈴般的笑聲,一路來的怒氣突然就泄了,秦沁微微瞇了瞇眼,勾起唇角,轉身走出沁梅苑。
“娘娘,”青鸞擔憂的看著秦沁,虛扶了一扶,她見證了她家小姐和弘文帝這一路來的風風雨雨,明明當初是弘文帝上門求娶、許諾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家小姐才同意嫁入宮來的,可現在,哎,不提也罷!
想她家小姐多恣意縱情的一個人,可偏偏,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語,囿于這深深宮廷,眼見他迎新人,棄舊愛。青鸞心里在抱怨宣文帝的薄情寡幸的同時,也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抬頭一看,秦沁已然走遠,雪紛紛揚揚的落下,禹禹獨行的背影在天地的蒼茫一片中分外孤獨,青鸞揉揉發澀的雙眼,趕忙撐傘追了上去。
“娘娘,”青鸞正欲開口勸慰幾句,卻聽得秦沁問她:“青鸞,你說,這么多年來,我是不是變的都不像我了?”聲音沙啞,幾近落淚。
青鸞不知如何回答,只覺著心仿佛被人揪著一般疼。她從小就伴在秦沁身旁,陪著她牙牙學語、陪著她肆意玩鬧、陪著她度過了許許多多個春夏秋冬,陪著她嫁進深宮。她是世界上最了解秦沁的人,她當然察覺得到秦沁變了。
自從弘文帝第一次違背誓言接受了西夏獻上的和親公主后,秦沁就開始變了,起初她還會生氣、還會難過,還會質問,可是現在,半年前蕭貴妃使計害秦沁流產,半年后蕭貴妃耀武揚威在弘文帝送給秦沁的梅林昭示主權,秦沁看見了卻轉頭走,這忍氣吞聲的樣子,哪里是她驕傲快活的小姐了!
“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要是林貴人說的是真的,要是他真的帶了蕭貴妃去沁梅苑,我是沖上去揍他一頓好呢還是讓人把蕭貴妃趕出去好呢!,我想了這么多,唯獨沒有想過,會不會是林貴人在騙我!”
“娘娘,陛下他...”青鸞不知如何勸慰,“是說陛下不是故意的還是該說陛下是有苦衷的?可是這些話她都不信,更何況是小姐。
“看到他們真的在梅林里,我反而覺得沒意思。”漫天大雪里,秦沁回過頭笑著看青鸞,“真是天真,我竟然會寄希望于一個帝王能專一,是不是有趣極了!”
“小姐,別說了,別說了!”青鸞扔開傘,張手擁住秦沁,懷中人形銷骨立,幾乎要硌疼她的手,這幾年來,少爺戰死沙場、老爺病逝,小姐還流產了,她偷偷看過,那是個已經成型的小公主。
“小姐,青鸞會一直陪著你的,會永遠忠于小姐的。”別難過了好不好,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要了好不好,青鸞陪你,青鸞絕不背叛你!
第二章 紅泥小火爐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制止門口太監通傳,走進椒房殿看見的景象讓弘文帝腦海中不禁浮現這首詩,靠窗小幾上擺著一壇梨花白,旁邊的火盆上駕著的火爐里溫著酒,還未走近,濃郁的酒香就傳了過來,透過窗,可看見外面飛揚的大雪以及幾枝紅梅,這場景好像年少時在太傅家看見的一樣。小小的少年和嬌小的少女,躲在后院一間廢棄的屋子里偷偷喝酒賦詩談古論今,外面是鵝毛大雪,凍得人手腳發僵,屋內,卻暖和的不得了。
那個嬌小的少女現在出落的亭亭玉立,嫁予他為妻,看她倚窗獨飲,弘文帝急促上前,就像年少的那個自己,匆匆奔進屋內加入他們兄妹。
聽到腳步聲,秦沁轉頭,看見是弘文帝,于是舉起酒杯,帶著醉意嫣然一笑問道:“陛下,要來一杯么?”
