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盡半生，不但沒有放下你，反而更清晰的記住了你，只因，老來多健忘，唯不忘那段情。

2017年8月14日 星期一?晴

近幾日，我所在的城市，白天晴，晚上下一整夜的雨，讓這個夏末初秋的季節(jié)，更多了一些清爽與涼快。不知今夜，還會不會有雨。

從前，很是討厭陰沉的天氣，這會讓我原本就多愁善感的性格，又被蒙上一層層灰蒙蒙的云霧，似乎，連嗓子也不舒服，整個身子都包裹在云里霧里，不得自由的感覺。然而，娘要嫁人、天要下雨，誰又能控制得了上天的陰晴不定呢？

及至最近兩年，卻像變了個人，不但不再厭煩陰雨天，甚至很多次，能在陰郁的、昏暗的天空中，感受到有太陽的光芒，投射在我的房間里及身上，如同冰冷的冬天，得了火爐帶來的溫暖那般舒適。

所以，越發(fā)明白，不是太陽溫暖，亦非月亮傷感；不是春花燦爛，也不是秋葉凄美。大自然的物種，帶給人們種種感受或心思，其實都源自于心情的變化，以及對待事物的看法。恰恰不再覺得陰雨天是個討厭的一天，記憶也隨之涌上心頭。

大約，每個女子的心中，都有那么一段戀情或心事，是隱秘于心靈深處，從不對外提及的。也曾經(jīng)有人說過，越不提的，越是愛得最深的。當年我對此論調總是嗤之以鼻，因為從未覺得一輩子都不會提起的那個人，怎么可能是愛得最深的？他毀了我一世的歲月靜好，害我失去了幸福的能力。然而，說好了一輩子不再提及更不會想起和懷念的他，自去年下半年至今，頻頻入我夢里，20余年的清淺時光里，我不只是不再提起他，而且從未夢到過他的。所以，這是怎么了？難道因為老了，開始逐一憶起青春里的畫面？

那一年，我們還在熱戀中，但總是固定的時間里見面。有一天，閑來無事，突然來了興趣，開心地跑到他家里等他回來，相信他一定會覺得很驚喜的。果然，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從外面回來，看到我在，臉上的笑意更濃，開心得跟個孩子似的和我說話。

可是，不曾想天公不作美，忽然就烏云密布，一場雷陣雨很快突襲而來。那個時候，不像現(xiàn)在，可以打車回家。而且道路經(jīng)過雨水的沖刷，變得非常泥濘，又沒有下水道，這么大的雨，放眼望去，地上都是水，而比較洼的地面，更是積滿了水?？粗依锏溺姳碇羔?，很快就滑向了四點多，我該回家了。然而，我穿著涼鞋、不曾帶雨傘，外面的雨雖然小了很多，卻還在下著。他說他送我回去，我心里特別開心，但還是很矜持地問道：“能行嗎？”其實我的潛臺詞是，再多待一會兒吧，我一回家，又看不到了。有時候，我挺恨自己的淑女樣子，總是不肯明確地表達自己的心思。

當然，又多待了一會兒，他也和我一樣的想法吧。所以，我們又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了一些話，才在半小時之后走出他家門。走了不多遠，就出現(xiàn)了洼地，從他家去往我家的路上，這片洼地是必經(jīng)之路，如果大晴天，三五步就走過去了，可此時全是水，深深淺淺的非常不好走。他說背我過去，我心里那個美啊，因為他背我，我就可以更近距離地靠著他了?？墒俏业谋砬閰s是微皺著眉頭，又問了一句：能行嗎？我還是淌著水走過去吧。幸好，他沒有同意我說的話，而是把雨傘給我，半蹲下身子，等著我趴上去。我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不過他看不見，我也就不客氣地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一邊站起身，一邊把胳膊往后面去，雙手放在我的膝蓋后面摟住我的雙腿，而我，雙手摟著他，其中一只手舉著雨傘，另一只手，時而悄悄地靠近他的衣領處，似有意又無意地觸碰裸露出來的肌膚，時而又挪開一下下，讓手老老實實地待在衣服外面那里。

我們一路說著話，真的完全記不得當時都聊了哪些話題，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彼此的臉上，掛著甜蜜蜜的笑。偶爾我會搞點小動作，比如我會故意把傘拿開，讓雨水落在他的頭上；比如我會把自己的臉稍微靠近他一下，用鼻子去感應他身上的氣息，又怕他有所覺察，很快地又稍微往后動了一下。

