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多人在討論《這個殺手不太冷》里面馬蒂爾達和里昂之間是不是愛情的時候,我卻一直不肯放過那兩句簡短的對白:
“生活總是如此艱難嗎?還是只有小時候?!?/b>
“總是如此。”
可現實是,從小就過得艱難的孩子,長大后會面對更艱難的人生,世間對孩子尚還有幾分憐惜,面對那一雙雙純白不諳世事無措的眼眸,或許會適當幫一幫;可對于成年人苛刻得令人發指,他們不但要求你能謀生,還要求你結婚生子,最好還有令人艷羨的社會地位和被人吹捧的財富。
可是對于小時候就生活得極其艱辛的孩子來說,他們擁有著非常糟糕的原生家庭,或者說極其不合格的父母。他們幾乎很難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成年人、一名對自己的人生有完全自主權人的成年人。甚至他們無法活到成年,甚至沒有閱讀這些文字的機會,更或者他們根本沒有受過教育。他們的人生被當成父母的資源,人生可能翻盤的彩票
而這一切,他們自己無法選擇,作為孩子最無力的反擊就是像《何以為家》的贊恩一樣將父母告上法庭,狀告他們將自己生下來。
倘如你不將我生出來,我就不必面對這樣的人生
01“連番茄醬都有日期和保質期,你兒子什么都沒有”
百年前魯迅先生在《我們怎樣做父親》一文中寫道:
“我現在心以為然的道理,極其簡單。便是依據生物界的現象,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續這生命;三,要發展這生命(就是進化)。生物都這樣做,父親也就是這樣做。”
簡單來說這段話的意思是:根據生物自然發展規律來說,“要保存生命”意味著能養活自己,也就是有謀生技能;“延續生命”即養育生理和精神方面都健康的孩子;“要發展生命”,便是要教會孩子生存的必需本領,例如飛禽便教飛翔,鷙獸便教搏擊,這是父母最偉大的愛。
私以為一百年前魯迅老爺子的話在現在看來也足以作為評判一個合格父母的標準。
再看看《這個殺手不太冷》和《何以為家》兩部影片,兩個家庭都與涉毒有關,父母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為了養育孩子;兩個家庭的父母都不曾在真正意義上養育孩子,馬蒂爾達說:“我四歲弟弟總是不說話,只是依偎在我身邊,比起那個女人,我更像他的媽媽?!蓖瑯拥?,妹妹薩哈來月經第一個發現的是贊恩,教她如何處理,甚至幫薩哈洗內褲偷衛生巾;
后來《這個殺手不太冷里面》因為父親參與毒品,導致一家人被人槍殺,馬蒂爾達外出買東西在殺手里昂的幫助下僥幸逃過一劫;《何以為家》里父母終究還是發現薩哈已經來月經,把她賣給了一個小商販當老婆,這一年薩哈才11歲,三四個月后薩哈懷孕出意外去世。
最后,《這個殺手不太冷》更像一部脫離現實的藝術片,給了馬蒂爾達一個殺手做依靠,馬蒂爾達請求里昂幫四歲的弟弟報仇,里昂幫她報了仇也丟掉了性命;《何以為家》里面,卻是把這個赤裸裸的世界以最為慘烈的方式剝開給人看,贊恩離家出走再回來的時候,薩哈已經去世,這個12歲瘦弱的孩子拿起菜刀捅了別人一刀卻進了監獄。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而他們的悲劇卻是父母一手造成的,多么諷刺。
所以贊恩說:“連番茄醬都有日期和保質期,你兒子什么都沒有。”
魯迅先生還寫道:
“中國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負教他的責任。雖然,“人口眾多”這一句話,很可以閉了眼睛自負,然而這許多人口,便只在塵土中輾轉,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可其實,縱觀世界,這樣的父母古今中外從不缺少,父母不像父母,才讓孩子不能當孩子。
02 “同樣的悲劇總是不斷地重復”
《這個殺手不太冷》是上個世紀的故事,《何以為家》是2018年的作品,并且是一部自傳體式的影片,主角贊恩就是真實故事里的贊恩,全片就像是紀錄片,每一個以贊恩視角搖晃的鏡頭,都像是贊恩那個搖搖欲墜的世界。
馬蒂爾達和贊恩的遭遇何其相似,父母從未給過他們一個正常健康的家庭,想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庭,卻又因父母所作所為失去親人,《這個殺手不太冷》給予了世間幾分希望,讓馬蒂爾達遇見了殺手里昂,以自我犧牲的方式給了馬蒂爾達新生;《何以為家》卻更像是真實的世界,贊恩為了給薩哈報仇卻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贊恩為了替妹妹薩哈報仇,被判入獄后,母親在探監時跟他說真主拿走了你一樣東西就會還給你一樣東西,因為此時母親肚子里又有了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多么可悲又可笑,贊恩覺得母親就像一個愚蠢的笑話。
最后贊恩將父母告上法庭的時候,說出了下面的話:
“我想起訴我的父母。無法養育孩子就不要再生了。我從小聽到最溫柔的話是:“滾!你個婊子生的” “滾,我打死你!”我的記憶中只有皮鞭,鐵鏈,水管的毆打,謾罵。如果你們不能養我,就不要再生了,生下來也不過是另一個我。 人生就像狗屎,比我的鞋還臟”。
這些由不合格的父母創造的悲劇不論是在上個世紀,還是在將近21世紀中葉的今天,都在不斷重復上演著,而如今,他媽媽肚子里還沒有出世的那個孩子,也將繼續著這樣的命運。
在我們看見或者不能看見的地方,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個贊恩和馬蒂爾達。
03“最可悲的是生下這些孩子的父母是真的并未覺得他們有做錯什么”
贊恩的父母站在法庭上,流著眼淚控訴說:“這是為了讓薩哈擺脫痛苦,和我在一起沒有希望,她連睡覺的床都沒有,吃的喝的都不夠,也不能洗澡,我對自己說“嫁”了她起碼有大床睡,真正的床,有毯子的床,還有東西吃。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也不想的。我也是這樣出生,這樣長大的,我做錯了什么?如果我有選擇,我想比你們所有人都好……”
《何以為家》最后沒有對贊恩母親進行宣判,也許是不知如何宣判,只是最后給了贊恩一個拍照的鏡頭,這個照片是為贊恩注冊身份用的,在此之前,他在這個世界上并沒有身份,也是他全片唯一的一個笑臉。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這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拍攝影片的人改變不了他們的命運,我們會嘆息,會流淚,但我們這些借由影片偷窺他們人生的人也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審視自己的人生,少一些本可以避免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