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非首發。首發平臺:公眾號,鮟鱇講故事。文責自負。
《異域誅妖》
一、
? ? 未遇朱元璋時,胡惟庸住在定遠老家。因年輕氣盛,在歲試中頂撞了學政,挨了幾板子,褫奪了秀才頭銜。
斷了用往圣絕學換取功名的前途,亦丟了在鄉下教私塾的體面生計。好在家傳一點紙扎的手藝,一邊靠著紙牛紙馬維持生活,一邊慢慢等待時機。
薄薄的云,層層攤開,月亮蒙上黑紗。毛烘烘的光滲出月暈,灑在窗紙上,照見一把鋒利的剪刀,在微弱的油燈下,沙沙地游走。
墻角的陰影里,站了幾個紙人,睜大空洞的眼神,盯著虛掩的房門。
窗外枝頭的烏鴉呱呱鳴叫,油光搖曳,房門無聲地拉開。一張嬌美而蒼白的臉,探了進來。
胡惟庸冷漠地瞥一眼,繼續低頭剪紙。
女子約三十余歲,一身瓷白色的窄袖衣,羅髻插著一支銀簪。
剪刀不理不睬地曲折前行,女子杵在門口,指尖拘謹地絞動襟角。
剪刀停下,一張頭顱的輪廓鋪在桌上。推開硯蓋,提起毛筆,硯池干涸見底。女子伶俐地湊上前,尖起嘴巴,輕吹硯池,池底泛起一層白霜。細長的手指磨動墨錠,化開白霜,吐出濃濃的墨汁。
胡惟庸愣了一下,隨即捏筆入池,蘸飽,在桌上勾挑點抹。
“夫人為何事而來?”
“小女新嫁,缺一些釵釧步搖。聞先生大名,特來求取,裝點排面。”
“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奴婢夫家唐氏,不過蓬門小戶。今日上門,還有一件要事相煩先生。”
黑汁描眼眉,朱砂抹紅唇。指尖捻起紙片,湊向油燈輕扇。燈光隨風明滅,投到臉上,像蝙蝠扇動薄翼,在黑暗中窺伺獵物。
女人圓潤的下巴、微翹的鼻梁、細挑的蛾眉,在銳利的眼神下,走馬燈般一屏一屏地轉出來。
“小生若能辦到,定舉手相助唐夫人。”
“多謝先生。”
“迎娶之家,是山里的積世望族,在朝野中頗有些勢力。小女出自草野,如此白身出閣,恐遭夫家輕視。”
“想借先生文曲之筆,為吾家撰寫一張“敕牃”,以壯門面。奴家定重謝先生。”
胡惟庸輕扇紙片,沉默不語。
木桌叮當壓響。柔白的手縮回袖筒,桌面綻放二道燦燦的金光。
胡惟庸斜瞥一眼,隨手放下紙片遮住金光。
“敕牒嘛,倒是不難。”
“在下自蔽濁室,久未出外遠游,問道訪賢。藉此良機,想到大山里透透氣兒,見識一下山里的風俗人情。”
女人怔了一下,杏眼微瞇,仰頸打量胡惟庸。臉皮似未熟透的桑葚,半紅半黑,三角眼凌厲,豆大的瞳仁,如白水銀里涵養著兩粒黑水銀,滴溜溜轉。
“先生是睿智之人,應該覺察到所求之物,會用于異世之禮。為了一樁山野陋俗,不怕沾染不祥,壓了氣運,折了大好前程?”
