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覺醒來，喬喬茫然四顧，好一會兒才驚覺自己還在山頂上，摸索出手機瞧了一下，沒有信號，屏幕上顯示已經晚上一點多了。
四周安靜得很，楊嵐并不在帳篷里，喬喬趕緊找出手電筒走出帳篷，借著清冷月光查看一下四周，依舊沒有半個人影。旁邊的帳篷也沒半點光亮，喬喬上前拍得“啪啪”作響，“江堯，你在不在？”
半響沒有回應，喬喬焦急地拉開拉鏈爬進去，帳篷里也沒有人，手電筒四下晃動，喬喬震驚地發現，雖然睡袋還在，食物和相機也散落在一旁，但是江堯的背包不見了。
喬喬回想著，剛才帳篷里楊嵐的大紅背包還在，似乎離開時有些匆忙。
荒涼靜謐的夜里，只留下她和兩頂空蕩蕩的帳篷。
春分時節，夜色沁涼，喬喬不禁打了個哆嗦。
難以想象，她就這樣被男友和閨蜜獨自丟在這陌生山村的荒山上？
2
事情從兩天前說起，楊嵐說她想看日出。
那一段時間她身邊發生了很多事，最愛她的外婆去世了，父母的婚姻鬧得不可開交，最后還是選擇了離婚，楊父為了照顧新婚妻子和私生子，直接讓楊嵐搬出去。
楊嵐氣頭上，發了瘋似地砸了家里的東西，和楊父推攘之間，腦袋磕上桌角，喬喬到醫院把她接到自己租房里。同居的男友江堯大方應下，畢竟他和楊嵐也是多年的朋友。
屋漏偏逢連夜雨，楊嵐又在公司和人起了口角，得罪了上司的女友，被迫穿小鞋，一氣之下干脆辭了職。
醫生說她有些燥抑癥，但楊嵐堅持不吃藥，喬喬無奈，只能順著她。
她說她想外婆了，想回去瞧瞧，那里有最美的日出，有最干凈的光芒。
喬喬干脆一撒手，請了假陪她。江堯有些不安，“那山上雖然沒聽說有什么野豬毒蛇出沒，不過你們兩個女孩子在山里過夜……終究不放心。”
喬喬努努嘴，“那怎么辦？我更不放心嵐嵐一個人。”
“能怎么辦？”江堯狀似無意地一挑眉，“我陪你們去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喬喬歡呼著，上前在江堯臉色親一口。
3
記憶停留在楊嵐突然闖進來的那刻，臉上有些錯愣和不自然。
喬喬不愿多想，也沒有回頭收拾背包，出了江堯的帳篷就打著手電筒尋路下山。
喬喬是個大路癡，上山的岔道雖然并不多，但她急于逃離那兩頂空蕩蕩的帳篷，一刻也不愿在山上多待，尋著記憶，能走到哪算哪。
前些日子下了一場雨，泥土有些松動，腳下不時一個踉蹌，越慌越亂，手電筒的光的范圍有限，突然一腳踏空，喬喬尖叫一聲滾下坡，不知多久才停下來，被東西擋著去勢。
手上順勢一抓，隔著布料下竟是柔軟的感覺，喬喬嚇得腳下蹭開了幾步，幸好手電筒沒滾丟了，喬喬趕快對著那東西照過去。
瞧著熟悉的花色襯衫，喬喬大驚失色地撲上去，把對方的臉轉過來，手指探一下鼻息，又撲在胸膛上傾聽。她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江堯的身體已經是一片冰涼。
他的身上劃了不少口子，滾到坡底時磕著石頭，尖銳的一頭好巧不巧地扎到喉嚨，血淌了一地。
喬喬艱難地將江堯抗在身上，江堯比竟是男子，滑坡又陡，喬喬拖著沒爬兩步又帶著人滾下來，重復幾次失敗后，喬喬頹廢地抱著江堯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涼風透骨，喬喬哆嗦著站起身來。
“無論你為什么選擇離開，我都會再回來找你的。等我！”
4
喬喬四肢著地地爬上去，甚是狼狽。
可是，見著江堯后，她突然想快點追上楊嵐。三人的約定，現在卻還沒有她的蹤影，不知她走了多久，是否已經到了山腳下？
循著單薄的光，喬喬加快了腳步。所幸的是平時她走個十幾遍的路也會犯迷糊，今時慌亂之中卻誤打誤撞找對了路。
不知走了多久，喬喬驚喜地發現不遠處搖晃著兩道手電筒的光。
上前追了兩步，喬喬突然愣在原地。
眼前晃蕩的明明是兩條交叉的光，按距離推算的話，前面該是兩個人。
難道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其他人上山嗎？
喬喬不知其中一人會不會是楊嵐，但終究是要去看看的，于是加快了腳步朝有光的方向趕去。
樹蔭繁重，燈光消失不久后竟又出現在原地，兩道光又是交叉著四處晃動，似乎在打量四周，喬喬好奇他們是不是迷路了？她趕上來也有好一段路，可是對方卻還在原地打轉。
定眼一瞧，竟真的是楊嵐。
楊嵐驚訝地回過頭來，喬喬驚喜地就要撲上去，可對方卻尖叫一聲，踉蹌退后了幾步，躲在他人的背后。
喬喬本能地抬手照向對方，熟悉的花色襯衫還是她給買的，白光照在江堯慘白的臉上。
喬喬悚然一愣。
如果江堯在這里，那剛才遇到的難道是一場幻覺？
5
被撞見后，楊嵐明顯不自在，緊貼著江堯躲躲閃閃，不敢直視喬喬。
江堯曾坦白過，他和楊嵐有過一段過去，但兩人終究無疾而終。之前喬喬也不覺得他們還有什么藕斷絲連，只是突然看著他們親昵地靠在一起，而江堯并不避讓遮掩，加上她被莫名地丟在山上，心頭空落落的不安。