宣文帝的心微微一動,當初,那個嬌小的少女也是笑的如此好看的問他,要不要喝一杯,就是那個笑容,讓他想要把她娶回家珍藏。
“阿沁,今天”弘文帝捧著酒杯正欲開口,秦沁伸出食指抵住他雙唇,唇上傳來微涼的觸覺讓他一驚,抬眼看著秦沁。
“陛下,什么都不用說,我懂,陛下想要做明君,是天下人之福。今天,我們只喝酒好不好,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好不好。”
梨花白后勁極強,醉眼朦朧中弘文帝看見秦沁來扶他,不由捧著秦沁的臉深吻下去,這是他的女人,他愛的女人,十幾歲就想娶之珍之重之愛之,許她一世無憂,許她白頭偕老,許她安康喜樂。
可是,當他坐上那個天底下最尊貴位置才發現,權力大責任也大束縛更大,許多時候都身不由已,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可是也一樣護不住妻兒,一再打破自己的承諾,還好,阿沁還陪在他身邊沒有放棄他。弘文帝動作越發急切,仿佛想要證明自己是真的還擁有阿沁,溫香暖被,紅燭滴蠟到天明。
“陛下,陛下,再不起就要誤了早朝了。”簾外,有聲音喊道,弘文帝聽出是伺候他的小德子,不由道:“小聲點,別吵著阿沁。”伸手卻摸了個空,枕邊早已無人,這時才聽小德子說:“皇后娘娘很早就出了宮,娘娘昨日里求了太后懿旨,去五臺山祈福。”弘文帝刷的掀開床帳“你說什么?”聲音里隱含怒氣,臉色陰沉如水。
“昨日里太后說起今年北方大雪,百姓凍死不知凡幾,南方又戰事吃緊,亦亡了許多將士,太后憂嘆民不聊生,故皇后娘娘自請去五臺山為百姓萬民祈福,佑國泰民安。”
小德子感受到床上人的怒氣,愈發小心翼翼“陛下,現在快馬加鞭也趕不上娘娘,不如先去早朝再做打算。”
弘文帝面色不愉的看著大殿中的百官爭吵,賑災要撥款,打仗也要糧草,可是國庫空虛,那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要么縮減賑災糧,要么縮減軍餉,兩方人馬吵得不可開交,弘文帝聽得腦仁都疼了,揮揮手讓小德子宣布退朝。
御書房里的奏折快要堆積成山,都是些陳腔濫調,正打算讓小德子著人去請秦沁回宮,轉念又想到早朝時百官的爭吵,以及半個月前皇商劉家呈上來的折子,罷了,籌銀子刻不容緩,已經納了那么多女人,也不差劉家的女兒,阿沁呆在五臺山,也正好避開。
原本打算等事態平息再親自去五臺山接秦沁回宮,哪曾想,世事無常,一念之差,就此天人永隔。
第三章 鳳凰浴火
一晃半個月過去,秦沁在五臺山每日禮佛誦經,倒也十分悠閑,聽說弘文帝又迎新人也只是淡淡一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么些年了,弘文帝的抱負和無奈秦沁都懂,只是沒辦法諒解,秦沁不恨他,也不再愛他了!
有的傷口看不見,但它從來不曾愈合,哥哥那么驍勇善戰,從不冒進沖動,前線傳回的消息竟然是哥哥好大喜功,不顧眾人勸阻深入敵營,不幸落入敵人陷阱而死,這怎么可能!還有爹爹,爹爹從來都身體健朗,一場風寒怎么可能就那么去了呢!
秦沁不敢去質問弘文帝,畢竟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梅樹下對她許諾的少年了,帝王心難測,她還有母親、嫂嫂、侄子與族人們要守護!
站在窗前,秦沁輕撫手中的鴿子,看它啄食微微的笑了起來。若能做一只鳥兒多好啊,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待手中食物被吃完,秦沁高捧雙手送它離去,白色的羽翼在空中劃過,很快就只看得到一個黑點兒,然后消失再也看不見。
“娘娘,起風了,別站在窗邊。”青鸞將披風輕輕給秦沁披上,又遞過去新添炭火的手爐,扶著秦沁在貴妃榻上坐下。
秦沁認真的端詳著青鸞,她們相伴長大,情同姐妹,她最美好的年華,都因為陪她而在深宮中虛度,她虧欠青鸞許多許多。秦沁握住青鸞的手,拉她一同坐下。
“青鸞,我有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托你去辦,桌上那封信是寫給娘親的,你現在下山送給娘親。”頓了頓,秦沁繼續說道“然后你就留在府里,不要回來了。”
“小姐。”青鸞失聲叫道,“是青鸞哪里做得不夠好小姐才要趕我走,青鸞要永遠陪著小姐,青鸞送完信就回來。”
“青鸞,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這件事只有交給你我才放心。”秦沁用力拽緊青鸞的手,“聽話,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再回來了。”
“小姐,”青鸞還欲分辨,秦沁卻直接拉她起身,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什么都別問,快下山。”秦沁親自幫青鸞收拾了東西,送青鸞下山。
五臺山上,皇后身邊一等女官青鸞,因失手打碎娘娘心愛之物玉雕雪里紅梅,娘娘憤怒之下本欲杖斃青鸞,又念及同青鸞一起長大的情分,故遣其返回太傅府,永不敘用!