“中原大地都拔光了麥禾,改種了牧草。孔孟子弟在長生天眼里,不過螻蟻,還奢談什么前程。”
窗外枝頭烏鴉悲鳴,女人面有戚色。輕嘆一聲,荷囊里取出一截竹節,指長,骨白色,揮散淡淡的麝香。
“此靈香有開竅通幽之功,明晚子時三刻,先生燃香為令,奴家準時來擺渡。”
胡惟庸輕輕點頭,女人捏著一張“提督學政”的字牒,碎步后退,慢慢隱入燈光背面。房門咣當合上,墻角的紙人收回目光。
雄雞唱曉,天色初明。撿起桌上兩根輕飄飄的“金條”,舉到窗前。晨光剝掉偽裝,褪色的方紙塊散著腐臭味。胡惟庸眉頭微皺,眼神冰冷。
二、
太陽沉入地平線,紙金條點燃靈香。剪掉燭花,壓滅燈芯,剪刀放入懷里,側身躺在床上,靜待子夜的來臨。
月白色的香霧,倒流而下,似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沿桌角流淌,籠罩在床鋪上空。片刻,床上響起輕微的鼾聲。
吱喳喳的紡織娘,吵走月亮和繁星,夜色濃稠,陰風繞著屋檐吹得葦箔簌簌作響。
窗外烏鴉撲楞楞驚飛。一條小舢板穿過窗紙,劃入屋內,懸停在架梁下。木槳輕敲舷板,沉悶的梆梆聲,直入心神。胡惟庸猛地睜開眼睛,翻身而起。
“先生,子時已到,隨奴家進山觀禮吧。”
槳尖朝下,斜搭到鋪上,權作跳板。唐夫人垂手相邀,胡惟庸矮身登上舢板。
抽回木槳,槳葉輕劃,舢板在屋內巡游。女人掏出一張漁網,凌空拋灑,紙人、紙幡、紙盆、紙花打著旋兒,悉數入網,鼓漲漲地掛在舢艉。槳葉插入香河,向后輕拉,蕩起月白色的波紋,艏部向前,沖過窗紙,輕悠悠地浮上夜空。
越過樹梢,飛出城外。舢板輕捷如浮槎,乘風而行,仰望夜空,下弦月咬掉陰云,露出半張臉。俯視腳下,蜿蜒的池河水波光閃閃。
舢板越飛越快,飛向馬蹄形的岱山。胡惟庸負手站在船尾,唐夫人槳葉輕點,舢板穩穩地駛向山腰。山風吹拂,龍爪槐飄溢清香。
兩根丈高的石柱,像沒有檐頂的沖天柱,立在一片槐林中央,撐出一扇嶙峋的明間。
艏尖嗖地劃進明間,槐葉旋落,舢艉沒入黑暗。
三、
降了八度的嗩吶調子,奏響凄厲的迎親曲,灌入耳中,撞得胸腔回蕩悶響。唐夫人神色如常,胡惟庸急忙捂緊耳朵。
舢板落地化成一段槐樹皮,停在一座府門前,八路門釘,氣派非凡。漁網撒開,紙人捧著紙盆紙幡,沿著一條金邊白毯鋪成的甬路,魚貫而入側門。
大門緊閉,額枋下吊著一對宮燈,燈罩絹色慘白,掩映黑色的喜字。
門前了無生氣,不見鼓樂吹手,亦無迎親轎夫。喜樂依舊震耳,從腳底,從頭頂壓迫而來,胡惟庸眉頭緊擰。
唐夫人扭頭看了一眼,輕輕拍手,樂聲驟然舒緩,若有若無,似無定河邊的鄉魂在夢中呻吟。胡惟庸放下手,松了口氣。
唐夫人沒有從側門而入,靜靜地站在大門前,胡惟庸有些不解。
“先生乃貴客,豈可入旁門,稍后親家會打開正門相迎。”
話音剛落。八路銅釘鑲嵌的大門,札札作響,門扇緩緩內開,將及一半,一陣爽朗的笑聲撲面而來,聲震鐘鼎,虎嘯山林。
“天相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矢敬,失敬。”
門口閃出一個虬髯大漢,環睛上翹,闊口寬肩,身披大紅氅,格外引人注目。
“這位是親家寅將軍,親迎先生。”
“姻家唐夫人紙鳶傳信,言及先生蒞臨犬子婚禮,和夫人商議后,決定請先生為兩小證婚。天相星親證姻緣,將來定會姻緣美滿。”
胡惟庸三角眼內斂,臉上擠出笑意的褶子。
“見過世間的于歸之好,還想見識一下,大山里的秦晉之盟。幸夫人邀約,蒙將軍親迎。”
“請!”寅將軍大手揮向正門。
胡惟庸抬頭闊步而入,唐夫人低頭莞笑,微屈膝行萬福,緊隨其后。
繁如恒河沙數的螢火蟲,點亮綠油油的光,織成兩條光帶,飄浮地面幾尺高,引向前方。目力所及,一座高大的花樓,披掛大紅綢,聳在鴉青色的幕下。
一對紙人飄過來,引領大家走向花樓。
“吾家小的們笨手笨腳,今晚觀禮的貴客多,恐折了禮數。唐夫人建議向先生討些紙器,方便接待眾客。”
胡惟庸木然地點點頭。
花樓前擺放一張圓桌,圍坐幾個怪模怪樣的人。一個瘦高的年青人,像塊劈開的木頭柈子,直挺挺地站在圓桌邊。
走到近前,年青人躬身施禮。
“父王大人。”
“岳母大人。”
瞥見布衣舊鞋的胡惟庸,怪眼翻出輕視的眼神。
“這位是胡先生,特邀來證婚。”
圍坐桌上的幾人,起身拱手作禮。年青人不情不愿地微躬身。
胡惟庸含笑回禮,眼睛掃到年青人,迸閃一抹寒光。寅將軍不動聲色,唐夫人蛾眉微顰。