那一段路走得比往常慢了很多，我卻覺得好快。不一會兒工夫，就到了我家門口。真的舍不得讓他回去，卻又無法說出口。那個年代，戀愛是相當保守的，我的家教又讓我養(yǎng)成了淑女中的淑女這樣的性格，即使我們差點就訂婚，可我好像從未跟他說過“我愛你”，我矜持得不能再矜持，對外是得了個“大家閨秀、端莊穩(wěn)重”的美譽，卻付出了“把所有心思都壓抑下來”這樣的代價?；蛟S，這就是他在聽到我前任男友跟他說我永遠不會愛他之后，完全相信的緣故。因為，在短短的幾個月相處的日子里，我?guī)缀鯖]有主動表達過對他有過的任何心思。哪怕我心里曾經(jīng)有過再過兩三年就嫁給他，一輩子和他這樣幸福下去的想法，我都未表露出來，我以為，他父母相中了我，他母親主動提及訂婚，而我母親也看中他，他對我是非常在意的，我就不需要表白我自己的心思，只要我愿意安分守己地守在他身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開開心心，就可以天長地久了。而且，我不說也不代表我沒有付出，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已經(jīng)因為他的愛，走出了之前的情傷，也越來越依賴他、越來越戀著他。在后來的日子里，我開始每天都想他念他，所以，有了和他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心思。

或許，是為了懲罰我的不表白、不主動吧，好像是他跟朋友在外面吃飯，遇見了我前任男友，雖然兩個人也都認識但沒有來往，卻未料，我前任男友居然主動走向他，跟他說：“她（指）這輩子只愛一個人（指前任男友），她不可能愛你的。”

他信了，他沒有理由不相信，第一，我與前任男友的戀情搞得滿城風雨，都知道我們倆是被其父親棒打鴛鴦打散的；第二，我從未說過我愛他，從來沒有表白過我對他的依賴與深愛，我以為我都跟他在一起了，而且雙方家長都同意就證明了我是愛他的。

那時我又正好在外地打工，母親還曾把一個異性筆友給我寫的信，背著我給他看了，彼時我還不曉得有這樣一封信到了，我所有的信件都先寄到母親工作的地方，我回家之后才能看到。我母親這一生，只背著我兩次偷看我的東西，這是其中一次。那會兒流行在雜志上結交筆友，互相通信，而我保持了通信來往的筆友，實際上只有一個南方的女孩子，我們同齡，又很投緣，所以信件往來三年多。

其實，那封信并無異樣，只是自我介紹的文字，說明了他從哪里知道了我的存在，希望能夠做個朋友。這樣的信我時常收到，但基本不會回信，因為大多數(shù)都沒什么感覺。我這個人很奇怪，哪怕只是交普通朋友，也一定要有感覺才可以。

要命的是，信里放了寫信人的照片，是個男生、軍人。多滑稽，他比我先看到我的這封信，他也沒跟我說，分手之后，過了很久，他才說起這件事，我當時心里就咯噔一聲響了一下，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這個時候我想解釋再多也沒有意義了，因為他已經(jīng)主觀認定，我在他之外，還與其他男生交往。他也堅定的認為，我根本沒愛過他。

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做出這么奇怪的動作，為什么會特意把信件給他看，還故意說了照片的事情。是想告訴他，她女兒我很有魅力的，暗示他要對我更好一些嗎？我無從知曉，因為母親已經(jīng)過世20余年。

如果說這封信讓他心有顧忌，會吃醋，會覺得我沒有一心一意跟他在一起，那么，前任男友的話，無疑是雪上加霜，導致他僅存的一點堅持，完全瓦解。所以，沒過幾天，他就找到機會去了我工作的地方，把我叫出來，直接提出分手。我整個人是懵的，因為我完全不明白，前段時間我回家我們還都好好的，這期間也沒發(fā)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他為什么突然說分手？我問他原因，他就是不說。也不顧臉上都是淚痕的我，很無情地走掉了。

他走了之后，我就跟老板請假，說我要馬上回去一趟。老板是女的，看到我哭了，就問怎么回事，那時候的我也是非常天真的，就把剛才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老板安慰我說，他正在氣頭上，你這么急著回去也不一定管用，不如冷靜幾天，如果你還放不下，過些日子再回去找他問個明白，把話說清楚了就好了。他要是還這樣，到時候我給你介紹個對象，保管給你介紹個有錢又對你好的。