永安四年三月初九,這個日子在弘文帝以后的一生中一直被銘記,從不敢忘。
那天晚上,弘文帝半夜被驚醒,他披衣而出,遙望五臺山方向。夜沉如水,零星幾點星光,弘文帝看著遠處似有紅霞翻騰,他問旁邊的提燈太監“天竟要亮了嗎?什么時辰了。”
那太監看了看漏刻,又看了看遠處的紅霞,現在已越發明亮,他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撲通跪下來,顫著聲回到:“回...回陛下,丑...丑時三刻!”
“天還未亮,那這不是日出是什么?”他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監,宮燈在他手上搖晃不停,照的人越發不清明,弘文帝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腳踹翻那個太監,穿著寢衣就往外奔!
這一夜,京城世家權貴全沒睡個好覺,陛下點百名御林軍,連開數道宮門、城門,夜奔五臺山。五臺山方向,天空似有紅霞蒸騰,照亮了半片天空!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
五臺山離京三百里,弘文帝領著一百御林軍,生生跑死數百匹馬,才在正午趕到五臺山下,他都記不起是怎樣奔到山頂的,只是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有事的,起火而已,阿沁一定沒事兒。
行至半山腰,弘文帝聽聞隱隱約約的哭聲,腿一軟,差點滾落山崖,身后的御林軍總教頭眼疾手快的拖住弘文帝,正要扶著去旁邊的山石上稍作休息,弘文帝卻搖了搖頭,抽出總教頭身上的劍,以劍為柱繼續攀爬,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這么大的火,阿沁一定被嚇到了。
山頂上慌亂成一片,五臺山的大和尚在為燒傷的宮人醫治,小和尚們有的在往外搬經書,有的拎著水桶一間一間的查看有沒有剩余的火星,而平常專供皇家禮佛的行宮,燒的只剩一個架子,行宮外,烏泱泱的跪了一地的宮人在痛哭流涕。
“阿沁!”弘文帝頓覺地轉天旋,他扯起跪著的宮人,紅著眼,聲音嘶啞的問道:“皇后在哪里?”
被抓住的是個宮女,抬頭一見是弘文帝,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弘文帝推開她又扯起一個宮人,問,“皇后在哪里!”
宮人被大力揪住衣領,快要呼吸不過來,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已經燒塌的行宮,“娘娘在里面,昨晚火太大,奴才沒用,沒能救出娘、、、、、、”
弘文帝目眥欲裂,不顧宮人的阻攔,執意走進還在搖搖欲墜的行宮,阿沁,別怕,我來接你回家了。
不放心的宮人隨著弘文帝一起進了行宮,只看見弘文帝抱著已故皇后娘娘燒焦的尸身,哭的不能自已!
皇后娘娘死于五臺山大火,舉國哀悼,五臺山隨行宮人,凡是被查出有疑點的,盡皆處以三千里流放,親族家人,無一幸免!
葬禮過后,一夜白頭的前太傅夫人、皇后娘娘生母,跪在宮門前祈求陛下準其攜家人回鄉安置,眾人唏噓不已,喪夫喪子又喪女,任是誰,也想離開這片傷心地,永不再踏足了吧!
