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廣州就像得了感冒的林初,高燒不退,心情煩悶。在來到這里半個多月后,林初不僅沒有找到工作,而且還陰差陽錯的患上了熱性感冒。之前靠著酒吧駐唱得來的工資也花的所剩不多。
她就像一個漂流瓶,人海把她送到哪,就算哪。她也不作掙扎,畢竟人在特別逆境的時候,去苦苦掙扎是徒勞的。一切都需要資本,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就比如此刻,林初剛剛端起一碗泡面坐在馬路牙子上,打算開吃。對于流浪的人來說,在哪里吃飯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飯吃。
這是一個相對來說人流量不太大的街道,林初坐的位置人很少經過,也許是她不愿意被打擾吧,或許是因為畢竟自己是個女生。我想前者應該多一點,吃飯不被打擾才是她的本意吧。
吃完飯,林初拿過放在身旁的吉他,起身,背好。一步一步朝著人群走去,她穿的是一條淺色寬松牛仔褲,有點臟,不過還是能穿,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總體來說還算干凈。穿過人群,林初來到一個休閑廣場,人比較多,大都是一些休閑散步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林初找了個臺階坐下后,拿出了一個不銹鋼碗,直徑大約有二十厘米,放在離自己大約半米遠的地方。嗯,她要開始掙今天晚上的住宿費了,還有明天早上的吃飯錢。
林初一點也不覺得街頭賣唱丟人,不偷不搶,光明正大。林初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打算開始。
吉他聲起,人們的視線被吸引過來,木質吉他的聲音就像夏日里的一股清新的空氣,緩緩為大家散去煩熱。林初看見有人圍觀,于是就更加努力的彈了起來,襯著自己那略帶沙啞以及透露出無助和迷茫的聲音,大家被慢慢的一點一點陶醉。
第一首歌是《河流》,汪峰的歌。女生唱這首歌,別有一番韻味,因為之前都是男生翻唱的。林初唱的非常投入,她一點也不在乎碗里能有多少小費,運氣好的話有時候會有一百來塊,有時候只有十幾塊,運氣差了,有時候還會被城管執法人員統統沒收。因為街頭賣唱有違反城管部門的相關規定。
林初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離她最近的是一群小孩子,要么蹲在地上,要么坐在地上,緊接著就是一些年輕人和老年人了,大家既是圍觀,也是打發無聊。
夜色漸深,霓虹燈閃爍著城市發展的信號燈。林初連續唱了好多首,嗓子有點啞了。正打算結束,一個小妹妹跑過來說,姐姐能不能唱首《禮物》呀,今天是我媽媽生日。這是我自己攢的硬幣,都給你了。小姑娘把手里的幾塊錢硬幣都放進了林初的碗里,眼睛里滿是祈求,林初笑了笑,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說,好的,姐姐給你唱,好不好?小姑娘一聽答應了,立馬開心的蹦了起來。小孩子的天性就是這樣,開心就笑,難過就哭,一點也不像成年人,本來林初是打算把錢退給小姑娘的,可是奈何今天晚上大家都只顧著聽歌了,掙得小費不多,只夠明天一頓早餐的,算上剛剛小姑娘的幾枚硬幣。
林初有心,但是無力。吉他聲再一次響起,林初唱著《禮物》,看著遠處的那對母女,小姑娘認認真真的樣子,母親臉上掛著笑容。
一切都是這般美好。
忍著痛唱完了,林初起身,正打算結束,想拿回碗里的小費,突然被人叫住了。
干什么的?誰讓你在這賣唱了?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你必須接受教育和處罰。
……
林初知道自己遇上城管了,今天運氣有點差。事情最后的結果是沒收賣唱所得,并予以口頭教育。
當一個身穿制服的男子把碗里的錢拿走后,突然人群中哇的一聲,哭出了聲。林初轉過頭,看見剛才的小姑娘突然抱著媽媽哭了,說道:錢是我給姐姐的,錢是姐姐的……
小姑娘越哭越傷心,難過的聲音刺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突然人群里有人說了一聲,算了吧,這姑娘挺不容易的,唱了一整個晚上,大熱天的。于是紛紛有人附和。
制服男子拿著擴音喇叭,說著一些義正詞嚴的話。人群里開始發生一些吐槽和埋怨,可是制服男子依舊我行我素。
林初看了一眼制服男子,收拾好東西,問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頭也不回的走到小姑娘跟前說了一句,別哭了,眼睛都腫了,你的錢姐姐偷偷拿著呢。在這,你看?
說著攤開手掌,三塊五毛錢硬幣一分不少的都在手里,這本來是決定唱完歌后給小姑娘的。
小姑娘看見硬幣,立馬不哭了。說著,姐姐快跑,那人是壞蛋。
在告別小姑娘后,林初背著吉他,攥著手里的幾枚硬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等著綠燈亮,同時也在發呆。她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還會遇見多少次城管,她只知道今天晚上要住在火車站廣場了,因為那里不會有城管。
不想說生活有多么不易,只是覺得自己好沒本事把生活過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吉他聲再次響起,這次唱的歌是《故鄉》,許巍的。這一次不是給別人聽,是給自己。
此刻,夜色未央。
——何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