“今晚是犬子與唐夫人令嬡大喜的日子,特邀來熊山君,特處士,常大王及胡先生觀禮證婚。拜完天地,喝過合巹酒,就永結姻緣了。”寅將軍清了清嗓子大段道白。
眾人注目大紅花樓,神色莊重。唐夫人眼含喜色,轉身遞出一張貼有“提督學政”的雁書,寅將軍點頭收下。
鼓樂瞬間震耳,紅綢隨樂飄舞,億萬螢火蟲漫天而降,搭成一條光燦燦的登樓舷梯。年青人準備登梯上樓,背新娘下樓,拜天地喝合巹酒。百年好合即將在一箭光陰中完成。
四、
突然,尖利的嘯聲,劃破黑幕,挾重威而貫。喜樂懾服,戛然而止。
無邊無涯的深處,一架野藤絞織的抬橋,掛著兩條白綢帶,從貪婪的暗夜饕餮口中,悠悠吐出,漂浮在樓前半空。
轎中嗖地擲出一張簡帖,懸在眾人頭頂。仰觀上面,猙獰一列敕書,“此女選為孤王明妃,即刻上轎歸寢。”
舷梯坍塌,螢火蟲哄散,花樓寂靜。
年青人雙拳緊握,額頭青筋暴突。寅將軍面沉似水,唐夫人眼含悲憤。眾人溢出怒色,牙根咬得咯咯作響。胡惟庸掃視一周,靜觀其變。
“這匹老妖實在欺人太甚。”
“平日欺壓我們就忍了,今夜竟然強奪新娘。”
“賣友求榮,淫辱弱小的惡獠。”
熊山君、特處士、常大王恨聲低罵,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夫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胡惟庸低聲詢問。唐夫人扭頭看了一下,眼睛噴火的寅將軍。哀嘆連連。
“此為異域禁地,受酆都節制,寅將軍等人駐于此間,分轄人世間江寧府的輪回接引。百年來,兢于其守,一直相安無事。”
“崖山一役,蒙元代宋,天柱崩斷。一個老妖趁天道混亂,竄入此處,壓服我等,做了此間之主。”
“邪魔外道趁亂插大王旗,酆都不問,天庭不理嗎?”
“問了又怎樣?真理在強權刀劍之內,我等申訴無門。”
“此妖為上古遺物,天庭剪其羽翼,懼伏在大荒。當年大禹治淮水之患時,與水妖無支祁大戰,一時難分勝負。此妖為入天籍,投水妖所好,拜為兄弟。”
“大禹再次與無支祁激戰時,此妖憑借日常與水妖廝混,摸清根底。暗中帶領應龍、庚辰潛入老巢,殺水妖措手不及,一時失神,被金鈴穿鼻、鐵索鎖頸,鎮在龜山下。”
“事后天庭嫌其不義,僅漂去妖籍,棄之不用了事。此妖不甘,用水妖洞府中搜刮的寶物,打點門路,拉下老臉,認武曲星君的外甥為舅,在雷霆都司謀了一個功曹的職位。”
“天道混亂之際,此妖嫌位卑職小,沒油水,趁亂下界,占此域為王。我等雖抗爭,然此妖法力強大,不得不屈服其淫威。奈天庭改稱長生天,懶得管此間之事。此妖奸滑,踏遍十層地獄,稱兄道弟,酆都順人情,更是撒手不理。”
“我等稍有不慎,輕則叱罵,重則鞭笞。家中妻小稍有姿色即擄走,兇殘淫惡堪比董卓、朱全忠。我等敢怒不敢言,苦其久矣。”
“哈哈哈……哈哈……”胡惟庸大笑,仰天長笑,搖頭苦笑。
“世間苦。百姓娶親,蒙元人強取初夜,視四等的南人為草芥。想不到此間也淪為如此。”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爾等皆當世豪杰,難道就眼睜睜地甘心受辱?不去聯手受壓迫的眾多義士,揭竿而反嗎?”
胡惟庸止住笑聲,怒聲質問。眾人對視一眼,默默垂下頭。
低頻的嘶吼,從遙遠的黑暗穿越而來,音色悠長,音調短促,嗚……嗚……像博浪沙擲出的大鐵椎,刺入耳膜。眾人忙捂耳朵,后退一步。
花橋受到催促,猛地飛向樓上待嫁新娘的房間。
年青人大吼一聲,飛身撲向花轎。
盤繞相纏的轎杠炸開,射出一根藤條,疾如飛蛇捕獵,鋒利的藤尖,閃電般穿透鎖骨,在脖頸上纏了幾圈。
遠處的嘶吼,逐漸尖利高亢,藤條勒緊,倒鉤剌入皮膚。
年青人臉色青白,雙手拼命地撕摳藤鎖。藤條上倒生的斜鉤,割開皮膚,刺穿手掌,不停地生長,片刻時間,手掌割裂,鮮血四溢,胳膊軟塌塌地蕩在腰間。藤條吸飽了鮮血,瞬間長粗,愈加勒緊脖頸。
年青人吊在藤條下,因疼痛而掙扎,像只蕩在蛛絲下的垂死昆蟲。
搖蕩趨于靜止,大紅的喜袍慢慢褪色,向上蔓延,露出毛茸茸的虎尾…耷拉的虎掌…黃底黑紋的虎腰黯淡無光……
“請先生出手急救。”唐夫人急切地求助胡惟庸。
“吾本潦倒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搭救?寅將軍法力高強,愛子遇難,何不上前?”