十日后,前太傅一家老小離京。太傅府邸除了灑掃奴仆再無他人,所有的輝煌都被遺忘,所有的傷痛也被隱藏,只剩下一座荒涼了的空宅子。
第四章 無處話凄涼
五年后,弘文帝握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劍冷眼看著被兩個麼麼按住的形容狼狽的蕭媚兒,他想起在行宮里看到阿沁燒焦的尸體和這把插在阿沁胸口的劍,看向蕭媚兒的眼光愈發冷冽。
蕭媚兒費力的仰起臉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那么涼薄。
她記起年少時第一次在宮宴上看到他,他穿著太子常服長身玉立在一株海棠前,爹爹攜她給太子請安,他看著她,突然展顏笑道:“蕭將軍的女兒原來這般貌美啊。”
輕飄飄的語氣,卻震的她心如鹿撞,她羞澀的抬起頭,恰好撞進他凝視的眼,她幾乎要溺斃在這笑容里了。
她一心想要嫁給他,誰知道他卻娶了秦沁,她恨秦沁,恨秦家人,秦修戰死沙場不是意外,是她求爹爹故意設局害死的,她蕭媚兒倒要看看,沒了家族依靠,這個皇后的位置她秦沁到底有沒有本事坐穩。
后來,她進宮,看到秦沁高高隆起的肚子,嫉妒的快要發狂,于是設計害秦沁流掉這個孩子,剛開始她還害怕弘文帝責罰厭棄她,可是弘文帝依舊如常待她,甚至在她要求去沁梅苑的時候也同意了,看來弘文帝心中,秦沁也不過如此,什么少年夫妻情深似海,呵,真是可笑!
后來秦沁自請去五臺山她很開心,只是這遠遠不夠,弘文帝是她的,皇后的位置也必須是她的。
五臺山大火,秦沁死了,弘文帝把自己關在御書房內一個月,神情悲痛,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呢,死人拿什么和她爭!
她以為秦沁死后自己總有辦法當上皇后,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可誰知父親凱旋歸來不過半年,卻被查出來叛國通敵,這怎么可能,父親南征北戰,花費了四年時間退匈奴,收復失地,幫助弘文帝穩固政權,怎么可能通敵叛國,這一定是有人構陷父親。
弘文帝看著蕭媚兒眼底刻骨的恨意,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蹲下,手中劍貼在蕭媚兒臉上,一字一句道:“最開始的時候沒打算殺你,蕭將軍為國立戰功,縱然你害死我兒,看在蕭將軍的面子上,你可以在冷宮中度過余生,”
蕭媚兒感覺臉越來越痛,她驚恐的望向宣文帝,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想要掙扎,兩個麼麼卻死死按住她不讓她動彈。
“可是你不該動阿沁。”說完這一句,宣文帝將劍用力的插進蕭媚兒的肩膀,劍身銹跡斑斑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蕭媚兒幾欲痛暈,內心有種可怕的想法浮現,她伸出手費力抓住他,“陛下,臣妾這么做是因為太愛你了。”當年她派出的死士,事成之后一直沒有回來復命,原來竟是被弘文帝給抓住了!
“愛?你配么?”弘文帝反手抽出劍,輕蔑的看著蕭媚兒,“今天,我等很久了。”說著又一劍捅進蕭媚兒腹部。
蕭媚兒痛哼出聲,她知今日必死,原來,他竟愛的是那個賤人,原來他不愛她,可是,自己死也就罷了,爹爹絕對是被構陷的,想到這,蕭媚兒慘白著張臉哀求:“陛下,我爹忠心耿耿不會叛國通敵,媚兒求陛下看在我服侍陛下多年的情分上明察。”
“呵呵,我當然知道蕭將軍的忠心了,可誰讓他有你這個好女兒呢。”弘文帝笑的殘忍,蕭媚兒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猛的掙脫身后的麼麼,撲過去拽住弘文帝的衣角“不,陛下,你不能這么做,我爹是功臣,昏君才殘害忠良,你會被天下人唾罵的!”
弘文帝一腳踢開她,冷冷道:“如果你愿意交出殺死阿沁的人,我可以讓你爹死的痛快些!”
“哈哈哈哈,你休想!”電光火石之間,蕭媚兒突然想到了什么,原來竟然是這樣,哈哈哈哈,蕭媚兒狀若癲狂,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弘文帝已不耐煩,吩咐麼麼賜她毒酒,蕭媚兒一邊被灌酒一邊聽到弘文帝哀痛的聲音“如果做昏君能換回阿沁,我不介意。”這般的深情,倒讓蕭媚兒停止了掙扎。
兩個麼麼灌完毒酒,便垂手站在一旁,蕭媚兒掙扎著站起來,身上很痛,心也很痛,她看著背對她的弘文帝,突然覺得自己一生何其可笑,她也是天之貴女,如果沒遇見他大概也會過的很幸福吧。
毒酒已經發作,蕭媚兒嘴角溢出血絲,“陛下,你會遭到報應的。”蕭媚兒輕聲說道,這是她對他最后的祝福,我親愛的陛下,愿你一生孤獨。
“報應么,我早就在承受了。”
慈寧宮內,小德子抱著明黃色的圣旨面無表情的看著太后,“太后還請早些動身,陛下吩咐了,請太后在五臺山上好生祈福,天下蒼生可都交給太后了。”
太后接過圣旨一字一句的看,不肯漏過半個字,看完之后突然笑起來,“你轉告皇上,哀家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外戚坐大從來都是威脅。秦家女當了皇后,秦家就該是個富貴閑散人家。”她從不后悔派太醫給秦太傅的風寒藥里下慢性毒藥,雖然她沒想到這會要了秦太傅的命,怪只怪,秦太傅時運不濟罷了!