明明之前他還親昵地對她說情話，這會兒被她撞見也不解釋，只是淺笑著招呼一聲，轉身就走。
江堯不覺心虛，喬喬也只能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一吞，不急不緩得跟著三四米之外。
訕訕地將手電筒一晃一晃，視線搖擺，喬喬突然驚叫一聲，江堯和楊嵐回頭瞧一眼，喬喬驚慌失措地蹲下來，摸摸腳，“我沒事，石頭磕著腳了。”
“那走吧！”江堯清冷地說道，轉身繼續走。
喬喬依舊蹲著，小心翼翼地將光束照在江堯的雙腿上，他的腳下竟沒有連著影子。
所以……江堯確實是死了！鬼魂沒有影子！
喬喬不知她睡著后他們發生了什么，江堯的尸體留在了陡坡下，魂魄卻陪著楊嵐，而楊嵐對他的死毫無察覺，還很依賴。
喬喬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決定跟上去。
因為楊嵐是有影子。
楊嵐是活著的，她不能放任江堯的鬼魂帶她不知往何處去。
6
本來喬喬從山上下來，還會恍惚認著路。跟著他們走了一段后竟然又開始犯路癡，自知不能再跟著江堯走下去了，喬喬故意喊累，撒賴著讓他們陪她坐下休息。
喬喬不敢靠江堯太近，可楊嵐幾乎要賴在他身上，她根本找不到機會跟楊嵐說事兒。
眼神不住往他們身上瞟，喬喬偷偷觀察著，江堯衣衫有些狼狽，神倒是甚是泰然清雅，衣領處有塊干涸的血漬，敞開的領口看得到一個新鮮的傷口，卻是不再流血了。
喬喬斟酌再三，起身跺跺腳，慌道：“我內急，嵐嵐你陪我去一下好嗎？”
楊嵐抓著江堯的手更緊了，江堯看了一眼她蒼白地手，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喬喬，說道：“喬喬是個小迷糊，你跟她去吧！我在這等著。”
喬喬不敢正視他的眼，拉過楊嵐一路小跑。
楊嵐卻有些磨磨蹭蹭，見著喬喬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慌亂地掙開喬喬的手，一聲怒斥，“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
回頭瞧著江堯沒影了，喬喬如實以告，楊嵐卻是好笑，喬喬一急，“你信我吧！不說江堯沒有影子，如果我說謊，又怎么會知道江堯曾經跌下山坡？”
喬喬上前想拉她，但楊嵐依舊疑惑，身子一側躲開她的手。喬喬無奈攤手，“你總要保持一些警惕吧！山里你最熟，你自己先走，要是不信，天亮的時候記得帶人到那個陡坡把江堯的身體帶回去。”
“你要自己回去？”
“嗯！”
本就對他們丟下自己一肚子怨氣，自認仁至義盡了喬喬也不愿多磨。回身就往來時的路走去。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恐懼之后不住想起相處的點滴，她還是喜歡江堯的。之前江堯并沒有半點對不住她，雖然他最后把自己拋下了，但她怎么能放他孤單地在那里等著？
“等等！”楊嵐叫住喬喬，把光照在她的身上，“你的影子又在哪？”
視線落在身前的地方，空蕩蕩的沒有影子。
喬喬一下子，懵了。
7
喬喬大概回憶著幾個小時前的事。
她平時不怎么運動，爬到山頂已經累垮了，喝了口水就趕緊躲進帳篷里休息，迷迷糊糊之際看見楊嵐進來后，從背包里拿來點東西又出去了，拉上鏈拉，又聽著她在外面招呼江堯，說一起去附近看看，之后就沒了聲音。
睡著時似乎臂膀被什么叮了一下，又痛又麻，只是腦袋暈暈乎乎的又睡去了。
喬喬捂上手臂的傷口，沒有一絲疼痛，江堯滾下的那個陡坡其實不短，但她身上并沒有半點傷，她所有的觸覺覺都是幻想出來的。
她一直在逃避，她沒敢留在山頂就是害怕面對帳篷里的另一個自己。
“你為什么要這樣殘忍？為什么要這樣叫醒我？”
血淚滑落，喬喬憤怒地嘶吼。
“我殘忍？你又好到哪里去？”楊嵐苦笑道：“你假惺惺地搶走了江堯，外婆也走了，我什么都沒有了！”
“我沒有……”喬喬說不下去了，她在和江堯交往前就先問過楊嵐，她說他們只是朋友，而江堯說他同情楊嵐，就是分手了也還當做朋友關心她一下。
而原來……楊嵐是那么恨她的，在水里下安眠藥，在帳篷里放毒蛇。或許這些從她說想看日出的時候就已經策劃好了的，這已經不單單是躁郁癥了。
多說無益，三人進山，一個留在山頂，一個留在山坳，即使楊嵐就是罪魁禍首，但喬喬終希望有人能走去的。
“我不怕你，你讓我們遭遇鬼打墻，讓我們一直兜著圈子等你。我就在這了，你沖我來啊……”
8
不再理會身后楊嵐的瘋狂，喬喬回到剛離開的地方。
江堯依舊安詳地坐在原地看著她，眼底閃爍著些許光芒。
喬喬上前牽著他的手，“嵐嵐先回去了，說好陪我看日出的，我們上去吧！”
“這樣也好，她精神不大好，這會也快到山下，就不怕她亂跑跑丟了。”
喬喬釋然一笑，牽著江堯的手往山上走去。
最昏暗的時刻，只為迎接最美的黎明。
山頂之上，太陽跳躍而出，將相依地兩道身影融化。