“寅將軍前幾日傷了元氣,現不過虛形于此,根本無力搭救。先生所揣紙剪,乃陽世利器,合天相之蘊,定可剪斷藤條,救下新郎。”
“夫人怎么知道紙剪揣于吾身。”
“此禁地不容陽世金鐵之器,過沖天柱門時,喜樂已用秘調暗中示警。先生乃貴客,所以叫緩喜樂,讓先生安心進入此間。”
“請先生速速出手,喜服褪過頭頂,新郎就沒救了。”
胡惟庸面皮微紅,瞥了夫人一眼,慢吞吞地走向藤轎。
胡惟庸負手而立,仰頭觀察懸吊的年青人。
藤條嘶嘶纏動,年青人七竅溢血,舌尖擠向下頦。喜袍褪至脊背,年青人眼球開始翻白。胡惟庸臉色泛黑,眼睛掠過一絲寒光,靜靜地看著蛛絲懸吊,似在欣賞剛剪成的紙扎。
“請先生速擲金剪救命。”唐夫人帶著哭腔大叫。
“恭請先生搭救。”熊山君等人嗡聲齊喊。
“救下犬子,老夫必重酬先生。”寅將軍抱拳躬腰。
褪至脖頸,紙剪飛擲,矯若驚龍。鋒刃閃光,柄環開合,咔嚓剪斷藤條,年青人撲通摔在地上。
藤條如斷尾的毒蛇,急速縮回觸手。藤轎向來路疾退,地上留下腥綠的黏液。
五、
暗色深處傳來陣陣怒吼,大地震顫,猩紅的血光,從遠方一點點蠶食夜幕。
眾人面色大變,寅將軍臉色慘白。
“出了什么事?”胡惟庸低聲詢問。
唐夫人蹲在昏迷的年青人身旁,停住包扎脖頸的手,仰頭深深看了一眼胡惟庸。
“藤轎是老妖豢養的魑精所化,今晚受傷,老妖震怒,會陸續派出魅怪、魍妖、魎鬼報復。紅云噬天,正是幾個妖物要出動的前兆。”
“區區幾個精怪,即便寅將軍受傷,其它幾位也抵擋不過嗎?”
“先生有所不知。我等幾人雖法力平庸,對付幾個山精野怪還是綽綽有余。”
“老妖護短。故意派出法力低微的爪牙出手,意欲羞辱我們。”
“我們若投鼠忌器,不敵精怪,定會遭到十倍羞辱與責罰。若放手一搏,奮起反抗,打敗打傷精怪,老妖就會親臨。我們會遭到百倍的凌辱,甚至丟命銷魂。老妖睚眥必報,狠毒異常。前幾日,常大王忤逆了老妖的信使。老妖殺盡了常家男丁,女性全擄到妖窟,做妾做奴做肉干。常大王此次前來亦是觀禮,也是避難。剛才大家不敢出手,是怕遭到同樣的報復。”
“此妖究竟有何等神力,竟壓得你們不敢抬頭。”
常大王低頭雙手握拳,指骨攥得咯吱作響。抬頭瞧見瘆心的紅云,手指又無力地松開。
“我等修煉千年,雖還未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但憑法力鎮服三山五岳的草頭神,不在話下。此妖雖來自上古,法力強大。我等單打獨斗可能不敵,若聯手,亦可挑爾落于馬下。”寅將軍豪氣頓生。
“何不合力放手一搏?是怕天庭怪罪,還是怕酆都追責。”
“我等出身草莽,殺過地府,抗過天兵,陰律天條不放在眼里。因家口越來越多,才接受的招安,鎮守一方。即如此,也是聽調不聽宣。”特處士追憶往昔,頗多感慨。
“我等忍辱老妖,除了法力不相抗外。還因肩負秘職,不能爭以意氣,壞了大事。”熊山君語焉不詳。
“老妖陰險且有心計,從天庭下界時,在兜率宮盜了一點息壤。當時天庭正為玉帝與長生天誰是上界之主,爭得不可開交,對丟失的一點息壤無人問津。”常大王道出痛處。
“此壤為先天至寶,天地初辟時,從混沌中孕化而來。老君煅器之鐵,就是從此壤中煉出。”唐夫人娓娓道來。
“此壤自生自長,無窮無盡,能掩埋萬物。任何法力在它面前都會失效,大羅金仙來了,也得土淹過頂,難逃一劫。老妖祭出此壤,淹殺我時,我奪得先機憑土遁之法脫逃,即如此,也被此壤褫奪了九層法力,勉力逃到此間避難。”常大王想到慘死的家小,淚流滿面。
“天道之源,萬物相生相克,就沒有克制此物的法寶嗎?”
