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是做錯了什么,不然不會從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對我持以滿滿的惡意。
我就像是一只惹人反胃的蟑螂,只要出現在他身邊,就會讓他冒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盡管,我努力的反思,究竟做了什么讓他對那時的我那么的反感,可是,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的緣由。
直到,我終于鼓起勇氣,去到他旁邊直面這個自己一直以來都好奇,卻一直不敢面對的問題,我問他:“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讓你這樣的討厭我,就算只是在路上遇見,也想要快點逃開?”
他看著我,仍舊像是看一只蟑螂,盡管已經很克制,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那種骨子里的嫌棄:“你有病吧,我都不認識你,怎么會討厭你?”
是呀,或許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經在他身后如同一只蟑螂一樣,跟了他整個初中,在我的眼里,他就像是一個明星——成績優異、體能優秀、才藝突出……
而我就算是比上普通的同學都顯得如此的肥胖、笨拙、愚蠢,就算是已經仰慕了他整整四年,他連我是誰都不認識,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吃了什么蜈蚣屎蛤蟆尿那么的想要,想要成為他身邊,那個能夠和他攀談的的那個友人。
我問身邊的友人,我如何做才能走到友人的那個身份?
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陷入深思,又支支吾吾的說:“我想你應該先改變一下你自己。”
改變自己,是呀,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究竟自卑于什么。無論是外貌,還是內涵,我都不足以去吸引到一個那么優秀的人成為我的朋友,更何況想要與他攀談,我會顯得更加的笨拙。
于是,我跟著他去他鐘愛的文學社團,坐得遠遠的看著他的背影;于是,我到超市買了足夠吃上一個月的面條 ,省下能夠在學校游泳館辦上一張季卡的生活費;于是,我向身邊的才子、才女學上一門樂器,無論是被譏笑多少次我根本不可能學會,都還是繼續死纏爛打。
三年的高中時期,似乎并沒有多長,卻已經足夠我如同友人所說,進行一場由內而外的改變了。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我以足夠優異的成績與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甚至是成為了他的同班同學。而他也似乎早已經遺忘了那個在高一時,向他詢問為什么討厭自己的“蟑螂”。
“你好,我是孫冬,你叫什么名字呢?”這是大學第一堂班會的時候,他坐到我身邊時說的第一句話,我到現在都還清晰的記得。
而我也似乎借著他沒認出我來,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他的死黨,和他一起吃飯,一起打球,一起參加文學社團。成為了他口中形影不離的摯友。
直到那天,我們終于走向了不可收拾的臨界點。
臺上的學長,端著狄更斯的《雙城記》深情的朗讀著那傳頌不息的開端。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
那是智慧的年頭,那是愚昧的年頭;
那是信仰的時期,那是懷疑的時期;
那是光明的季節,那是黑暗的季節;
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
而他坐在一邊,抬頭仰視著學長,傾慕的感嘆上了一句:一定要做一個有內涵的人啊……
我失落的看了看面前的看到一半的《蠟筆小新》,靜靜的合上了漫畫。
“孫冬,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有話想和你說。”我盡力壓低了聲音,而他也終于從學長身上移開了視線,看著我。
“怎么了?突然間那么嚴肅……”他似乎覺察到了氣氛微妙的不同。
“孫冬,我們在一起好么?”話一出口,我就已經后悔了,能夠在他身邊已經很好了不是么?究竟是什么讓我變得那么的貪心?
“啊?”他驚呆的看著我,那眼神就像是當年看那蟑螂一般。
“孫冬,我們在一起好么?”我不受控制的又說上了一遍。
他站起身,幾乎用跑的離開了社團的活動,那一天也是我在大學階段最后一次見到他。那一天,是霜降。
我坐在社團教室外的臺階上,直到一個人將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大學畢業的旅行,在臺北。來的時候,早有聽說臺北是個多雨的城市,尤其是在冬季。或許會對臺北冬季的雨景有幻想,更多是因為自己對于老歌的熱愛——《冬季到臺北來看雨》。
“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只是多了一個冬季……”
我唱著這老歌,走在臺北的街道上,一個人,靜靜的,盡力顯示出自己與這個地方的不同。而他就是這樣出現在了我的傘下。
“孫冬?”
“嗯,雨好大啊。沒想到竟然在臺北見到你……”他在傘下拍著自己風衣上的雨水,說得云淡風輕。
我看著他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我的話沒說完,他自顧自地說著:“有空一起吃晚飯么?”我看著他的面容,變得更加干練了,也還有當年的魅力。或許是他忘記了,當年在社團活動時候,他逃走的時候,我的滿臉尷尬。也或許,是這些年,他經歷了什么使得已經不在乎了。
在路邊的餐廳里面,我翻閱著手機。他笑著打趣說著一些我自己都想不起來的曾經。終于我不甘心被他繼續主導著話題:“那么多年不見了,你在做什么呢?”
“出國了,哥倫比亞,我爸爸臨時決定調任過去……”
“所以,當年不是為了躲我么……”我手指在桌布上輕輕的描繪著上面的圓環。
“你想什么呢,我不過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和我表白罷了。”他有些尷尬,端起面前的高腳杯,一飲而盡。見我沒說話,沉默了幾秒鐘后,開啟了新的話題,“你呢?還好么?”
“還好,不過比你多了一個冬季罷了。所幸不是寒冬,是暖冬……”我笑笑,拿起手機,向他示意:“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晚上還得去準備隔幾天的婚禮。”
“婚禮?哦,我都忘記了,臺灣釋憲結束了……”
“嗯,留下來參加吧,你也認識他的。那晚朗讀《雙城記》的那個學長……”
“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
我的生活不過是比你多了一個冬季,只是這個冬季,足以改變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