可是，生性固執(zhí)又倔強的我，硬生生地回應道：不行，我就現(xiàn)在回去找他，你要是不給我假，我就直接辭職，這半個月的工資我也不要了。老板真的很好，她給我放假，還說不用擔心，我想回來時再回來也可以。后來我確實又回去上班，大概是一個星期之后了，而老板也果然很上心，過了一段時間就給我介紹了男朋友，不僅是家里有錢、獨子，而且人也長得很帥、是個實誠人。不過只是見了一面，等我過了兩個月想通了同意相處，再聯(lián)系這個男生時，卻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不上了。那時候只有固定電話，沒有手機和微信，想要聯(lián)系一個人，不大容易。

我緊趕慢趕，乘坐最后一趟火車回到家，下了火車直奔他家去。卻不料，他根本就不理會我，只顧和來家里的朋友說笑。因為天已經(jīng)黑了，我母親在的時候，我都是最晚八點半回家。況且，此次突然回來，母親還不知道。所以，晚飯還沒吃、一直餓著肚子的我只得無奈地先回家去了。

次日起，我連續(xù)一個星期，去他家里等他，每次他都不理我，或者看到我在，就找其他借口又出去了。第七天，我也失去了耐心，心想，你不理我是吧？那好，從此我也不再找你了。雖然如此想法，可我還是存著一點點希望，希望我不來，過些日子他就會去找我。結果，他竟沒有再找我。就這樣，我們徹底分開了。后來，我還是有很大勝算和機會，要求他跟我在一起的，甚至可以從他父母那里入手，給他施加壓力?？墒?，我覺得如果這樣，愛就變得不純粹了。所以，我錯過了機會，也放棄了使用外力和心機。

自此，20余年除了極少數(shù)人知道我們曾經(jīng)相戀過，其他人都不曉得，因為我從不提及，凡是跟他有關的，一概深埋心底，絕不提起。只有一個多年的老朋友，也是他的鐵哥們，偶爾會問起我，當年我最愛的到底是誰，是不是他。每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關你什么事兒，反正又不是你?；蛘呤牵簞e惦記這事兒了，肯定不是你就是了。

我也一直以為，我不愛他，也不想他，也難怪當年他對我是否愛他有所懷疑，我都沒覺得自己有多愛他。直到去年，進行自我療愈三年多之后的某一天，我忽然夢見了他，忽然就想起我們在一起的一些畫面，忽然就意識到，我不是不想他，而是不敢想，他帶給我的傷害，是致命的，是毀掉我幸福的那種。所以，我才不敢提起跟他有關的一切。而且，我認定了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想他再提及他。

然而，今年卻越來越多的夢到他，越來越多次地想念他，甚至厚著臉皮找別人要來了他的手機號，發(fā)過兩次短信他都沒回我，因為我的短信內容也是那么隱晦，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出來是我，前段時間又鼓足勇氣，給他打了一次電話，卻沒想到，我竟那么緊張，心跳得非常厲害，拿著手機的手抖動不停。電話打了三遍終于通了，我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說什么呢？所以，我只好說，等你有空我再給你打電話吧，然后就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至今，我都沒有再聯(lián)系他，不過又夢見過幾次。每次夢醒，我都惆悵片刻。幸運的是，我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內心深處，對他是有愛的，至少，我是愛過他的。當我看到了這份愛，我忽然就解脫了。不只是可以坦然地面對自己對他的思念，也能夠將我們之間的故事，付諸于文字了。

如果可以，真的想看著你的眼睛，對你說：下雨了，再背我一次可好？然后，我不會再矜持，就那么安靜地把頭放在他的背上，享受著他的氣息，并且放肆地把手放在他衣領那里露出來的肌膚，以撫摸來傳遞我對他的愛與依賴；如果可以，我會放下所有的顧慮，告訴他，我愛他，能嫁給他是最幸福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愿意靜靜地坐在旁邊，讓他唱歌給我聽，在歌聲中我們感受著歲月靜好；如果可以，在忙碌過后的夜晚，我們每個人手里都有一支筆、一個日記本，寫詩給對方，然后，再讀給對方聽；如果可以，我想余生里天天畫他，日日黏著他；如果可以，多希望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也正好醒來看著我，然后互道早安，每天晚上或互相擁抱或背靠背或手牽手沉入夢鄉(xiāng)……

可是，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文/費漠塵，文中圖片均來源于網(wǎng)絡，轉載請注明出處及作者，感恩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