眾人聞言呆住,黑臉逐漸臊紅。
猩紅染到頭頂,陰風慘慘,陣陣鬼哭狼嚎,擾動暗空。魅怪魍妖魎鬼,裹著腥風飛速撲來。
寅將軍長嘆一聲,手掌怒拍桌角。
“時間緊迫,也顧不上臉皮了。長話短說。此異域為羽山之底,鯀亡后,靈魂上天,一點碧血葬于山淵。春神句芒路過此間,不忍鯀血消亡。種下一顆通天衡木的種子。五行相生相克,木克土,只要摘下一片葉子,就能克制老妖帶來的息壤。”
“即有克制之道,何不取來制敵,甘心忍受屈辱。”
“說來慚愧,此木與息壤一樣,皆為先天之寶,能令任何術法失效。此間之底,有一座孤島,碧血在島心化一池,建木生于池中。島外冥河環繞,只有一條長達數丈的鐵索相接,索下熔巖翻滾。我等也嘗試過進島摘葉。卻無一次得手。”
“那里任何法術不靈,騰不得云,駕不得霧,若強施法力過界,輕則傷本元打回原形,重則墜入索下熔巖,骨肉汽化,元神強銷,永世不得超生。前幾日,我暗中施法強渡此索,結果被擊穿胛骨,功法喪失一半,幸逃得及時,才沒有墜入索下。”
“老妖也知曉此木的存在嗎?”
“知道。”
“因為你們無法取到,所以才有恃無恐。”眾人皆沉默不語。
“就沒有辦法嗎?”
“需要世間一個有大膽略的人,抱陽世之威,負星宿之蘊,獲上天之允,才能順利摘取先天神葉。而先生恰好符合所有條件。”高壯的寅將軍忽然有些忸怩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胡惟庸仰天肆笑。
“原來如此,一開始就充滿了算計。”
“結陰婚,哪里買不到紙人紙馬。借官銜的托詞,更是古怪。所以我才要借此入山,看看里面藏著什么秘密。”
“萬千螢火蟲,實為幽魂所化。吾多少讀了幾卷書,稗官野史還是知道一點。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你終于倒出了實情。”
“先生天降大任,請勞其筋骨,取出神葉降妖。我等脫此困境,定當圖報,助先生在陽世一展宏圖,位極至尊。”寅將軍低頭抱拳。
胡惟庸嘴角微抿,不為所動。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老妖殺來,我們不得活,先生也難脫死劫。”熊山君冷哼一聲。
“威脅我嘍。”胡惟庸撇嘴嗤笑,冷霜浮凍臉上,三角眼迸出冰碴的寒光。
“先生息怒。先生是有高遠志向的人杰,無畏生死。但是先生不想以胸中的萬卷經綸,驅韃虜復漢土,建立功名勛業,彪炳青史嗎?”
“若埋身于此,豈不成為虛負凌云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的李義山,空留未捷先死的遺憾。”唐夫人緊盯胡惟庸滴溜溜轉的黑水丸,動容之情溢于言表。
“好吧。神木之路何往?”
“由奴家帶先生去。寅將軍等自能抵擋一陣,時間緊迫,我與先生快去快回。”
唐夫人抽出一段槐皮,擲到地上,浮起一艘小舢板。急拽胡惟庸上船,槳葉猛點,舢板呼地拔地而起,沖到半空,躍上花樓頂。
一支方天畫戟,破空斜刺,戟尖越過舢艉,直刺胡惟庸后心。
花樓喜簾呼地上翻,一支丈八蛇矛挑出,嗆啷一聲,架住畫戟。舢板趁勢躍過樓頂,疾若流星,遁入黑暗。
門框碎裂,跳出一個身裹紅衣紅褲短打扮的俏女子,眉眼神似唐夫人,橫握蛇矛,飛下高樓,與靛藍臉的執戟魎鬼戰在一處。
寅將軍、熊山君、特處士、常大王各操兵器,與魅怪魍妖斗成一團。
六、
茫茫黑暗,閃耀一抹綠意盎然的光點。舢板急速向下,奔向生命的綠色。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也許千年萬年;不知云霾穿過多少,也許天高地厚。
當站在熔流環繞的孤島前,胡惟庸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熾熱的熔流融切出柱狀的孤島,相連的鐵索下,深蝕百丈,極目下眺,亮白色的巖漿,在橙紅色的蒸汽下翻滾。陣陣熱浪升騰,撲到臉上,烤彎毛發。
鐵索盡頭,孤島中,竟汪著一池碧水,一顆丈高的大樹,挺生池心,拍著鵝掌形的樹葉,愜意地沐浴紅彤彤的熱浪。