第五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揚州,三月,弘文帝一身便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緩步獨行,撫著胸口上裝了秦沁骨灰的錦囊,輕聲道:“阿沁,我來帶你看遍天下美景了。”
弘文帝想起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其實最初她是不愿入宮的,她那么的隨性愛自由,他還記得年少時的阿沁念詩念到“煙花三月下揚州”這句時,笑著說以后要三月下揚州,六月去西湖,看大漠長煙,黃河落日圓,他還記得那時阿沁臉上的笑容,那么燦爛耀眼,此后他再也沒看見過這樣的笑容,大約這高高宮墻,禁錮的不僅是身體,連渴望的心也一并禁錮了吧。
阿沁,我終于能帶你來看三月揚州了!
“賣糖葫蘆羅糖葫蘆,酸溜溜甜滋滋的糖葫蘆羅。”大街上各種呦呵不斷,賣糖葫蘆的面前站了一個粉雕玉琢約莫四五歲的女娃娃,小女娃娃仰起臉扯了扯賣糖葫蘆人的衣角,仰著臉甜甜的喊著“老爺爺,我要三根糖葫蘆。”
“好嘞,三文錢一根一共九文錢,小姑娘你拿好。”賣糖葫蘆的笑瞇瞇的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實在是太可愛了,他特意彎下腰把糖葫蘆遞給小女娃娃。
小女娃娃笑瞇瞇的道謝后轉頭喊道:“阿武爹爹,快來付錢。”誰知轉頭卻沒看見熟悉的人,小女娃娃一看周邊人來人往卻獨獨不見了她的阿武爹爹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阿武爹爹你在哪里,你把阿玉弄丟了,嗚嗚嗚。。。。。。”
弘文帝聽見這聲哭喊,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阿玉,是他和阿沁給孩子取的小名,可惜孩子沒有出生就被害死,阿沁不在了,他這輩子都沒辦法有一個叫阿玉的孩子了。
弘文帝眸色微黯,看見驚慌失措的小女娃娃,不由得上前蹲下,溫柔問道:“阿玉乖,不哭,叔叔帶你去找你阿武爹爹好不好。”
阿玉一邊抽噎一邊偷眼打量弘文帝,不知為什么阿玉從心底里覺得弘文帝很可親,不由得忘了娘親的告誡,放下了戒心。
“好,不過,叔叔你能不能先幫我付糖葫蘆的錢,等找到娘和阿武爹爹我再還給你。”阿玉仰著臉一臉祈求的看著弘文帝。
看著眼前的粉嘟嘟的臉,撒嬌的樣子分外可愛,就像阿沁小時候一樣,弘文帝內心頓時柔軟一片,一手掏錢買了糖葫蘆,一手抱起阿玉,“你記得你是從那里過來的么?”