“先生所見即為孤島神木,過得此鎖橋,摘得一片葉子,即可解息壤之困。”胡惟庸聞言走到鐵索前,邁步欲行。唐夫人站在熔岸后,嘴唇囁嚅起來。
胡惟庸驀然回頭,心中微跳。
“夫人有話直說。”
“先生莫怪。神木乃先天至寶,一葉可伏息壤,二葉可遮日月,三葉成舟,可直通天宇。但此索橋,僅能承二葉之重,過多摘取,索斷墜……”
“知道了。”胡惟庸白了一眼,扭頭踏上鐵索。
腳底隱隱炙痛,熱浪烤焦眉毛,剛走一段,鐵索蕩悠悠,走在上面,幾乎隨時會掉下鐵索,墜入熔流。胡惟庸亳不畏懼,眼睛盯著神木,一步步堅定地通往鐵索彼岸。
“一個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還會珍惜別人的性命嗎?真是章惇重生啊。”站在岸邊,望見滿不在乎過鐵索的胡惟庸,心生感慨。
神木妖嬈舞動,飛天般飄逸出塵。站在面前,胡惟庸瞬間覺得自己庸俗的如同一粒沙。
手伸向樹枝,鵝掌形的樹葉羞澀地躲開。一把薅住來不及躲閃的樹葉,滑到葉柄根部,輕輕摘下,放入袖口。
神木剎那抖動,樹葉卷成筒,斜尖向外,弓著身體,搭箭防范來敵。
毫不顧忌,猛然拽下第二片卷成筒的樹葉。
枝條揮動,樹葉啪啪擂響,樹冠上空驟響震耳的雷鳴,道道藍光劃破寂空,鐵索下的熔漿鼓涌成華蓋,如馱山的巨鰲,要吞噬一切。
“先生宜早歸,不要貪取第三葉,強逆天道,會損毀一生氣運。”
胡惟庸瞟一眼神木,冷哼一聲,轉身踏步奔向索橋。一只腳剛踩上鐵索,砰地一聲斷響,鐵索從中間崩斷,墜入熔淵,瞬息融蝕不見。身后雷霆震怒,藍光爆閃,神木遁入池底,池水揮發,孤島隨即皸裂崩塌。
島盤條條剝離島心,跌入熔巖,白浪翻滾,逸為紅蒸氣。唐夫人跌坐對岸,絕望的眼淚簌簌流過下頦。
胡惟庸倒吸一口涼氣,眼珠滴溜溜亂轉,快速思索對策。身后的地面很快坍至只有一臂之遙。
掏出卷成筒的樹葉,擲在腳下,前腳踏上葉片,后腳猛蹬,借力滑翔在兩岸之間,熔流之上。
筒葉伸展成舟,乘熱浪逐炙濤,載著胡惟庸,渡過熔巖河,安然泊靠在唐夫人的腳邊。
葉片觸地縮回原形,胡惟庸彎腰想拾起葉片。樹葉機靈地連翻幾個筋斗,翻出岸邊,跳入熔流,消失無蹤。
來不及惋惜。唐夫人擲槐皮成舟,拽著胡惟庸上船,一聲呼哨,騰空而起,急急返程。
七、
花樓下死寂。觸目一片血污。
常大王直挺挺地躺在圓桌上,身體從腰際橫切成兩段,一群拳大的鐵甲蟲,上竄下游,啃吃骨肉與內臟。
年青人的脖頸,徹底勒斷,身首分離,胡亂地拋在花樓角落。熊山君滿臉血跡,趴在地上,畫戟穿掌釘入地面。特處士手腳盡斷,漚在一洼血塘里,痛苦地哀號。
寅將軍屈膝在一張藤椅前,神色委頓,腦袋摁進塵土里。
一個馬臉漢子,頭生雙角,身披爛銀甲,橫摟一個短打扮的紅衣俏女子。青黑色角質的四根手指,狠狠地揉搓懷中的粉臉。
“唐夫人別來無恙,何必大費周折,讓孤王親自駕臨。即刻自縛雙手,降在孤王腳下,乘轎回府同侍本王。”馬臉漢子咧嘴露出鋸形利齒,厚顏無恥地淫笑。
“孤耐心有限,若不服從號令,剝下爾等之皮,鞣成皮帳遮雨。”唐夫人眼露鄙色,紋絲未動。馬臉漢子有些惱羞成怒。
“這個生人是誰?”馬臉漢子狐疑地翻眼細瞅。
“原來是南斗星宿故交,望不要摻合其中,此間事了,孤自會送你全身而返人世。”
唐夫人杏目噴火,銀牙暗咬,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挽個劍花,刺向馬臉老妖。
老妖呵呵蔑笑,指甲輕彈,撓出厲響,左右脅侍的魅怪魍妖,各揮斧棒而迎。
金鐵交鳴幾個回合,軟劍迅猛如電,削斷斧棒,卸下胳膊大腿。魅怪魍妖丟掉武器,哀嚎在血泊中。
馬臉老妖驚異地瞪大眼睛,一把推開懷中的俏佳人,踹倒跪地的寅將軍,跳到唐夫人面前。
“想不到柔柔弱弱的唐夫人,身手竟如此凌厲,道行這么高深。扮豬吃虎,你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是誰派你潛伏于此。”
老妖金睛睒睒如燈,掃描唐夫人全身,片刻,吃驚地后退一步。
唐夫人一改柔雅的外表,負劍而立,眼溢殺機,身姿颯爽,英氣逼人。
“原來你是……”