“叔叔,我們去八珍閣就好啦,我和阿武爹爹出來買東西,娘親在八珍閣等我們,叔叔帶我去找娘親好不好。”
“好,”弘文帝看著懷中嬌俏可人的阿玉,如果那個孩子還在,大約也是這般大的年紀吧,會軟軟糯糯的叫自己父皇,會撒嬌讓自己抱,找不到自己會哭,而自己,大約也愿意滿足她的一切愿望,把整個天下都捧到她面前吧。可他的阿玉,卻終究沒能生下來。
阿玉不知道這個叔叔為什么突然就不開心,抱著她的手很用力,娘也是,有時候突然的就不開心了,阿武叔叔說娘是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大約,叔叔也是想起了什么人吧。
阿玉一手捏著糖葫蘆,費力又笨拙的抽出另一只手輕輕的撫摸弘文帝的背,弘文帝感受到阿玉的動作,內心越發酸澀。
剛收拾好情緒,正打算好好的和阿玉說會兒話,卻聽見阿玉興奮的一邊揮著小胳膊一邊大喊:“阿武爹爹,阿玉在這里。阿武爹爹,這里這里。”
一個背著劍的黑衣青年急切的奔過來從弘文帝懷里抱走阿玉,上下左右察看阿玉周身。弘文帝手中空空,心中也空空的,竟是十分不舍。
“阿武爹爹我沒事啦,叔叔看我走丟了,要帶我去找娘親呢。”確認了阿玉完好,黑衣青年這才轉頭看向弘文帝,一見之下,竟呆楞當場。
“阿武爹爹,你愣著干嘛呢,快點給我九文錢,我要還給叔叔的。”
感覺到懷里的人不斷扭動著小身子,黑衣青年阿武總算從怔楞中清醒過來,收斂好所有情緒,伸手從荷包里摸出一錠銀子遞過去,“多謝公子對阿玉伸以援手,在下感激不盡。”說完也不去看弘文帝的反應,就抱著阿玉急匆匆的離開。
阿玉使勁朝宣文帝揮手,“叔叔我們有緣再見。”
八珍閣二樓,秦沁倚窗獨坐,捏著一塊綠豆糕漫不經心的小口吃著,旁邊是幾個書院學生打扮模樣的人,正高談闊論當朝皇帝的英勇事跡,上位短短十數年,竟然一改先皇在位時的頹勢,致使國富民安,兵強馬壯,真真是了不得。
話鋒一轉,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諸位可知,前段時間,陛下遣散后宮三千佳麗一事?”,看著吊足了眾人的胃口,他才繼續道,“我姑姑的侄子的鄰居的六姨婆的女兒在宮里當御前宮女,聽說,陛下遣散后宮,是為了前頭死于五臺山大火的皇后娘娘呢!上了玉牒的幾位娘娘的名號都去了,獨獨就留下已故皇后娘娘的名姓呢。”
有人不相信,這書生臉色便有些不好,“我能騙你們不成!君不見,當初責令皇后娘娘去五臺山祈福的太后娘娘,都被陛下送往五臺山祈福去了,真真可憐,太后年紀一大把,還要這樣折騰!”
“不能吧,這可是陛下生母啊!”
“正是生母,才能得陛下如此優待!”書生搖了搖扇子,“你們是沒看見,當初通敵叛國害死已故皇后娘娘兄長的蕭將軍,九族都被誅了,一個不留!”
秦沁微微一笑捧起茶杯,這和她又有什么關系呢,不過是別人的故事,自己要關心的只有阿玉和楚武,話說買個糖葫蘆怎么去了那么久,秦沁從窗口看下去,恰好看見一大一小牽手而來,春色正好,陽光明媚。
第六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
我叫楚武,一個整天刀頭舔血的江湖人,遇見阿沁的那天,我以為我快要死了,這也沒什么,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不過一條命,十八年后又是好漢一條。
可是我沒有死,阿沁救了我,明明很害怕,但是仍舊費盡心思救了我,活下來后,我厭倦了江湖,本打算在阿沁身邊做一個侍衛保護她,其實我只是想離阿沁近點、更近點。
但是阿沁說她就要嫁進皇宮了,這輩子沒辦法實現自己走遍天下的愿望,于是拖我做她的眼睛,看遍天下美景。
我每到一處,都會寫下當地的風土人情飛鴿傳信給阿沁,阿沁有時回信,有時不回。字里行間,我能感覺到她越來越不開心,越來越向往我的生活。
有一天,我收到阿沁的來信,阿沁囑我盡快趕來五臺山,我隱隱約約猜到阿沁想要做什么,我打聽過,秦家老爺和少爺前幾年都去了,阿沁,大約是對那個人失望了吧!
當我連夜趕到五臺山時,只看見一個黑衣人用劍指著阿沁,他自稱是奉弘文帝之命前來了結阿沁,殺了黑衣人之后我以為阿沁會哭,但她沒有,反而笑的很釋然,后來我便把黑衣人的尸體扔在大殿中,放火燒了。
這世間少了一個皇后,多了一個阿沁。九個月后,阿玉出生,這小丫頭長大后知道別人都有爹爹,雖然阿沁不許她叫我爹爹,阿玉還是固執的叫我阿武爹爹。
“阿武爹爹,娘親找你呢!”阿玉從門內飛奔撲出來,我張開雙手接住這調皮的小丫頭,嚯,竟然又重了,抱著阿玉走進屋里,問阿沁什么事。
阿沁接過阿玉,笑著說“你這兩天收拾收拾,我們去大漠吃烤全羊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