“怪不得。孤選明妃這一樁小事,竟引來至圣垂目?地府十殿閻羅之外,獨設這么一個道場,原來是專為鳳陽……難道是天道循環,日月要同輝了?”馬臉漢子恍然拍額,悟出些法門。
“住口,休要泄露天機。若說出由來,銼爾成灰,神魂貶入九幽,永世不得翻身。今番取爾妖命,以讖大道。”
“哈哈哈…就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不能奈我何,何況是你。”
老妖不再答話,單掌一揚,花樓下磨盤大的石桌面,凌空翻滾,橫掃唐夫人。
似閃電光,弧線劃過石桌,一條桌邊齊刷刷削斷。如擊石火,劍尖反挑,桌面呼嘯風聲砸向老妖面門。
唐夫人御風站在半空,衣袂飄飄,宛若天降女神。
老妖怪叫一聲,四爪張開,猛力一抓,石屑飛濺,握住切削的邊緣,反手化用為斧,斜劈唐夫人。
轟然巨響,利劍未削動石桌分毫,唐夫人震退五丈開外,蛾眉緊鎖。
老妖馬臉冷笑,石桌在指尖旋轉,手腕猛抖,石桌旋飛。巨口張開,噴出一團黑氣,助推桌尾。石桌越旋越大,桌沿鋒利如鈸邊,切開空氣,旋囂哨聲,撗掃玉立半空的唐夫人。
唐夫人絳唇急咒,蔥白劍指抹過軟劍,一道金光流淌劍身,溢出劍尖。深邃的暗夜,傳來悠悠龍吟。
地崩山摧,石桌碎裂,黑氣消散。老妖敗退數丈,轉身欲逃。粼粼劍光,伴著龍吟疾追。
寅將軍魚躍而起,抽出暗藏的一口樸刀,斬向老妖下盤。俏女子扭腰騰空,抖出一條紅繩,纏向老妖脖頸。
四顧不暇,金光透肩而過。老妖口吐鮮血,雙掌猛揮,扯碎紅繩,拍斷樸刀。寅將軍、俏女子甩到胡惟庸腳下。
金光返游,直削老妖脖頸。
一聲暴喝,老妖騰空而起,張口吐出一只指高的瓷瓶,四爪捏碎,凌空拋灑。
黑黝黝的泥土,帶著混沌初開的亙古氣息,壓頂而降。
寅將軍眼神空洞,臉色慘白;俏女子盯著年青人的尸首,哭哭笑笑;熊山君苦笑一聲,絕望地閉上眼睛;特處士吼出最后一聲不甘,咬舌結束痛苦。
“胡惟庸爾還在猶豫什么?此時不拿出神葉,更待何時?”唐夫人蛾眉倒豎,厲聲怒喝背手看戲的胡惟庸。
粒粒黑塵重萬鈞,壓落半空中的唐夫人,埋沒地上的眾人。
滋養萬物的黑土,向上生長,越過布鞋,攀上小腿,游向膝蓋……黑黝黝的黑土,即將覆蓋黑洞洞的黑暗,成為新暗黑世界的統治者。
八、
“我們不得活,爾也難獨生。離不開這里,你成王拜相的野心,也一并埋葬在這里。”唐夫人半掩在黑土中,怒視胡惟庸,眼神凌厲。
“哈哈哈……休聽妖女惑心之言。人間富貴有什么意思,上不過人臣,下不過小民,整日受貪官污吏狗皇帝的鳥氣。吾可助先生位列仙班,一日游遍三山五岳,做個快樂神仙,豈不逍遙自在。”
黑色的生命爬到胸口,下半身麻木,胡惟庸感到呼吸有些困難。胳膊盡力抽出,拳頭放在噌噌上漲的黑土上。
“如果我是皇帝,還用受那些鳥氣嗎!”胡惟庸輕聲狡笑,拳頭松開,一片翠綠色的葉子,落在土上。
像干涸的魚兒游進大海,像脫困的雄鷹搏擊長空。
神葉鉆入泥土,迅速發芽生根、抽枝散葉,須臾之間,一棵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大樹不停生長,根系萬萬,割碎土壤,吸干養分。黑土地轟轟坍塌,潰成一盤散沙,被大樹牢牢地摁在地上。
眾人解困,長舒一口氣。
枝葉蔓蔓,生生不息。一枝樹干飛挑,小枝橫生,織成一張網,迅速將馬臉老妖網入。網越收越緊,勒得老妖蜷成一團,眼珠暴突。一團黑氣四散,網中現出一條無角的四爪蛟龍。
唐夫人召來軟劍,飛身直刺老妖咽喉。
九、
“阿彌陀佛。婺女星君手下留情。”
一聲佛號唱響,劍尖止在喉結上。
一輪圓光,照亮黑暗,一位頭生獨角的老僧,托缽自空而下。
“原來是諦聽尊者駕臨,有失遠迎。”唐夫人收起軟劍,眾人起身,恭敬地雙手合十。
“佛祖慈悲,勸眾生放下執念,消解嗔恨,以六和為敬。”
“婺女星君,貧僧有一事相求。”
“尊者言重了,請您明諭”
“天道循回,此物應運而生。佛家本不該參與世間更替之事,但佛陀憐憫蒼生萬物。此孽與佛家有緣,地藏菩薩遣老僧到此,將爾捉回,押入海眼,思過百年,消其戾氣。再回九華道場,做個護教伽藍,護佑佛法永傳。請星君高抬貴手,阿彌陀佛!”
“愿聽從地藏菩薩教誨。”唐夫人合掌低頭。
老僧面含微笑,掃視眾人。看見胡惟庸,眼波微閃。
“施主好威相,日后善待眾生,必結福報。”
“多謝尊者警言。”胡惟庸眼眉低垂,恭順地還禮。
老僧走到網前,伸手彈指,樹網松開,蛟龍啪地摔在地上。銅缽倒扣,一道白光射出,籠罩老妖。蛟龍蜷縮身體,越盤越小,似一團卷曲的蜈蚣。銅缽奏響明凈悠長的聲音,白光返缽,蛇龍隨白光吸入缽內。
老僧轉身唱咒,地面上的黑土,逐漸縮向神木,包裹樹根。土團越縮越小,神木如影隨形,降低高度,收縮枝條。
拳大的泥團,托著掌高的神木,飛向銅缽,栽成一個盆景。
老僧走到花樓前,手指一點,三個光點從年青人、常大王、特處士尸首中冉冉升起。摘下一片神樹葉,托載三個光點。輕唱佛咒,彈指送飛樹葉。
“枉魂接引翠云宮,地藏菩薩度化解脫,親送輪回。”
“此間事了,老僧告退。”
獨角老僧托著盆景,起手作禮。眾人慌忙回禮,目送。
一輪圓光,飛向頂空,愈來愈小,化成一點光斑,消失在黑暗中。
十、
安葬好年青人、常大王、特處士等人的肉身,留下俏女子照拂受傷的熊山君。
唐夫人擲下槐皮,起輕舟,載上寅將軍和胡惟庸,馳向沖天門。
到沖天柱前,唐夫人,寅將軍跳下小舟。
“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先生,此間還有些瑣事未了,奴家就不相送了。過了沖天門,盞茶功夫,就會到定遠貴宅。此舟識途,自會將先生安全地送入房內。”
“此役賴先生之力,挽回敗局,匡扶了天道,救了大家性命。吾有言在先,送一件禮物,予先生作酬。”
“何須客氣。只想瞧瞧此間有什么稀罕的物件。”
寅將軍與唐夫人相視一笑。懷中掏出一個方木盤,上面擺了三個物品。
一個怪模怪樣的大蟾蜍,蹲在盤角,鼓漲圓眼,沖著胡惟庸呱呱咕叫。
胡惟庸眉頭一皺,沿盤下掃。
一張碗大的粗面餅,生著幾塊霉斑,擱在盤中。胡惟庸捏鼻而過。
一叢翠綠的細苗,如箭爭鋒,勃勃向上,生機盎然地生在一方瓷畦中。
胡惟庸眼眉舒展,饒有興趣地端起綠畦,正打算湊到眼前細觀。忽然啵地一聲,綠意消散。
胡惟庸有些詫異地望向寅將軍。
“哈哈…此乃神品,先生慧眼不凡。此物自端起一剎,已歸屬先生了。日后先生自會品得此物的妙處。珍重,不送。”
唐夫人吹了一口氣,催動小舟。船頭起翹,穿過沖天門,駛向定遠上空。
“冥冥中自有天注定,胡惟庸選了翠韭為贈禮,他日必會官運亨通,升遷迅速,超越文武勛貴,位極人臣。”
“韭菜長得太快了,主人會割掉下酒的。”
“哈哈…唐夫人見解獨到。”
“聽說寅將軍,一盤有四件寶物,謂之名揚四海。最后一件怎么沒擺上來。”
寅將軍掏出一枚鑲了金角的玉璽,放在手心,輕輕摩挲。
“若送與他,怕他無命消受,再次遺失此寶啊。”寅將軍盯著遠去的小舟黑點,眼射冷光。
寅將軍轉頭碰見婺女星君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相視長笑。
注:配圖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